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本能地閉上了嘴,轉眸看去,卻見秦素正看著她,那眼神冷得如同最尖的冰棱,瞬間便刺進了她的心,令她渾身一凜。
她身子抖了抖,再不敢有任何聲音或動作,只僵直地立在原地。
穩住了阿葵之后,秦素便又轉首去觀察阿梅與阿桑。
她二人應是在用飯的中途倒地的,因那地上鋪著極厚的青氈,她們倒地時便沒發出太大的聲響,而秦素當時又在與阿葵說話,故也沒聽見外間的異樣。
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后,秦素便向阿葵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動,而她自己則步履輕捷地行至那兩個倒伏的使女跟前,先是伸手在她們的頸側輕輕按了按,隨后便回頭,對阿葵比了一個“無事”的口型。
阿葵心頭一松,捂著嘴長呼了一口氣。
隨后秦素又以口型向她說道:“是暈過去了。”
阿葵白著臉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往前邁了兩步,秦素卻向她一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
阿葵不敢再往前走,卻見秦素又向她打了個手勢,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便見秦素忽然提高了聲音道:“阿葵替我擺飯吧,我想去里間用晚食,方才睡了半日,我可是餓得很了呢。”
嬌嬌懶懶的語聲,與平素幾乎毫無不同,而一面說著這些話,秦素一面已是踩著厚厚的青氈,無聲無息地行至門邊,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聆聽著。
阿葵蒼白的臉上劃過了一絲恐懼,然而她還是勉強按住了心神,應和著秦素的話語也提聲說道:“是的,女郎,我這就擺飯。”
她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抑住了自己聲音里的顫抖,說完了這句話,整個后背都已汗濕。
便在此時,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似是女子輕快地邁著步子,細碎而又清晰,漸漸地從門邊向著西首而去,須臾便消失了去。
阿葵的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再度伸手掩住了嘴。
就算再笨她此刻也聽出來了,方才門外有人。而那個人在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后,便離開了。
那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來偷聽她們的對話?阿梅與阿桑的昏迷,是不是便與偷聽的那個人有關?
阿葵整個人都快要站不住了,她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條案,拼命穩住了身形。
秦素此時卻是面無表情。
她輕手輕腳地回到了兩個使女昏倒的地方,俯下身,將案上的每一樣食物都放在鼻尖處嗅了嗅,連水都沒放過。
她的動作輕巧而又穩定,面容沉靜安妥,流露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鎮定。
不知何故,看著這樣的秦素,阿葵心底的恐懼竟稍稍減輕了一些。
查驗過食水之后,秦素便蹙了蹙眉,隨后她便又重新回到了艙門處,仍舊將耳朵緊貼在門上,仔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方才留在外面監視的人,應該已經去了別處,艙門外是一片死寂,除了風吹過水面的聲音外,什么也聽不到。
秦素蹙眉想了想,便動作輕悄地將門栓牢牢地銷上了,旋即向阿葵打了個手勢。
阿葵白著臉點了點頭,走到艙門邊貼耳細聽,而秦素則回到了里間。
里間艙房正對著葫蘆門的墻板上,開了一扇四四方方的窗,可供人探出半身向外觀看。
秦素小心地將窗扇推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
微弱的燭光自窗縫處投射而出,兩旁與下層皆無動靜,唯燈火亮得絢爛。
船體的這一側沒有回廊的,直接便臨著水,否則秦素也沒膽子推窗窺探。
她將窗扇往外推開了些,探身看去,這才發現,窗旁的壁板上嵌著極粗的鐵勾,每個鐵勾上都勾著一盞青銅燈,這些銅燈隔幾步便有一只,將整條船映得燈火輝煌。
此刻,室內的燭光與外面的燈光融在一處,而這些許的光亮,亦只是向外擴散了數步遠,便為沉沉夜色所吞沒。
初春的風帶著刻骨的寒意,刮過了秦素的面頰。
她再將窗子推得更大,探出小半個身子極目遠眺,卻也只能望見泊在右側那條船的半個船身。
那是鐘家父子所住的船。
此刻,那條船上也是燈火通明,然而卻沒有一點人聲響動,更看不見半個人影。
秦素又將視線轉向另一側,卻只見燭火散發出的光亮撲入夜色之中,水面上一片幽影晃動。秦素目力所及之處,兩側以及下面兩層艙房的所有窗戶,都是關著的。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輕輕縮回屋中,將窗扇合攏。
此刻的秦素,面色仍舊是一派平靜,唯眼底深處劃過了一絲不安。
情形越發不妙了。
原先她還以為是劉氏按捺不住,想要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壞了自己的名聲,將自己配給鐘大郎。可如今看來,應該并非如此。
再者說,想要毀去一個女子的名聲,怎樣也犯不著下迷藥。隨便落個水什么的,又簡單又容易,何須大費周章?
還有,那個躲在外頭偷聽的人,又是誰?
方才秦素也是靈機一動,想到了有可能會有人監視,這才故意高聲說話,卻不想門外還真有人在聽動靜,且那人還像是個女子。
這女子目的何在?她是只聽了秦素這一間房的動靜,還是將每個艙房都聽了一遍?
秦素微斂雙眸,腦子里飛快地思索著對策。
事情很不對頭。
此時的情形,怎么看都像是船上招了劫財的賊匪,又或者……這竟然是銀面女設的局?
此念一起,秦素的心底便是一寒。
她突然便記起,在來上京的路上,秦家分別在陽中客棧與壺關窯李氏別院被人下過藥,整院的人都被迷暈了,此刻的氛圍,便與那兩晚極為相似。
秦素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處。
不行,她必須離開這里。
她提步便要往外走,可是,腿方抬起,她的動作便忽地頓住了。
此舉也極不妥。
這里畢竟不比陸地,船是停在水中的,她要怎么逃下船去?她既不會劃船,更不會游水,在這茫茫水中央,她要怎樣才能夠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