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衛大老爺的死,算起來已經很多年了,可是仔細想想,卻似乎又近在眼前。有些傷痛能夠撫平,可是有些傷痛,是足以刻骨銘心的。
衛老太太吞下已經到了喉嚨里的哽咽,眼神冰冷:“查不出來也是正常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只有千日做賊,哪里有千日防賊的呢?人家既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就沒那么容易叫我們查出端倪,可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上天也總有公道......”
她沉寂這么多年不過是因為時局迫人不得不為之罷了,要她真的相信自己娘家謀反,那怎么可能?!
明家若是想要謀反,為什么還要大費周章的扶持隆慶帝這個原先的齊王上位?!
分明就是有人栽贓陷害!
大個子噗通又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壯實的身子直起來:“這么多年了,總算是讓我們等到了那幫人露出痕跡......”
衛老太太冷冷的笑了一聲,原先她怎么也沒把目光放在朱家身上過,還是衛安的一席話點醒了她,想到這里,聲音就漸漸低下來:“朱家吃了個大虧,不會肯就這么算了的。而且他們的打算泡了湯,肯定就要從別的地方著手。現如今我們什么也不知道,你們就順著這條線去查......”她又特意叮囑:“一定要做的隱秘......衛瑞,你們要萬事小心......”
衛瑞原本沒名字的,是定北侯世子從小跟著定北侯在薊州歷練,看他可憐把他帶在身邊,還給了他一個姓氏。
衛瑞名義上是定北侯府的家將,可實際上更像是衛老太太的另一個兒子,衛老太太待他們向來很好。
他聽了衛老太太的話就斬釘截鐵的下了保證:“您放心,我一定謹慎小心,絕不會出岔子。”
衛老太太這才放心,看了一眼更漏,讓人領著他們出去,才靠著引枕閉目假寐了一會兒,就聽外頭人稟報說是衛安來了。
衛安之前已經來過一次,可是那時候花嬤嬤守在廊下笑著說衛老太太正在休息,就先回了自己住的廂房。
她知道衛老太太必定沒有休息伺候的人一個不落的連翡翠和青魚都出來了,怎么可能是在休息?
上一世她還以為衛老太太純粹就是為了衛玉敏出事,大夫人的死才一頭撞死的,可是等到她重生回來,才發現所有事情看上去都不那么簡單。
連她一向以為因為家族遭災就心灰意冷避世的祖母,原來也是有秘密的......
雨總算是停了,空氣也變得清新,微風拂過,叫人心情都忍不住為之雀躍,衛老太太看著丫頭們開了窗戶透氣,看著紫薇花的花瓣落了一地,就笑著搖頭:“可惜了,原先開的多好。”
落紅滿地,混合著雨水的清新的紫薇花香淡得幾乎聞不到,可衛安還是察覺到了老太太今天的歡喜。
衛老太太一定是見了人的剛才她過來之前,有幾個莊戶媳婦就拖了人來汪嬤嬤那里說好話,想要把女兒塞進來,其中有個婆子就說,還得回去守著角門,免得人出入不便。
這么晚了,京城沒有來人,林管事早就走了,誰還要出入?
可是又是誰能叫衛老太太這么高興?有別于以往萬事不過心的模樣?
衛安不知道,現在不是打探的時候。
衛老太太還不算是全然信賴她,她不能操之過急引人懷疑,就說起別的事:“宮中應當會有天使來瞧您的......”
隆慶帝聽聞衛老太太病了,又聽說病的很重,肯定會派人來瞧一瞧。
衛老太太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淺笑:“等天使來看過了,我也就該好起來了,不能在這莊子上住多久,你要是想從莊子上挑人,這幾天可得看準了。”
衛安回說知道,回去思慮再三,定下了兩個人選送上去給衛老太太瞧。
已經天晴了,金黃色的陽光灑在窗柩上,給窗柩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衛老太太看了一眼兩個才十二三歲左右的丫頭,很是意味深長的看了衛安一眼。
這兩個丫頭模樣倒是不算出挑,身量卻不錯,脊背挺得直直的,走起路來輕靈又快......她看一眼就知道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自從定北侯世子出了事,衛老太太就把家將們都遣去了各個莊子上,免得觸景傷情,衛安恐怕是知道這一點,才故意提出在莊子上挑人的她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挑練過些功夫的丫頭。
衛安不怕衛老太太知道,輕聲道:“兩個都是曾經跟著大伯父上過戰場的家將伯伯家里的女孩兒,聽說力氣都極大,還會些功夫呢。”
衛安總好像是在籌謀什么,衛老太太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這樣擔心的,好像要算計好每一步才敢往前走,輕輕蹙了蹙眉又松開。
她說就當她是未來的她,這句話衛老太太參詳了好一陣子,如今卻忽而發覺衛安或許不是在無的放矢。
她當然沒親眼見過鬼神,可是衛安的改變,足以用脫胎換骨四個字來形容,除了衛安自己說的那個荒誕離奇的理由,她想不出衛安為什么能一夜變成這樣。
“你一直不肯補上丫頭,原來為的就是這個。”她說了一聲,見衛安點頭,賞了兩個丫頭東西,又讓人先領著她們下去學一陣子規矩,這才看著衛安:“你心思太重了。”
衛安沒有害怕,也沒有否認,反而順著衛老太太的話點頭:“心思重些也有心思重些的好處,祖母,等我弄明白我的疑惑,我會同您說的......”
大家都有秘密的,現在還沒到完全坦誠相見的時候。
這變化對衛老太太是好事,尤其是她能把衛玉敏救下來并且點醒她朱家或許同之前明家的事有關,更是讓衛老太太對她很有幾分感激。
她其實已經很信任衛安,可是有些事,的確不是能同一個小孩子說的......衛安會覺得自己還有所保留也是常理,她看著衛安,笑意里有些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