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藍是全心全意為了小女友著想。
“咱們買下來拿去給他老人家賠禮道歉,把你那點事揭過去。”
周小魚嘆了口氣:“……好吧,一個學數學,還挺附庸風雅。”
“我自己就學過畫畫,培訓班老師說我挺有天分,這種店面里賣的畫,難道還能是什么名家名作?還不如我自己畫兩幅送過去,又便宜又省心,反正估計他也看不出什么區別。”
周小魚小聲抱怨。
歐藍一下子笑了:“小魚你畫得是千好萬好,但是,這回還是順了人家李教授的心吧,雖然在我心中,別人畫得比不了你的萬一。”
周小魚露出個可愛的笑容,不再多說。
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歐藍哥哥這么辛苦幫她,她總不能關鍵時候掉鏈子。
兩個人買了畫走人,方若華也沒和高亮他們說,要是讓他們知道,非得憋氣不可。
目前最重要的是學習,學習,再學習,其它閑篇一律不計較。
大地宛如蒸籠。
天上的太陽炙烤得連空氣都快有焦味,隨便往地上扔塊大肥肉,沒準都能燒熟了。
李凡看著空調嘆了口氣,不是他不喜歡空調,大熱天誰不想坐在空調屋里涼快涼快。
“哎。”
可是沒法子,他今年六十三了,從去年開始,這腿腳就有點怕涼,即便是盛夏時節,沾上些涼水也讓他骨頭縫里都感到涼颼颼的,還疼的厲害。
主要是年輕的時候不注意,傷了身體。
他是苦出身,年輕的時候家境不好,早年為了上學念書,為了賺學費生活費,沒少干體力活。
“你這屋子悶的跟火爐似的。”
歐紅兵來找自己老同學,老伙計,跺了跺腳,一推門,就吃了一口熱氣,看了眼李凡,便無奈地攢起眉頭,“你說說你,當年咱們幾個去幫著修那座英雄廣場,別人都是兩個人一塊兒抬沙土,還只裝一半,慢慢悠悠走,你到好,顯擺自己有力氣,一個人抗一袋子,你是先進了,有本事,賣了力氣,怎么不說你當年才多大,十四五的孩子那么折騰,身體能好才怪。”
“現在老了,后悔不后悔!”
李凡捶了自己腿幾下,笑道:“還真有點后悔,可后悔也晚了,這都是沒法子,你們是聰明人,就我笨蛋,要不怎么大家一起讀書上學,你們當官的當官,經商的經商,就是我一個人在校園這座象牙塔里一干就是一輩子,如今還是個窮教書的。”
歐紅兵聞言大笑:“哪里是笨,那明明是你為了你的媳婦,才去裝斯文人。”
李凡的妻子顧秀珍和李凡不同,幼承家學,精通書法繪畫,一看就仿佛是古典仕女圖里走出來的女子,文雅秀麗。
那時候追求她的人能有一個排,但是誰也沒有李凡會裝,裝斯文,裝不睦富貴,于是就正好討了顧秀珍喜歡,當然,也不全是裝的,李凡本也不是特別有野心的那種男人,他選擇當個老師,還當得挺順心如意。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和顧秀珍一輩子琴瑟和鳴,好得跟一個人一樣。
老哥倆彼此調侃幾句,坐下來慢吞吞啃西瓜,他才嘆了口氣:“還是你好,想得開,一輩子不生孩子,你和秀珍這得少了多少麻煩,兒女債,兒女債,難還啊。”
李凡翻了個白眼不搭理他,他是得了便宜賣乖,誰不想兒女雙全,等老了享子孫福,就是有一屁股兒女債,也比無兒無女強。
要不是為了媳婦的身體著想,怕媳婦出事,他也想要孩子。
“行了,你也別在這兒叫苦,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跟你那寶貝小兒子歐藍說,他那小女友,叫什么周小魚的是吧,他要非得讓她跟我學數學,那我就湊合教,但是丑話要說在前面,我教學生,從來都是啟發他們的思維,那個周小魚沒有長著數學的腦子,也許學不出什么。”
李凡心里也別扭,現在他因為身體原因退休了,平時很悠閑,只偶爾收幾個看好的學生教著玩,收的都是投脾氣的,現在可好,被硬塞來一個別別扭扭的嬌氣包,好高騖遠的很,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想起這事,李凡也是一肚子的抱怨:“哎,你說說,她非跟我學哪門子數學,她要是真喜歡,真是愛好這一門,那別管有天賦沒天賦的,讓我啟發啟發她,就當個興趣學著玩,那也沒什么。”
“我教了一輩子的學生,從來不認為學生要分三六九等,也不覺得什么孩子不能教,可是,你兒子這小女友,那是這一門心思想速成,好像跟我學兩天就能開竅上天。”
“我說她兩句,還是大實話,就哭得好像我怎么著她了,我這么大把年紀,哪里受得了這個,讓人家看見,以為我欺負小姑娘,這叫什么事!”
歐紅兵搖了搖頭:“就是跟你說這個……歐藍那小子麻煩到你頭上,我也是才聽說。”
他臉上一皺,“那小子是越長大越不成器,竟交了個未成年的小女朋友,還這么掏心掏肺,我都沒想到,他為那女孩兒,都求到你頭上去了。”
“那小兔崽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還不是想著要是那小姑娘能學好,參加競賽得個獎,保送個重點大學,那自然很好。”
“就是不行,跟你拉拉關系,借借你的顏面,也能給小丫頭臉上刷一層金子,將來進歐家的大門時,也好看一點。”
歐紅兵苦笑,“我跟你說,這人情我不認,你不用給那小崽子面子,不想教,趕走就是。”
李凡哼哼了兩聲。
趕走?他不要臉面了?都已經做主收下,教就教,反正也就那么回事。
李凡雖說在數學上有一股子韌勁,喜歡聰明人,但他的性子其實很溫和,與他那些朋友們不同,只要不是特別必要,他不喜歡給別人難堪。
周小魚那孩子是笨了點,不自量力了點,心眼也稍微多了點,可也不是什么罪過,再說,畢竟年紀還小,要是真給撅回去,傳揚出去讓外人聽見,還不知道怎么編排人家小孩子。
李凡可做不出這種事來。
“對了,我還有件事沒辦。”
李凡起身披衣服,打發歐紅兵走人。
“干嘛去?”
歐紅兵看了看天色,“外面那么熱,你這會兒出門?”
李凡是個喜歡宅家的,平時最不愛出門,除了陪妻子遛彎以外。
“去買幅畫。”李凡拿過錢包,算了算自己攢的零花錢,一看夠用,也松了口氣。
歐紅兵登時了然:“是秀珍看上了哪位大家的作品?”
別看李凡也裝模作樣地喜歡品評一番畫家的畫作,但是他其實懂得不多,也就是死記硬背,記住了些當代作品而已,真正喜歡那些東西的,是顧秀珍。
真正論起藝術修養,李凡還比不上歐紅兵。
這就很不容易。
李凡笑道:“是個新人的畫作,是挺好看,秀珍很喜歡。”
說話間,歐藍就到了,進門看見歐紅兵,就不自禁苦了一張臉。
歐紅兵也是皺眉,臉色陰沉:“難得,我竟然還能見到歐小公子?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準備回家,要和你家的小女友演一出私奔的戲文給我們看。”
歐藍眨眨眼,咳嗽了聲,客客氣氣地雙手捧著裝裱好的卷軸奉上:“李叔,小魚給您添麻煩了,實在對不住,今天我特意來前來賠罪。”
李凡一怔,失笑道:“你小子!”
歐藍長得好,又是他們幾個看著長大的,李凡也不至于因為這點事就生他的氣。
搖了搖頭嘆道:“行了,拿來,讓我看看你這賠罪的禮物合不合我心,要是不合心意,別怪我連人一起給扔出去。”
李凡展開畫軸,愣了下,揚眉笑道:“你這孩子有心了。”
圖上遠山如黛,綠草如茵,一匹白馬飛馳而至。
李凡不大懂畫,但竟隱約覺得,這一幅寥寥幾筆勾勒出的工筆,竟似乎勝過他墻上掛的大部分名家名作了,就是一種感覺,真要他品評,他說不出哪里好。
歐紅兵也是一愣,忍不住湊近了幾步,許久才吐出口氣:“好畫!老李,這幅畫給秀珍還行,你要是收著,那到可惜。”
他看了看落款,印章小纂——‘旅人’。
很是陌生,顯然不是名家所畫。
他心念一轉,就想著多收幾幅回家囤著,只當投資也好,他投資這些畫,還并不是純為金錢,主要是想讓別人贊他一句有眼光。
歐紅兵越看,是越喜歡:“瞧瞧這幅白馬圖,遠觀近看,側面正面,看到的圖都有些微不同,我看著它,甚至能聽到馬鳴風蕭蕭的聲音。”
“用你說。”
李凡一臉得意,想著他夫人的話,現學現賣,把畫調整了一下方向,在陽光下看。
陽光一照,那馬就仿佛活了,真有一種由遠及近狂奔而來的感覺,在山邊,草甸上都留下了影子。
“這手法多特別,我媳婦研究了好幾天,都沒研究出畫家是怎么畫的。”
李凡一邊說,一邊收好畫,小心翼翼地鎖自己書柜里,也不顧歐紅兵的垂涎三尺,送給他,就是他的東西。
而且,他媳婦喜歡的,任憑是多么好的朋友想要,那也是不能割愛。
“你要喜歡,就去南燕道胡同文房四寶問問,沒準兒人家還有賣的。在北自強街上。”
歐紅兵還真動了心思。
“能畫出這樣畫作的人,我覺得火候已經到了,至少讓我說,我出五萬以下收她的畫,我以純粹生意人的眼光,也覺得可以冒險。”
雖然很大一部分畫家,尤其是畫國畫的,畫得再好,可想要畫出名頭也不容易。
他記得前陣子剛拜訪過一個藝術大家,那位說起,他當年看好一個年輕人,覺得他畫的不錯,可比他畫得糟糕的,也能靠畫畫吃上一口飯,偏偏他就不行。
“大概是少了幾分運道。”
可運道這東西,真是說不清楚,弄不明白,一點法子沒有。
李凡可不管好友商人的那點小心思,自顧自地把人轟走,捧著畫去他媳婦面前獻殷勤。
他雖然欣賞不來畫作,可是年過六十還和三十歲的美少婦一樣可愛的妻子,吐出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就是不懂,也覺得宛如天籟之音。
方若華一幅畫出售,售價還可以,她到是迸發出無盡的創作熱情。
傍晚時分,學習告一段落,謝明一時不想回家,高亮他們也想躲懶,干脆陪方若華一起坐在書桌前面畫畫。
他們感興趣,方若華也稍微指點一下怎么拿筆,怎么運筆,就讓他們自己嘗試,畫不好也沒關系,只要感興趣,信手涂鴉都無妨。
至于她自己,到是正正經經地裁了紙,慢慢調配顏料,
不過,邵俠壓著她不讓她多畫,應該說是不讓她的畫在店里露面。
但凡是她畫了,就趕緊收起來藏好。
邵俠自認為是個很成功的商人,很清楚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好畫若是泛濫成災,那也絕對賣不上價去。
謝明和高亮他們,私底下總是忍不住討論這位方同學的智商到底有多高!
幾個人心中都不自覺就滿懷敬畏,高亮很清楚方若華的底細。
方若華的父親一直在外面飄著,已經很多年沒有消息,老祖父去世以后,她就和孤兒也差不太多,肯定是沒地方去學習什么書法繪畫一類的技能。
可是人家只憑自學,愣是能把畫賣上價,便是不穩定,估計也比大部分學畫的學生要好上許多。
方若華學習還這么好。
看著這位亦師亦友的小伙伴,謝明嘆氣:“我吃飯是方同學的兩倍,怎么就沒長一個叫方若華的腦子?”
方若華:“……”
“噗,咳咳。”
一行人正小聲聊天,忽然傳來聲笑咳,謝明他們一抬頭,就見有位客人站在墻上掛著的畫前,這會兒正回頭看著他們偷笑。
謝明幾個臉上都有些泛紅,心里不自在,這彼此嬉鬧打趣的時候讓客人撞見,真是不像話。
那客人莞爾:“抱歉,抱歉,是我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