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水師的船員和士卒,還有欽差寧安國只覺得海王的座駕,快到讓他們羨慕又絕望的地步。
越是精通水戰的專業人士,越是更深切地明白能有這樣的速度,在戰爭中會占據多大的優勢。
江湖傳說,海王殿下富有四海,全國水域皆是她囊中物,如今看來,到至少有七八分不算夸張了。
方若華卻還嫌太慢。
大海上的生活枯燥乏味,整日望著一片汪洋,連看看書都晃眼。
直播間的水友們也喊無聊。
方若華想,其實她這種無趣的情緒,該被抨擊批判,剛剛經歷過那么激烈的戰爭,死了那么多人,你還無聊,那死去的士兵們又是如何?
只是或許當真正因為剛剛經歷了這么一場國戰,她才越發有些空虛的感覺。
等回到船島,堆積如山的工作出現在眼前,應該就會恢復正常狀態。
戰船漂亮地甩尾,繞過朝廷水師的船隊,走了不多遠,便停在一處島上。
從北疆出來的時候,他們是空船,要想順利回南安,還是補充食物和清水。
方若華干脆扶著扶梯,站在踏板上看島上頗為原始的風景,不少挑著新鮮菜蔬的農民把碼頭圍得水泄不通,到也熱鬧。
最近幾年,方若華總有船隊往返北疆,沿途就選擇了不少補給點,像眼下這個連名字都沒有,島上只有百余戶漁民的小島嶼,就是發展得最好的一處。
附近島嶼上的島民都向這邊遷徙,幾年下來,不光百姓比以往多出四五倍,島上小小的補給碼頭,還成了往來客船必然要停駐的地處。
整個碼頭日日熱鬧,各地的漁民,甚至還有商隊都過來做生意。
方若華立在扶梯上,透了一會氣,就轉身回返,剛向上慢慢走去,隱約好似聽到有什么人叫她。
她一回頭,只見好些小商販立在碼頭上,熱熱鬧鬧地叫賣,到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人。
不遠處,許六立在人群里,只見一片落花不知被何處的清風卷起,落在佳人肩頭,他眼里的驚艷還沒有退下,佳人蹤影已無,心里就不覺一空。
“哎!”
身后跟著的兩個侍從,一臉的焦急,不禁急聲催促:“六爺!”
許六留戀地又看了方若華一眼,這才與身邊侍從離開,一轉身,雙眉揚起,聲音略冷,“出門在外,遇事不能急,急有什么用。”
侍從們:“……”
他們一點也不急,就是不知道作為公子的親師父,把公子當親生兒子一般疼愛的白紹,白老將軍會不會著急。
方若華沒注意到正處于旅途中的那位前夫,徑直起身回了艙房,借著海面上柔和的陽光,翻出幾本游記看一看。
“等回頭就造一艘最舒服的海上豪華游輪。”
將來在海面上生活工作的時候怕是還有很多,船不能只當交通工具,恐怕還要當辦公室,當家來使用。
“夫人。”
方若華剛躺下,艙門就被敲響,黑衣的海龍衛低聲道,“船島剛剛傳來消息,齊王派了人前往島上提親。”
“哦?向誰提親?”
反正歸途是如此無趣,方若華也不介意看看‘八卦’消息打發時間。
海龍衛的氣色卻不像自家夫人那么好,到仿佛有一點氣急敗壞:“齊王欲為王府二公子求娶夫人。”
方若華一愣,到是笑了:“這可挺有意思。”
隨手接過海龍衛遞來的一疊資料看了看,搖頭失笑:“齊王二公子是正室嫡子,看來王爺還挺看得起我。”
她也不生氣,這有什么好氣的,如今這朝廷冒出什么滑稽的想法,也不算稀奇。
事實上,按照京城那些人的想法,恐怕還覺得她方若華要是真能嫁給齊王二公子,還算是高攀。
那位二公子比齊王那個寶貝長子小得多,今年剛剛十七,相貌英俊,一身好武藝,才學也在王孫子弟中排得上名號,只是婚姻上不大順利。
二公子曾定過一次親,是一個五品京官的女兒,身份自然是有點低,但因為出身世家,家中進士多,人脈廣,到也算是良配。
奈何成親前一個月,那家的姑娘出外上香,竟然不小心遇到土匪,逃亡時墜了崖,雖然沒立死,可讓人救回去沒熬住,第二天人便沒了。
方若華收了海龍衛奉上的資料,便打發憂心忡忡的手下下去。
人在海上,這事暫時不必處理。
雖然方若華總嫌旅途時間長且枯燥,可她的戰船的確比大部分船都快得多。
終于在她徹底吃膩了海鮮之前,一行人回到了自家地盤。
一進辦公室,春雨先迎上來,叫了兩個大夫嚴陣以待,仔細給自家夫人檢查身體。
兩個大夫診完脈,額頭上的冷汗都是嘩啦啦向下流淌,嘴里支支吾吾的說得亂七八糟。
一會兒覺得眼前這位海王殿下下一刻就要去見閻王。
一會兒又覺得她哪里有什么病,分明身體康健,能活八十八。
開方子是不敢的,無論如何也不大敢,最多給些模棱兩可,任誰也挑不出毛病的建議。
方若華客客氣氣地包了大紅包把人家大夫送走。
別再繼續毀壞人家大夫的三觀了,人家平時工作也忙碌。
打發了大夫,把北疆的戰事資料扔給夜姑,讓她拿去存檔,這才把春雨叫到眼前,詢問自家大總管最近船島的各項事務。
總體來說一切按部就班,沒出什么亂子,方若華也不覺得船島缺她一個就能天塌地陷,在這方面她很有經驗,直接把當年鎮西城的各種制度照搬就好,連大修都不必。
她當年在鎮西,制定的各項制度,就是為了把個人的力量降到最低,把集體的力量發揮出來。
可惜如今與當初不同,她的權力欲望不能不重些。
現在比起在鎮西城時,她花在收服訓練手下,培養各方面人才上的時間太長太長,船島的規模也遠比鎮西城小。
這也沒法子,當初她初臨北宋,身份就是將門虎女,父親地位崇高,她天然就有一大片地盤和至高無上的地位,身邊又有忠心耿耿,能力出眾的下屬陪伴左右。
當時朝政清明,雖也是獨裁封建時代,皇帝卻是十分仁慈。
方若華那時為了考試,目標專一,只獨獨做一件事就好。
更好的是,她那時是真正擁有同伴,不光有狐蘇,還有龐昱,有魔教教主等等等等。
那時她從沒感受到孤獨的滋味,雖然那時她的雙親父母都不與她在同一個世界。
在此地,父母到在,可卻遠在海外,一時半刻也難相見。
也幸好她如今也是老油條了,又信任自家父母,而且從始至終,她爸媽的處境通常比她要好很多,沒在一起才安全,到也不至于特別擔憂。
如果換做當年第一次穿越,恐怕一知道父母的所在地,別管有多么艱難,都得第一時間趕過去。
方若華很是感慨地懷念了一番當初,就讓春雨叫了夜姑,金二等人一起聚一聚,把必須由她處理的各類雜事處理掉。
花了三個時辰,大體把這些日子必須她來做決定的事情掃了一遍。
方若華把各種條子盡量寫得言簡意賅,能寫一個字,絕不寫兩個字。
如今他們船島上所有管事向上面遞交各種報告書,也都是這類簡潔風,力求精準,明白,不能說完全沒有文筆之類的要求,但與當下流行的那種華麗的文風大相徑庭。
為此,一向對方若華言聽計從的徐老先生,都開始憂慮,擔心他教出來的學生以后做文章,風格太相似,千篇一律,萬一哪個想去考科舉,可真是要有熱鬧看。
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方若華只能先顧著自己的需要,暫時管不了別人。
到后世,方若華的手書,還有船島出身的官員們的奏折都被收集起來,還有專門的博物館陳列,不知多少學者研究這個‘海派’,各種論文專著也是年年出,總的來說,算是養活了不少搞研究的文人。
正事辦完,金二麻子才問:“齊王府派來說親的人要怎么處置?最近殿下未歸,一直安排他在驛館住著。”
方若華漫不經意地道:“回贈一份我船島的特產,問問對方愿不愿意與我們做生意,咱們廣開門戶,招攬四方貴賓,只要有利,誰的生意也可以做,至于求親,客氣點婉拒便是,就說我不打算嫁人。”
金二麻子點點頭,笑道:“還是海王殿下有魄力,這門親事是不能應承,真要嫁去京城,就不知朝廷要出什么怪招。”
“但是,最近島上有點人心浮動,不少人覺得這是一門好親。”
方若華也不覺得意外,“著人關注,只要不出亂子,他們愛怎么想都無妨。”
船島如今大了,上面人員也越發復雜,思想也復雜,便是跟不上方若華的想法,也不一定就是不忠誠。
都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百姓,一聽說皇族要求親,自然會有動搖,覺得那是天底下難得的良配,說白了,他們依舊還是下意識地把方若華當做一個女人來看待。
只要觀念不改變,不管方若華站在多高的位置上,有多么大的權勢,生活過得多么好,何等威風八面,只要她沒有嫁人,沒有一個好歸宿,找不到男人,不生孩子沒有后嗣,在他們眼中,這便是方若華的失敗,甚至是罪過。
所以有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對象出現,這些人自然會覺得為了方若華好,她還是要嫁人,嫁入皇室,怎么想怎么也不吃虧。
方若華對這些人是懶得理會,反正無論他們想什么,也只能想想,說說,又沒本事做自己的主,把自己打包給打發出去,都這么忙碌,何必理會他們腦子里琢磨什么。
沒讓海王親自出面,金二麻子就派人妥妥當當地把齊王使臣給打發離開。
使臣去了,船島上下自然看出方若華的意思,至少明面上再不多言,可很多人私下里都有點不滿。
船島上的生活不差,錢多,福利待遇好,日子過得不壞,但是再好,難道還能與京城的富貴榮華比?
留在船島上,他們被朝中的貴人們當海盜對待,要是方若華能嫁入齊王府,那么相當于整個船島都被洗白,他們的出身,也就從此干干凈凈。
方若華一句話斷了大家美好的念想,不能反抗,難道還不能說幾句閑話?
然后沒過幾日,齊王的使臣又至。
這次使臣到來,直接就與方若華開誠布公,若是方若華肯許嫁齊王二公子,那齊王立時就為二公子請封世子。
顯然是飛鴿傳書與齊王,或者是齊王府的謀士們認真商量過。
使臣的陣勢不小,看起來誠意滿滿,整個船島登時物議沸騰,人人討論。
船島上的學生們,還有一部分方若華手底下的人,都氣得要命,就算齊王府的使臣再客氣,他們也本能地反感,就是覺得對方不懷好意。
方若華到是覺得有趣,干脆就真設了一小宴,攜身邊的手下宴請齊王使臣。
他們和齊王本也有貿易往來,招待招待對方的特使,到也算正常。
正宴上,那使臣面相斯文,一張嘴很是靈巧,把齊王二公子吹噓得簡直天上有地上無,一口氣說了大半日,夸贊這樁婚事很好的話都不帶重復。
“……海王若肯許嫁,將來大事能成,您就是我們齊王府的大功臣,齊王殿下絕不會虧待您。”
所謂不虧待,就是讓她做未來的皇后?
方若華還不打算與朝廷徹底撕破臉,只是但笑不語,咬定自己不欲嫁人,若將來會成親,也只打算招贅。
使臣只能失望而去。
金二麻子一口悶了兩杯酒:“齊王想聯姻,可給的籌碼也太少,什么世子,都是虛的,真到了他盼望的那些事情成了真,世子又有何用?”
夜姑慢悠悠地穿針引線,縫一件夏日穿的長裙,開玩笑道:“夫人嫁給那什么二皇子,不也挺好?互相利用罷了,又不是朝廷里那些老狐貍,一個被嬌養的小金絲雀,難道咱們海王殿下還拿不住他。”
其他人登時也笑:“就是,用不了幾年就能把齊王府給拆卸個干凈,到時候靠著齊王府,咱們說不定還能發一筆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