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從來都不是個心事沉重的姑娘,這一點是讓伊婆婆最為滿意的。
寄人籬下的孤女不可避免的都會有些自卑,從而導致性格懦弱并不少見,更有甚者因為不被善待變得心理陰暗扭曲,如豆豆這般活得明朗灑脫的算是特例了。
畢竟她不是真的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而是一個十分聰明敏感的女孩子。
最近幾日豆豆卻像是有了心事一般,向來活力十足的她居然做什么都提不起興趣,連飯量都明顯減少了。
采青采桑幾個貼身伺候的看她的模樣也不像是生病,只好暗暗收斂了一下自己的行為舉止,姑娘雖然平日從不苛待她們,誰知道真的發起火來什么樣子。
伊婆婆的閱歷遠非女孩子們可比,仔細想了一遍最近發生的事情就知道豆豆在想什么,親自做了幾樣她愛吃的點心送到了她的房間里。
見她歪在榻上看書,伊婆婆打趣道:“沅兒最近真是努力啊,竟然連好吃的都顧不上了。”
“師傅——”豆豆把書扔在一旁,小嘴撅了起來:“人家這里正煩著呢。”
“真是沒出息,不過就是點兒錢的問題,就值當你把自己憋成了這個樣子。”伊婆婆拿起一塊點心直接塞進了豆豆小嘴里。
“師傅……“豆豆邊嚼著點心邊嘟囔道:“您怎么知道我在想錢的事兒。”
伊婆婆沒好氣地用手指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道:“為師昨夜被有人數銀子的聲音吵醒了。”
豆豆眼睛瞪得老大,理直氣壯道:“根本不可能,我就是收到信的那一晚數過一次。”
伊婆婆彎了彎唇,“還不都是一樣,總之你就是缺錢了,這是想給你姑姑姑父送禮物?”
豆豆苦著小臉道:“是呀,可誰叫您的徒兒是個窮孩子,錢到用時方恨少,后悔當初吃得多……”
伊婆婆笑道:“油嘴滑舌的,你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送禮物就是個心意,你手里的那幾百兩足夠了。”
豆豆坐直身子道:“師傅,我就是想要表示一點心意,可偏偏針線活兒又拿不出手。手里的錢也不是自己掙的,借花獻佛有什么意思。”
就知道小丫頭會這樣想,“有骨氣是件好事,但也不能光有骨氣卻沒本事掙錢,不過以你如今的情況……”伊婆婆笑著搖了搖頭。
“我會讀書、彈琴。可這些事情光花錢了。會武功會做飯,但也沒人敢雇我去做保鏢做廚娘呀?”豆豆悶悶道。
伊婆婆撫了撫衣角道:“為師記得你算盤打得不錯,從前還和朱先生學過管賬?”
豆豆撇撇嘴:“那又如何,根本沒有人會請我去做賬房先生。”
“我請你。”伊婆婆應道。
“啥?”豆豆覺得自己思維混亂了,師傅又不是生意人,需要請什么賬房。
“隨我來。”伊婆婆也不多做解釋,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眼見師傅都快看不見人影了,豆豆趕緊從榻上跳下來,小跑著追了上去。
豆豆和伊婆婆在一起快兩年了,在她眼里師傅似乎無所不能。武功好、廚藝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唯獨一點,師傅怎么看也不像個能掙錢的人,不是沒本事,而是她根本沒有出去掙錢的意思。
當初伊婆婆答應收豆豆為徒,卻沒有和元徵提過束脩的事,只是同意住到元府來,一應吃住都由元府負責,當然,吃的方面伊婆婆要求很高。一年下來光食材也是花費不菲。
私底下元徵有沒有額外替自己交過束脩豆豆并不知道,但想來伊婆婆這樣的人,總不會為了銀子就去收徒弟。
伊婆婆平日里很好說話,對唯一的弟子幾乎是有求必應。但豆豆十分清楚有些事情,比如她的身份來歷,只要師傅不主動說起,自己是不能也不敢問的。
很快師徒兩人來到了東廂房,吩咐她坐下后,伊婆婆打開衣柜取出了一個雕著精致花紋的紫檀木小匣子。
豆豆擺著小手道:“師傅。我不能要您的錢。”一般這樣的小匣子都是貴婦們用來裝銀票的,想來師傅這里也一樣。
“真是個傻孩子。”伊婆婆邊說邊從脖頸上取下一把小巧的金鑰匙。
匣子打開了,里面并不是豆豆以為的銀票,而是一本小冊子。
不等豆豆開口詢問,伊婆婆把小冊子取出來道:“這是為師名下所有的產業,地契房契還有總賬都在這里了。”
產業?豆豆被驚到了,看這架勢,師傅還不是一般的有錢。
伊婆婆笑道:“愣著做什么,師傅沒有你想的那么闊氣,不過就是二十間酒樓而已,今后賬目就交給你了。”
不過……二十間……而已!
對于那些大商賈來說可能真的是“而已”,但在豆豆這個一窮二白的小丫頭片子看來,這簡直都有點嚇人了。
“師傅,可我管不來這個。”豆豆皺起了小眉頭,開什么玩笑,她根本什么都不懂,萬一把師傅的酒樓全都搞垮了,她拿什么賠。
伊婆婆怎會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把小冊子推到豆豆面前,道:“沒有那么可怕,就是讓你幫著看看賬本,其他事情都有掌柜們負責,你想管為師還不放心呢。”
豆豆明白了,師傅說來說去還是想給自己銀子,不過就是換了個名目,要不這么多年她自己都管得好好的,又怎會需要自己這個假賬房。
伊婆婆不容她拒絕,正色道:“沅兒,酒樓的事情雖然有人負責,但每隔半年賬本都會送來給我查看。為師老了,雖不至于稱老朽,也是精力一年不如一年,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唯一的親人,這些事情將來也總要交給你的。”
豆豆哪里敢要,眼前的小冊子仿佛變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無功不受祿,她學本事一直就是在占師傅的便宜,這樣下去她都要懷疑自己的人品了。
見她不肯收下,伊婆婆無奈地笑道:“沅兒,不是為師喜歡在背地里說人是非。雖然元家的人對你足夠好,但你終究不是……女子在這個世上立足是很艱難的,總是需要些銀子傍身,這就算是為師給你準備的嫁妝,希望你能一輩子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