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經大亮,攬月宮內早起的宮人已經灑掃過了庭院,地面上還冒著淡淡的霧氣,忍冬匆匆穿過影壁,進了正殿,一眼便看見了德妃娘娘正抱著小皇子坐在貴妃榻上,連忙垂了頭行禮。
德妃淡淡的免了她的禮,面上溫和,聲音卻是冷冷的出聲笑了:“怎么樣了?”
忍冬覺得自己全身都快要凍僵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彭德妃的娘家現在幾乎都完了,可是德妃娘娘竟還不生氣,事出反常必有妖.....
明明前一天晚上在事情還沒有定性時,德妃娘娘都還很是煩躁,想著要去求圣上的。
可是這回連拿小皇子生病了的由頭遞上去也不管用,圣上終究沒來攬月宮。
這可是件稀奇事,因為五皇子長得可愛得人意,比四皇子都受寵愛,隆慶帝哪怕是為了見兒子,一天總也要來個一兩趟的。
更別提五皇子生了病了,若是換做之前,他無論如何也會來的。
明眼人都知道,隆慶帝這是因為彭家出了事,不知是遷怒了德妃娘娘還是怕德妃娘娘求情,所以才干脆不來了。
忍冬想到這里,聲音越發的放的低了:“回娘娘的話.....案子已經判了......”
她又有些說不下去了。
彭家的案子太大,隆慶帝半點兒都沒有徇私。
之前自家娘娘還取笑方皇后的娘家完了,如今卻連自己的娘家也落得如此下場,她吞了吞口水,才壓低了些聲音,耷拉著眼皮恭恭敬敬的回話:“彭大老爺和二老爺斬立決......四老爺五老爺并未牽扯其中,被判了流放.....”
大殿里極安靜,靜的能聽見忍冬的話帶的回音。
彭德妃臉色有些發白,唇色淡的嚇人,抱著小皇子的手下意識的加重了力氣,一時之間竟然箍得小皇子哭出了聲。
小孩子尖銳的哭聲響起,彭德妃才反應過來自己用的力氣太大,連忙撤了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兒子來。
現在哥哥們都完了,她更不能讓兒子有什么閃失。
再沒了兒子,她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她連忙哄住了兒子,叫了奶娘上來把兒子抱走,才面無表情的收拾好了情緒,輕聲開口問忍冬:“其他人呢?”
“少爺姑娘們都沒事....只是,家里的宅子被收回去了.....”
彭德妃哦了一聲。
判的可真狠啊。
她半響才冷笑了一聲,吩咐忍冬:“你讓小春子拿些銀兩出去,總不能讓孩子們都凍死。這樣的天兒,那幫人又慣是拜高踩低的。”
忍冬松了口氣。
德妃娘娘還知道這些,看來也不是氣的沒了理智,她連忙答應了。
彭德妃便又吩咐她:“你也親自跟著去一趟,問問明白,本宮也挺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二嫂要這樣想不通,非得毀了一個價。”
她頓了頓,又吩咐:“請瑜側妃進宮來見本宮,就說本宮病了,想見見家人。”
其他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她想見見瑜側妃總不會有人再躥出來說什么吧?
忍冬連忙轉身去辦。
人都走了,宮娥和伺候的人都被遣了出去,彭德妃靠在軟塌上,軟軟的把頭擱在靠墊里頭,只覺得頭痛欲裂。
前陣子還好好的,彭大夫人還時常進宮來探望小皇子。
可是轉眼之間,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物是人非。
她有些茫然,又有些恨意,這恨意針對的卻是彭大老爺和彭二老爺這兩個人原來貪污了那么多銀子!竟然還把手伸去了沿海將士們的兵器和軍餉上頭,導致那么多人慘死。他們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可是銀子呢?
彭大夫人有些想不通。
連易家都搜出了一百多萬兩白銀,可是彭家卻什么都沒搜出來,只搜到了幾千兩的銀票,可易家分明說彭家才是主謀、
也因為彭大老爺在武庫司,占著職務的便利,他的抽成一直都是最多的。
既然如此,那彭家得到的銀子遠不止這么些而已,那銀子呢?
彭大老爺和彭二老爺莫非有先見之明,早已經把銀子藏起來了?
她眼里閃著復雜的光,好一會兒才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不管怎么樣,得先問清楚這些.....
她眼睛瞇起來,揚聲喊了一聲,讓梁嬤嬤進來,輕聲吩咐她:“嬤嬤不是有個干兒子在御馬監做事?”
宮里日子寂寞而無聊,宮人們總有法子讓自己過的像是正常人一些,以獲得慰藉。彭德妃見梁嬤嬤點了點頭,便吩咐她:“你讓他出宮一趟,小心謹慎些,去幫本宮辦些事。”
梁嬤嬤認真的垂頭聽了,輕聲應是。
她是彭德妃的親信,自然是彭德妃說什么便是什么。
在出去之前,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彭德妃:“娘娘,現在去見大老爺他們,會不會太惹眼了一些?”
畢竟現在隆慶帝還在氣頭上,而方皇后還在宮里虎視眈眈。
梁嬤嬤看著她的面色,并不為她的冷淡所打退,輕聲道:“請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您可不能走當初皇后娘娘的老路啊。”、
彭德妃的面色便有些難看。
當初方皇后就是因為家里出事,所以才跟隆慶帝鬧別扭冷戰,才有了她的受寵。
梁嬤嬤說的話雖然不中聽卻是事實,她要是敢學方皇后,還未必會有方皇后的好下場畢竟方皇后之前跟隆慶帝可有著深厚的感情,這一點是她比不了的。
何況比起彭家來,方家犯的過錯簡直要小的多了,至少也沒有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而彭家,卻徹徹底底的給百姓們上演了一出大戲,這戲一演還就是一個多月,傳的京城里里外外都知道了,這盛況甚至還被用邸報送去了五湖四海。
如今彭家又跟浙江將士們的事扯上了關系,背上了同地叛國的罪名,跟倭寇有勾結,早已經是過街的老鼠.....
她就算是想跟隆慶帝使性子,都不好光敏正大的使。
否則那些御史們正愁著沒有地方施展功夫,肯定要蜂擁而上,指責她是禍國的奸妃之流,平白要讓方皇后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