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極是風趣,花廳中頓時便響起了清脆的笑聲,一時間,包括諸位夫人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這杜十七卻也不是一味挑事,還算有些意趣。再者說,她這話也是順著衛三夫人的話接的,禮數上分毫不缺,叫人挑不出錯兒來。
秦素雙眸微瞇,打量著杜十七指向那個人。
她指著的人,恰是那個美貌絕倫的顧傾城。
此時,顧傾城已是一臉惶然,面上的紅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加深,而她放在膝上的兩只手,則在明顯地顫抖著。
秦素掃了她一眼,視線便轉去了她身旁的幾個人身上,眉頭微微一蹙。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排的,這第五案中坐著的六個女郎,加上這個顧傾城,秦素至少認識五個。
除秦氏三姊妹外,剩下的兩人一個是江十一、另一個是顧傾城。唯有一個生著圓臉、容顏嬌艷的女郎,看上去氣度非凡,秦素卻不認識。
就在秦素凝目打量那嬌艷女郎之時,卻見她已是從容起身,向上略一躬身,朗然道:“吾乃廩丘薛氏女,在家行六。見過諸位夫人,見過晉陵公主。”語罷折腰行禮,姿態端雅、行止大落。
花廳中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有些發呆,秦素亦是微怔。
廩丘薛六娘,居然也在第五案!
說起來,薛氏教女頗有些與眾不同,薛家女郎并不常在外走動,就算偶有宴飲,也就只請那么幾戶關系好的過去或過來,是以在座的人倒有一多半兒根本不認識薛六娘,秦素對她也是只知其人,不識其面。
所有人都沒想到,那沉默的第五案上,居然會坐著一個廩丘薛氏的女郎,大多數人都是一臉怔忡。
秦素拈著酒盅,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薛六娘。
雖容顏嬌艷,然風度端正,眉眼間有幾分薛家的人影子,至于舉止么……
秦素便彎了彎眉。
這位薛六娘的言行舉動,竟讓她想起了一個人:鐵面郎君薛允衍。
秦素暗地里嘖了一聲。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薛六娘與薛允衍倒還真是像的很。
然而,這想法才一冒頭,秦素的心中又生出了怪異之感。
薛六怎么會和秦家諸女共于一案?
這真是巧合么?
江氏與薛氏之間可是有不少牽扯的,再加上一個秦氏,這真的不是故意安排的?
思及此,秦素心下微微一動,趁眾人不注意,招手喚過了白芳華,以極輕的聲音問道:“那顧傾城的來歷,你都說清楚了?”
白芳華打了個愣,旋即低頭道:“殿下恕罪,青蓮宴的名冊乃是施大監親自收著的。殿下若要知道詳細的,我這就叫人去打聽。”
秦素“嗯”了一聲,蹙眉道:“別聲張,速去問清楚了回我。”
白芳華忙輕語道:“殿下放心,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秦素不再說話,揮手叫她去了,那廂杜十七的語聲又響了起來,聽著有些漫不經心,卻是向著薛六娘說的話:“原來你就是薛六娘,卻是少見。素常你也不常來宮里玩兒,面生得很,倒是我眼拙了。”
話雖是很是知禮,然那話中之意,卻是在笑話薛氏女沒見識。
薛六娘倒也沒慌,從容地笑了笑,道:“請諸位夫人并公主殿下見諒,因家里規矩頗嚴,族中姊妹們滿了十歲就必須去族學用功,課業亦頗為繁重,故族中姊妹的確沒多少時間出門應酬。這也是我的不是,沒有一上來就自報家門。”
這話音一落,杜十七的面色就變了變。
薛六娘的話與她的一樣,也是聽著挑不出錯兒來,但話意卻很擠兌人,卻是在暗諷杜氏族規不嚴。
秦素的眼睛一下子就彎了起來。
這個薛六娘,她喜歡。
她將酒盅向案上一放,撫掌笑道:“果然是薛氏女,行止不凡,見識也不凡。族學乃是一族之根本,身為女子,‘德言容工’缺一不可,而德字更是居首。薛氏教養出來的女郎們,確實出眾。”
說這話時,她根本就沒去管杜十七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直是言笑晏晏。
薛六娘此時卻仍舊是一臉從容,屈膝道:“公主殿下謬贊了,我不敢當,這花廳中每一位女郎皆不凡,也皆出眾,薛六蒲柳之姿,當不得殿下如此夸獎。”語罷她便拂了拂裙擺,再行了一禮,復安然就坐,無論風儀談吐,皆屬上乘。
杜十七的臉色瞬間有點發沉。
她盯著薛六娘看了一會,驀地便笑了起來,將袖子拂了拂,笑道:“薛家六娘這兒卻是說完了,只這第五案還有好些女郎呢,我瞧著還是有一多半兒都不認識,卻不知都是哪一府哪一族的?”
仍舊是不依不饒,盯著第五案沒個完。
秦素心下十分不耐,卻也不好就此與杜十七翻臉。
好在那廂江十一也站了起來,適時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她與薛六娘皆是冠族出身,且與座中不少女郎皆是認識的,因此她說罷了話之后,花廳中的氣氛便松快了下來。
趁此機會,一直坐著沒說話的秦彥婉,便向坐在一旁的顧傾城看了看。
顧傾城的臉仍舊紅得像火燒也似,一臉地局促,頭垂著、手攥著,手里的紗巾子都擰得變了形。
看她這樣子,一時半會兒地她也不會站出來說話。
秦彥婉不著痕跡地與秦彥貞、秦彥棠交換了一個眼神,姊妹三人便一同款款站起身來,向著上座的方向行禮道:“青州秦氏二娘、四娘、五娘,見過諸位夫人,見過晉陵公主。”
清婉柔和的語聲,帶著幾分南方腔調,雖不是吳儂軟語,卻也與大都話有著細微的差別。
很好聽。
花廳里的說笑聲,漸漸地便息了。
眾人皆是轉眸而視,看向秦彥婉等三人的眼神中,多少都帶了幾分好奇,而座中有些心思巧、消息靈的,便自明白了過來。不過,更多的人對青州秦氏卻仍舊是一無所知,此時聞言,也只是單純地好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