江家屋里漆黑一片。
再沒有一盞燈,會照亮都市夜歸人了。
江源達放輕動作換鞋,在黑暗里摸到放在茶幾上的保溫杯,仰脖喝一口沒喝著,倒了倒杯子,里面只有幾滴子滴在手上。
他舔了舔手背,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雙手合十沉吟,消消酒氣。
此刻的他,像極了前些天,夜不能寐半夜坐在沙發上思考的模樣。
只不過這次沒考慮多久,江源達就站起身,鳥悄地走到房間門口,握著門把手輕輕地擰開了主臥室的門。
大床上的蘇玉芹蓋著被子,后背沖他,儼然是一副已經睡熟的景象。
江源達當即松了口氣,睡著了好,好好睡。
他現在很害怕蘇玉芹看他是生厭的表情,心太堵。
江源達在進屋前都沒敢穿拖鞋,將拖鞋放在門口,穿著黑色棉襪踩在地板上行進。
當他一條大長腿跪在床的一側時,他還又側眸觀察了一下蘇玉芹睡的實不實,觀察完了放心了,這才摘下掛在墻上的照片,夾著鏡框兩步并三步的離開。
門又被人悄無聲息在外擰嚴了。
然而江源達不知道的是,他的一系列動作,都沒逃過蘇玉芹的眼。
就在他坐在客廳拆相框找出存折時,蘇玉芹也坐起身了,她被氣的……
你說她蘇玉芹到底嫁了個什么東西,丈夫藏錢藏到全家福照片里了,難怪她那么愛收拾屋子也沒發現存折的影。這說明老早就跟她隔心吶,以前她怎么就能那么虎了吧唧,缺錢才管他要,家里大錢兒不掌管。
都這樣了,還背著她呢!還看著她睡沒睡著!
而此時客廳里的江源達,他又站在江男臥房前,接著小心翼翼擰開門。
不過這回他推開門有點兒意外,因為屋里有盞燈在亮著。
江源達小心翼翼給江男搭了搭鵝黃色棉被的被角,然后他就席地而坐,盤腿坐在江男的床邊看著。
隨著時間滴答滴答的流動,他看著看著,耳朵邊好像又聽到女兒那一聲聲質問……
我先作風不檢點讓你們操心行嗎?你們沒錯是我錯了,你們還給我家行嗎?
你們是不是覺得給我吃飽穿暖就行了?
我寧可胖的沒自尊,也不告訴爸爸媽媽有同學總欺負我。
你還對我失望,失望就失望,你必須給我錢。
我要花錢,買房買車買能買的一切,把你的錢都花光,沒有錢就沒有女人來拆散我的家……
江源達右手捂住臉,夜晚的這一刻,想起這些,那心吶,就跟有小雨在拍打著水花似的,使他情緒沉淀到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江男在半夢半睡間,就感覺好像是因為沒關臺燈,晃的她這個不踏實,怎么總感覺有人在盯著她看呢?
江男迷迷糊糊睜眼,一睜眼就被嚇了一跳,擰著眉頭擁著棉被極快地坐起身,望著坐地上的江源達:
“干嘛啊你?”
問完才發現,她爸在抹淚。
大概也是夜晚的原因,江男沒了白天的針尖對麥芒。
她單手扶住額頭想讓自己清醒些,可腦子轉悠的卻是:上輩子幾十年,她父親都沒這幾天哭的頻繁。昨天抱住她那陣兒,今晚又偷偷的……
想到這,江男舔了舔唇,連續眨了眨眼歪頭看向旁邊。
怕她爸難堪,也給自己一瞬間整理心情,靜待江源達出聲。
江源達趁著這空擋趕緊兩手擼了把臉,把眼淚擦干,裝作很輕松的樣子吸了吸氣,語調平靜說道:
“那啥,我才回來,你睡覺咋不關燈。”
一說話,離近了噴的全是酒氣。
江男擰眉:“你開車回來的?”
“沒有,車鑰匙都在你姜大爺那呢,我還不知道喝酒不能開車?”
江男沒吭聲。
江源達卻以為女兒這表情離煩他不遠了,趕緊掏褲兜,將三張存折和一個工行卡遞了過去,眼睛由于淺笑著微瞇,眼角皺紋看起來很深。
在江男要接過去那一刻,江源達又縮了縮手,好像后悔了似的,一臉嚴肅站起身囑咐道:
“給你可以,但是跟你爺爺、你姥姥姥爺,包括你媽、算了,愿意告訴你媽就告訴你媽,但其實你媽一直不知道啊,告訴之前要鋪墊一下,你別把她嚇著,她有心臟病。總之,除了咱家三口人,跟誰也不能說咱家有多少錢,一定要嘴緊點兒,牙口風不能漏。”
江男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這是趁了多少錢吶?瞧那樣兒吧,一把搶了過來。
她一一打開存折開始心算,個十百千萬,第一張建行的才二十七萬,下一個農村信用社存折是、六十六萬?
江男挪了挪屁股,這張郵政的是……她看完心里咯噔一緊。
還以為看差數了又看了兩遍,這才冷聲問道:
“那工行卡里又是多少?”
江源達一屁股坐在床邊,提起錢了,他不自禁跟閨女親近了起來,覺得自個兒又有了底氣,畢竟當爹的在抓錢方面有能耐自豪啊,回道:
“五十萬。有個朋友的朋友請我們吃飯,攛掇我和你幾個叔叔去工行,說他有存額任務,非商量讓我辦這金卡,我都不愿意費那事,一尋思,算了,飯都吃了幫忙吧,年前才整的。”
說到這,江源達咋想咋不放心,他盯住女兒的小胖臉,加重語氣強調:
“男男啊,我可答應人家這卡里錢不動了。
不光這張卡,就是這幾張存折也一定不要動,尤其那郵政的可放好嘍,記住沒?
爸給你保管是因為省得你瞎尋思,再別說那氣話,氣出病犯不上。
你要想花錢買啥,對了,你不是提過什么電腦嗎?不行我明天就出去給你買,缺啥少啥也都給你買回來。
反正在咱家,我總是放兩萬,一方面是你爺爺姥爺他們歲數大了,以備急用,再一個給你媽留著零花啥的,那就夠了。
閨女啊,折上錢一動就散花子,這是整數,還容易破財,我不是嚇唬你,你可不能亂來……”
“你能不能別磨嘰了!”
江男的模樣看起來是不耐煩,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此時那心里是震驚到無以復加的。
她家光存款就三百萬,現在是九九年,不是2009年,這要是零九年,她爸甩一千萬她都不會吃驚。
天吶,江男擱心里再一細算,這還沒加上幾個門市房和地下商鋪以及庫房。
怎么會呢?她一定有不知道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