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庶民出身而能位列散役宮妃中的美人之位,這位徐美人的手腕,只怕也不低。
秦素暗自思忖著。
所謂散役宮妃,攏共就只有三個等級,分別為美人、才人、良人。之前杜十七被貶為良人,便是散役中最低的一級,而這徐美人則比杜十七高了兩級。
此時,便聞桓子澄在一旁道:“她是我的人,我為殿下尋來的人證,便是她。”
語罷,他轉向徐紫柔,語聲冰冷地道:“待事畢,自去任宗跟前領五十杖。”
徐紫柔闡單膝點,語聲低沉地道:“屬下失職,謝主公責罰。”
桓子澄揮了揮手:“起來說話。”
徐紫柔應聲起身,束手立在旁邊,沉默不語。
秦素側首想了想,便輕聲問道:“桓郎罰了徐美人,是因為我么?”
“她本該暗中護著殿下。”桓子澄說道,面上沒有一點表情,身上的氣息極冷。
秦素怔了怔,一時音效倒有些汗顏。
今日之事,莫說是徐紫柔了,就是她這個活了兩世的人,都不曾料到。
她是犯了“以古鑒今”的錯,自以為了解前世諸人的軌跡,于是就松懈了下來,以為麗淑儀還沒到作死的時候;而徐紫柔不過是個才進宮的小宮妃,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她又能如何?
“紫鬼,你一會與殿下對好說辭。”桓子澄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仍舊是冷得像冰:“此事,不容有失。”
“諾。”徐紫柔利落地應道。
秦素卻是被紫鬼被這個名字驚住了。
“徐美人居然叫做……紫鬼?”她轉過頭去,一臉怪異地看著桓子澄。
這都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如此美人,怎么能有個這么難聽的名字?簡直不忍卒聞。
桓子澄一點都沒意識到秦素肚中的腹誹,仍舊是一副冰山臉,面無表情地道:“吾身邊有一程姓宗師,其麾下有鬼部十二將,紫鬼,名列第九。”
秦素面上的怪異立時換作訝然,回過頭去,再度上上下下地將徐紫柔給打量了一遍。
當真瞧不出,這般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居然還是有名有號的什么鬼部十二將之一?
照這么說來,這位徐美人也該當會武才是。
秦素微微蹙起了眉。
身有武技而能藏身于皇宮,或許,這紫鬼與阿忍一樣,也擅長隱藏氣息?
便在她想得入神之際,忽見那徐紫柔微側了眸子,向她嘻嘻一笑:“阿紫的排名太靠后啦,好在不是墊底的那個。”
方才還一臉肅容的美人兒,此刻卻是言笑晏晏,那笑容又甜又軟,又有著一種格外的嬌媚,直叫人的心都要酥了。
秦素不由暗自矯舌。
這般嬌柔的美人,也難怪中元帝會寵著她了。
“我少見多怪,讓桓郎見笑了。”秦素向桓子澄歉然地一笑,又道:“若是由徐美人替我作證,想必父皇是會信的。”
“甚好。”桓子澄的神色很溫和:“只要殿下別怪我自作主張就好。”
“自是不會。”秦素笑著說道,招手喚過徐紫柔,與她一齊坐在那塊大石頭上,低聲地商議起來。
一旁的桓子澄關切地看了她一會,復又轉開視線,望向了布滿陰云的天空。
魯宗立在他身旁,亦抬頭看著天。
風越來越大,密林深處傳來了隱約的山濤呼嘯之聲,空氣也越發地冷了起來。
二人靜立了片刻,桓子澄冰冷的語聲便即響起:“何時有雨?”
這問題十分地突兀,然魯宗卻是毫無異色,一雙銳利的眼睛凝向天空,沉聲道:“回主公,依屬下看來,明日上半夜,必有大雨,至下半夜而漸小。”
“哦?”桓子澄說道,面上飛快地劃過了一絲情緒,須臾不見,淡聲道,“做好準備罷。”語畢拂了拂衣袖,負手而立。
“諾。”魯宗應道。
桓子澄點了點頭,兩個人便又沉默了下來。
旁邊傳來了女孩子輕快的說話聲,魯宗轉眸看向正在一旁對著說辭的秦素,目中流露出些許疑惑。
似是察覺到了他此刻的情緒,桓子澄側首看了他一眼,語聲清冷地道:“我想請魯宗替我帶個人過來。”說到此處,他便將聲音放得極輕,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魯宗面色平靜地聽著,待他說罷,便將頭一點,淡定地道了一聲“遵命”。
接下來,二人又是無話。
桓子澄本就少言,而魯宗也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兩個人湊在一處,時常便是這樣地沉默。
不過,面對這樣的安靜,他二人卻皆是一派安然,魯宗的身上甚至還透出了幾分享受的意味。
約莫小半刻鐘之后,秦素便與徐紫柔將說辭對好了,徐紫柔便站起身來,躬身道:“還要請殿下恕罪,屬下恐怕要先回去準備準備,才能請公主駕臨。”
秦素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的血,亦笑道:“我也得收拾干凈了才能過去。”停了停,又是一笑:“有勞你了。”
徐紫柔連忙將手搖了搖:“公主折煞屬下了,不過是略盡綿力而已,這些皆是屬下該當做的。”
說這些話時,她的眼風便往桓子澄的方向飄了飄,眸中有著極其強烈的好奇。
只是,她的眼風才一飄過去,卻恰好迎上桓子澄冰冷的眸光。
她立時一凜,飛快地斂下了笑容,換上了一張嚴肅的臉,畢恭畢敬地向秦素道:“殿下見諒,屬下要先去了。”語罷,又用了一種更加恭敬的態度,向桓子澄道:“主公,屬下先行告退。”
桓子澄淡然地揮了揮手,魯宗與徐紫柔同時一躬身,便即遁入了密林之中。
“轟隆隆”,雷聲隱然,似是響起在極遠的地方。
聽著這陣陣雷聲,秦素心下卻是安然。
總算安排完了一件大事,接下來就只剩下等待了。
她一面想著,一面便抬頭看了看天,又極目看向了密林深處。
林深樹幽,她的視線被重重枝椏與黃葉遮掩,也就只能望出去十余步遠的樣子。
“啞叔何時才能回來?”她喃喃地說道。與其說她在問桓子澄,倒不如說她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