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默連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我來開車。”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可是當警察有案子,那就是只有上班沒有下班。
方若華略微猶豫了下:“等我給賀奶奶報備一下……希望不要耽誤我明天上學。”
許默不禁一笑:“不用擔心,如果耽誤了,我可以幫你請假。”
小麻煩哼了聲,開玩笑道:“重點哪里是請假?頭兒,高中學生的時間有多寶貴,您心里最好有點譜。”
出了大門,方若華先通知了下自家老板,邵俠老爺子。
許默就開車載著他們,離開南燕道胡同,直奔東方之光。
雖然東方之光確實在S市近郊,但是一共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到了地方,估計已經要十一點。
方若華明天還要上學,干脆坐在車里,咬著個手電把作業做完。
十九中的老師們也是要留一留作業,而且留下的作業從來不少,不過,即便是比較好的班級,也總有那么一部分學生不去做。
這做不做的,老師就不怎么肯管了。
車里一時間靜悄悄。
唯有小麻花,開著藍牙耳機嘰嘰喳喳地和局里的技術人員溝通,通過密碼殺手傳過來的視頻,他用過的手機號碼,追蹤他的蹤跡。
可惜,只看這孩子可憐兮兮的小表情,就知道,一定是收效甚微。
窗外看不到什么星光,到是濃云密布,好像要下雨的樣子。
隔著星辰萬丈。
駱長天眼睛里有氤氳的奇妙的氣息翻轉,帶出一點別樣的邪氣,“呵,挨得這般近,竟然都不一起說說話,還有前些時候過年……我都想問問這小子是干嘛吃的,美好的團圓年不陪著佳人,整日工作工作,工作有美人重要?”
許嵐見他這氣色,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里,卻不得不嘆了口氣亦步亦趨地跟著。
“真人,我記得前幾次……以前您說過,許默和她不可能,不是同一個物種,分得越遠越好,那您如今,到底是想做什么?”
駱長天眼睛里的邪氣消散,又是那個光風霽月的長天真人。
“也沒什么,就是想通了,要成人之美而已,他們兩個最終不能成就良媛,那這天地未免無情。”
駱長天遞給許嵐一把梳子,讓她替自己把隨風飄散的長發束好。
“我就是想知道這件事的最終結果,等了那么多年,老是不肯給我這個看戲的一個完結,我這么好性子的都快受不了。”
駱長天輕聲道,“為了自己,我也不好光干看著不援手,當然,我們觀眾都喜歡大團圓結局,若非迫不得已,我還是希望,他們能有個喜慶的終結。”
許嵐神色凝重,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在長天真人面前,她本也說不上話。`
駱長天到是若有所思地掐著自己的指尖,喃喃自語:“許默、狐蘇……呵,狐蘇啊,一世二十載,他還有幾世?”
“玻璃棧道這種東西,簡直是……世界最大公害,這不是找罪受么?”
小麻花手腳并用,使勁纏著許默,被許默掙了兩下,就是不肯撒手。
“這么高……幾百米米吧?”
大半夜的,借著月光其實看不到什么東西,小麻花大部分憑自己的想象,也把自己嚇得渾身冒虛汗。
方若華打著強光手電,已經在兩千多米的玻璃棧道上走了兩圈,搖了搖頭:“太黑了,燈光不足。”
她在玻璃棧道上坐下,要過那幅密碼圖畫,打著手電作出仔細觀察的模樣。
方若華整個人依附在畫作上,感受到畫作從無到有,陰影變幻,光線扭曲,甚至有一絲顫栗的感覺,興奮,雀躍,狂亂。
這應該是畫家留在筆鋒上的感情。
她好像看到作畫的人,但是在畫作的眼中,創作自己的父親也帶著一點迷幻的色彩。
那應該是個男人,看那一雙手,已經不年輕了,隱約能看出歲月的痕跡,但手臂堅實有力,肌肉飽滿,充滿力道。
帽檐護著半張臉,嘴唇很薄,面孔其實不怎么清楚。
方若華深吸了口氣,就是她知道犯人是什么模樣,一時也沒辦法和警察們說明,還要再尋機會。
目前能做的,貌似也只有破解密碼,救出人質這一條。
仔細觀察許久,方若華嘆了口氣:“東方之光的客流量太大了,前天是正月十五,客流量有將近三萬余人,下午五點到七點半上過玻璃棧道的,保守估計也有千人……”
方若華不再多言,許默搖搖頭,他也不是沒想到從這方面去追蹤,但是短時間之內很難查出結果,而且……
“密碼殺手從不留任何痕跡,既然他把圖畫寄給我們,我們在‘東方之光’找到他蹤跡的可能就不大,小麻花,你讓陶冷和景區聯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小麻花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打過電話,抱著自己的肩膀,挨著許默瑟瑟發抖:“那現在怎么辦?”
方若華眨眨眼:“如果不能調來強光燈,把山谷照得仿如白晝,那就等天亮再看。”
東方之光這個景點是晚上八點關門,如今除了值班的警衛人員,沒有半個人影。
寒風凜冽,北風呼嘯,整個玻璃棧道似乎搖搖欲墜,即將崩裂。
小麻花看著自家頭兒替人家小姑娘打起手電,再把自己的呢子大衣脫下疊好給人家當‘書桌’。
方若華就坐在地上,大衣上面放著書包,書包上面擺好習題冊,認認真真寫作業。
光是充當作業的試卷就有七八張,小麻花看得都有點些骨悚然,緊緊閉上嘴巴不敢打擾。
許默心里也有一絲絲的古怪。
好像他們把高中生拖來,大半夜的陪著他們吹冷風的行為,實在不怎么人道。
臨到黎明,方若華刷題也刷得累了,把棉服裹得緊些,靠著懸崖峭壁上坐著看天上的繁星。
前幾年S市,就是郊區也漸漸看不到什么星星,這幾年到好了許多,繁星鋪滿長空。
方若華和許默,一邊欣賞夜色,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你是說郝董事長是自己主動離開警方的保護?他離開之前,有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
方若華輕聲問道。
許默想了想:“保鏢和郝家的人都沒有給出有價值的東西,我們警方的人也沒發現什么,但是,郝先生失蹤前三個小時,曾經接了一個電話,是一次性電話卡打來的,就在郝家附近。”
他搖了搖頭,嘆氣道,“還是太過疏忽。”
主要是他們也沒有把綁架事件和密碼殺手聯系在一起,只以為是普通的,因謀財而起的綁架案而已。
綁架事件又被人破壞,沒有成功,警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未曾順藤摸瓜,抓出罪犯,一轉眼,郝董事長竟真被人綁架走了。
這簡直是恥辱。
許默轉頭看向方若華還顯稚嫩的面孔,總覺得這孩子特別討人喜歡……
“阿嚏!”
小麻花使勁擰了擰鼻子,哆哆嗦嗦地道:“咱就不能去警衛室貓到天亮?好冷。”
許默:“……”
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想直接一腳把小麻花從棧道上踢下去。
幸好朝陽初升,安撫了這位刑警隊長的暴戾。
方若華使勁搓了搓臉,讓自己精神起來:“走。”
整整一個多小時,若華貼著玻璃棧道的邊緣,探頭向下張望,一寸一寸地朝前面走,時不時停一下腳步,拿出那張據說暗藏密碼的圖畫看兩眼。
明明很冷的天,她額頭上都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沒辦法,這張圖畫反饋回來的信息,色彩斑斕扭曲。
即便是她對這幅畫再了解不過,想要知道里面潛藏的信息,也不那么容易。
小麻花手軟腳軟,抱著許默的胳膊,只覺得心驚肉跳。
方若華踩在最邊緣的地方,好像站在云端,下方便是萬丈深淵,如果換成個有一丁點恐高癥的普通人,像這種站法,一分鐘就要嚇昏過去。
“現在的孩子們,真是個個了不得啊。”
許默脖子上也出了一層冷汗,但是他還是很要風度,修長的腿直直地立在玻璃上面,沒有抖動,只是略有一點僵硬而已。
又過了半個小時,游客漸漸增多。
東方之光的人也不可能為了警方查案,就直接封鎖景區,那么做太影響生意,許默他們也還不至于提出這么為男人的要求。
方若華猛地停下腳步,又拿出畫來看了看。
“許隊長,有望遠鏡嗎?”
許默從包里掏出一個單筒望遠鏡遞過去。
方若華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山谷中間那一叢茂密的小樹林。
“兩位警官,你們派人仔細檢查一下樹林。”
她想了想,簡單解釋道,“這幅畫的最中心位置就是那一片樹林,濃墨重彩,畫得筆觸也非常重,而且,在畫這一部分的時候,畫家很認真,也畫得最好,投入了強烈的感情。”
小麻花:“聽不懂。”
想讓他明白,怎么從一幅畫里看出畫家的感情,還不如殺了他算了。
“搜查小樹林對吧,這我聽得明白。”
小麻花一個電話過去,警方的車輛就開來兩輛大車,來了七八十人,穿上鞋套,戴上工具,翻山越嶺,下了好幾段陡峭的峭壁,進入那片樹林。
說是小樹林,但實際上,樹林說大,確實不算很大,但是也有半個山頭,兩畝左右,雖是冬日,可是有不少常綠的樹木,還是顯得枝繁葉茂。
“從這么一大片林子里找線索?”
小麻花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些發愁。
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一天,還剩下兩天多而已。
時間有限。
方若華不很喜歡這片樹林,或許不是不喜歡樹林,而是不喜歡這里。
抬頭看去,總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灰,還有接近死亡一樣暗淡的白。
方若華‘看’到一個戒指,是有人從玻璃棧道上扔下來的,也許對它的主人來說,它本來是很重要的東西,獲得了主人濃重的感情。
但是,這感情來得快,去的也快。
它很快就被主人忘記,只有它自己還帶著懷念和懵懂,一點點黯淡無光,慢慢失去自己的‘生命’。
像這枚戒指,給方若華的感覺非常不好,不要說依附在它身上,就是不小心接近一下,都有些壓抑。
方若華笑了笑,把腦子里的雜念壓一壓,其實,這些有亮光,有色彩的物品,還是很幸運的,和大多數普通的死物比,它們畢竟‘活’過。
而且,因為‘活’過,只要能在光亮消失之前,重新變得有價值,它們還能再次恢復光芒。
方若華就見過那些愛心捐助站的工作人員,送給孤兒院孩子們的文具,幾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重新煥發光彩,還是特別活潑可愛的白色,想來它們很滿意自己的新主人,一點陰影也不曾留下。
整整三個小時。
警察們在樹林里奮斗。
方若華也用自己的雙腳踩遍樹林里每一片土地。
“許隊長。”
腳步停了停,方若華慢慢蹲下,轉頭喊了一嗓子。
“嗯?”
“你們來看。”
直接伸出手扒拉開草叢,拽住一角粉色的塑料袋,看上面斑駁的痕跡,這東西應該在這片山林里埋了很長時間。
“挖開。”
許默神色微變。
很快,粉色的大塑料袋被挖出,里面是……一具雪白的白骨。
“呼。”
許默按了按眉心,一伸手捂住方若華的眼睛。
郝董事長還沒被救出來,又出了命案,而且看樣子是陳年舊案。
像這種連受害者身份都確認不了的陳年舊案,最難偵破。
方若華也由著許默捂她的雙眼,只是悄聲道:“我看到她手腕上有一個手鐲,是不是?”
許默蹙眉,先讓陶冷過來護送方若華離開,自己蹲下去拿白手套捏住死者的手骨,把上面的一條細細的,銀白的鏈子摘下來。
“銀白的?”
很明顯,這個手鏈在這個環境下,顯得格格不入。
白骨明顯在土里埋了很長時間,就算鑒定部門不出手,大家也能看得出來。
但是這個手鏈雖然也不是新的,卻保存得非常好,埋在土里的時間應該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