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張大眼睛,緊緊地看著地上的那樣東西,卻見那小東西轉了好一會后終是停了下來,安靜躺在了地上,圓而光滑的一粒,暈致柔潤。
那是……珍珠?!
秦素將眼睛睜到最大,看了看地上的珍珠,又扭頭去看那灰衣女子。
那灰衣女子便立在她身前半步之處,秦素恰好可以看見,懸于她左耳的排珠耳環上,少了一粒珍珠。
這真是……好厲害!好闊氣!
好大的手筆!
秦素瞪大眼睛看著灰衣女子,一顆心卻是落回了肚中。
來人是友非敵,這是她首先能夠肯定的。
至于來人有什么目的……
管她有什么目的,活命才更要緊不是么?先活過了今晚再說。
此時,疤面男子正立在艙外,方才那種藐視一切的態度,自灰衣女子破壁而來之后,便再也不見。
他陰鷙的眼睛里,頭一次露出了幾分忌憚之色,整個人雖看似閑適,卻是渾身緊繃、蓄勢待發。
秦素不由大感痛快。
彼時欺人者,今日被人欺。
活該!
“何人?”疤面男子陡然喝問,語聲沉冷,掃帚眉直直豎起,鼻骨處的傷疤越發明顯。
“自是爾母!”不待灰衣女子回話,秦素便立時搶著說道,態度極為囂張,語罷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可她卻仍舊斷斷續續地道:“若不然,便是……打得你……連你阿母也認不出……之人……你這蠢物,快些跪下……求饒……”
這直如市井小兒罵街的一番言語,不知何故,那灰衣女子聽了不但未氣,反倒笑了起來。
舉袖、掩唇、側首,灰衣女子的一行一止竟是風姿嫣然,而她溫柔的語聲亦像是樂韻一般動人,只聞她輕笑道:“我可生不出這般老兒。”
“噗哧”、“噗哧”,艙房里傳來兩聲少女的嬌笑,卻是秦素與不知何時醒來的阿葵雙雙沒忍住,一齊笑了出來。
而一聲笑罷,阿葵的臉便白了,躲閃著看了秦素一眼,垂下了頭。
原來她剛才居然一直在裝暈。
秦素白了她一眼,卻也沒真的生氣。
有膽子擲出那一劍,已然足見阿葵對她還有兩分忠心,至于這些小聰明,秦素現在心情頗好,可以忽略不計。
此時,卻見那疤面男子面色陰冷,定定地望著灰衣女子,驀地身形一動,一身黑衣直化作一團陰影,疾飛而來。
秦素一下子握緊了拳頭。
這疤面男子動作好快,她幾乎瞧不見他是何時動作的。
不過,他快,灰衣女子卻比他更快。
秦素甚至都沒感覺到身旁異動,便覺側畔微風輕掠,一團灰色的虛影已然掩至疤面男子身前。
一灰一黑兩條身影,瞬間便纏在了一處。
卻是,一觸即分。
沒有呼喝,也沒有秦素以為的高手相遇必然殺得“砰啪”巨響的聲音。
秦素只覺得船身微微晃動了一下,隨后便是“撲通”一聲落水之聲,待她定睛細瞧時,卻見艙門前只剩下了灰衣女子,疤面男子已然不見蹤影。
“可惜,叫他跑了。”灰衣女子望水嘆道,語氣中倒無多少遺憾,旋即她便轉眸看向倒在地上的阿臻,掩唇而笑:“小娘子勿要再裝了,那人受了重傷,不死也要殘上個一年半載,不足懼矣。”
阿臻的身體動了動,終是扯下面上布巾,鐵青著一張臉站了起來。
方才她確實受了重傷,卻也并非沒有一戰之力,而是佯敗倒地,其實是想看準機會再度偷襲的,卻不想來了個灰衣女子,一招便將疤面男子給打成了重傷。
起身之后,阿臻立時橫跨一步,守緊了艙門,雙臂交叉于胸前,兩手中各執著一柄匕首,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灰衣女子不以為意,柔柔一笑:“我是何人不重要,倒是你護著的那個小娘子,她傷得不輕呢,你不打算先替她治傷么?”
她一面說話,一面便若無其事地向前跨了一步。
阿臻只覺眼前一花,待她回神時,灰衣女子竟已經掠過她的身旁,走進了艙房。
阿臻剎時滿臉蒼白,抿了抿唇,無聲地跟了進去。
此時,灰衣女子已然行至秦素的身旁,垂眸語道:“你便是秦府……六娘?”說話間,她眸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絲異色,上下打量了秦素好幾眼,目中有著并不掩飾的震驚。
秦素頗為汗顏地低下了頭。
她現在的模樣確實可怕了點,也難怪灰衣女子異色連連。
苦笑了一下,她終是抬頭說道:“慚愧得很,我正是秦六娘,我形容不整,有失禮儀,請恩人勿怪。”
灰衣女子面上的訝色此時已經消失了,她也不說話,只姿態優美地蹲下了身子,探手握住秦素的手腕,向她的脈上探了探。
冰冷的手指貼在秦素的腕上,直凍得她險些打了個寒戰。
她不由微覺訝異。
這些武技高手據說是火氣極旺的,怎么這女子的手這樣的冷,比她的手都冷。
不過很快她便又釋然了。
很可能人家的武技便是這一路的,她一個絲毫不會武的小娘子,見識未免太淺。
替秦素按過脈后,那灰衣女子又仔細地向秦素的面上看了半晌,方才啟唇說道:“還好,那人只使了半分力,你的傷看起來嚇人,其實無礙,只需好生調養,足足地補上他個十天半月,便也好了。”
她看向秦素的目光很是柔和,甚至還帶著一點慈愛。
秦素此時與她面對著面,這才看清了她的長相。
這灰衣女子生得并不算美,五官柔和平淡,唯一雙眼睛如蘊流光,神采飛揚。不過這些皆并不出奇,出奇的其實是她的頭發。
若看面相,這女子分明應該只有三十許,可她的頭發卻是花白的,瞧來有若老嫗。而更古怪的是,那頭發以發頂的中線為界,左側花白、右側漆黑,涇渭分明。
如此怪異的發色,再加上柔和的長相、風姿嫣然的體態、優雅動人的舉止,這灰衣女子的身上便有了種很特別的味道,似是滄桑,又似是嫵媚,讓人一見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