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江南后,豆豆一行人再也沒有遇到騷擾。
驚風估計的時間十分準確,大官船順風順水,于九月二十二日下午申時抵達了通州地界。
距離通州碼頭已經不足百里了,以大官船的速度簡直不值一提。
豆豆一改這十幾日不怎么愛出艙門的習慣,帶著幾個丫鬟饒有興致地趴在船舷邊觀賞運河沿岸的風景。
到了通州碼頭就可以下船,立刻換乘馬車回京不是不可以,她也不怕趕夜路不怕勞累,但顯得太過倉促。
而且……
之前十幾日豆豆回京的心情還是很迫切的,可今日到了通州,她倒是覺出了幾分心虛。
不管怎么說,一年多前是她騙了祖母和爹爹。
說好要回杭州府,卻帶著胖麥穗兒偷偷從船上溜走。
留給家人的信里說自己要去找師傅,結果卻給自己找了個未婚夫,還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爺。
雖然她一直沒有把自己當什么閨秀,可住在元家這么多年,祖母一直都是按照高門閨秀教養她的。
她這些行為肯定會讓她老人家失望的。
祖母還好說,只要她厚著臉皮蹭到她懷里撒幾聲嬌,她肯定不會和自己生氣。
爹爹那里就頭痛了。
雖然大白湯圓肯定替她擋了不少的火氣,她還是有些不敢去見爹爹……
“姑娘,咱們是不是要去通州歇一晚?”采青見自家姑娘好半天不說話,忍不住問了一聲。
豆豆道:“肯定得歇一晚,連夜進京勞累倉促不說,也不好仗著霍驍的勢讓守城的士兵在夜里替咱們開城門。”
采青點點頭:“再說姑娘也該好生打扮一下,如今您已經是大姑娘了,不能像從前那樣隨便了。”
豆豆知道采青的意思,霍驍的身份擺在那里,她再怎么也得顧及他的面子。
她笑了笑,霍驍肯定是不在乎那些的,不過京城里盯著他的眼睛豈止成千上百雙,自己的確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了……
兩人正說話,只聽采桑和胖麥穗兒幾個在一旁指著船尾那邊嘰嘰喳喳說著什么。
豆豆扭頭看去,只見一艘規模雖然及不上自己乘坐這艘,卻也比尋常船只大許多的官船朝她們這邊加速駛來。
不多時兩船就已經并駕齊驅,那艘船上一名隨從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甲板上扯著嗓子朝女孩子們喚道:“請問船上可是吏部尚書元大人府上的二姑娘?”
采桑道:“姑娘,這人好生無禮,誰見過這般扯著嗓子大聲叫喚的,咱們甭理會他!”
豆豆倒不在乎這個,笑道:“這么大聲叫喚,倒也算是光明磊落,麥穗兒,你嗓門兒大,問問他尋我作甚。”
丫鬟們忍不住都笑著看向胖麥穗兒。
胖丫頭吸了吸氣,扯開嗓子喊道:“你們是什么人,尋我家姑娘作甚?”
那名男子十分恭敬地朝豆豆行了個禮道:“在下是武寧侯身邊的常隨裴旺,我家侯爺從西北返京,聽聞元二姑娘也行船至此,侯爺特意遣奴才來請姑娘到船上一敘。”
豆豆聽罷臉上泛起了笑意,原來是小姨母府上的奴才,難怪一眼就認得出她來。
只不過他滿嘴的謊話真的好么?
小姨父是去西北賑災的,完成任務回京并不奇怪。
可誰聽說從大西北返京需要走運河的?
方向都弄錯了好不好!
欺負她一個小女子不懂山川地理民情民生?
而且那日裴家打算對自己下手結果又撤走的事情她是聽驚風大爺講過的。
裴廷琰明擺著就是在這附近等了好幾日,請自己到他船上一敘,會是好事才怪!
人家做事講究先禮后兵,武寧侯反其道行之,先兵后禮?
豆豆對胖麥穗兒道:“和他說,小姨父雖然是骨肉至親,但終究男女有別,本姑娘不便過去叨擾,等回京后親自過府拜望他和小姨母。”
胖麥穗兒點點頭,再次扯開大嗓門兒對著那邊把豆豆說的話喊了一遍。
裴旺有些為難,他當然知道侯爺單獨和夫人的外甥女見面多有不便,可他一個做奴才的,豈能替主子拿主意。
他正糾結,身后傳來了裴廷琰沉穩的腳步聲。
“元二姑娘如此大的架子,是不把本侯這個姨父放在眼里么?”他甫一站定就對著豆豆那邊說了一句,聲音不算很大但有些陰沉。
兩個月前同霍驍的會面非常不愉快,裴廷琰心里就已經憋了一口氣。
不過那時他純粹是想替女兒出口氣,尚且不知道霍驍竟然喜歡上了元宗之的二女兒。
賜婚圣旨什么的不過是騙騙不了解情況的人,以霍驍的脾性,如果元沅不是他喜歡的女孩子,皇帝陛下豈會突然給他賜婚?
元沅那邊也一樣,如果不是真的和霍驍勾搭上了,以元宗之和陛下的關系,陛下豈會胡亂給他女兒賜婚!
裴廷琰一共兩子一女,最疼愛的就是裴錦歆。
一來裴錦歆是他唯一的女兒;二來裴錦歆和裴皇后長得太像。
他年少時沒有能力讓妹妹過得舒心一些,如今位高權重,便把所有的寵愛一股腦兒放在了女兒身上。
去年裴錦歆從大西北回京時的慘狀他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想起來心里還一陣陣絞痛。
何況禍根竟然是元宗之的女兒,他怎么可能不生氣!
虧他的寶貝女兒還視她為最好的朋友,她對得起歆兒么!
敢私底下勾搭他未來的女婿,不敢單獨和他這個姨父見面?
這樣的女孩子會在乎什么男女大防?簡直笑話!
更別提她和霍驍的婚事會給大周朝局帶來多大的影響。
四皇子雖然看起來是個草包,可文有元徵,武有霍驍,儼然在五位皇子中已經獨占鰲頭。
將來大周朝還有他裴家的立足之地么?
要不是顧及這女孩子是阿夕嫡親的外甥女,他恨不能直接到對面的船上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一頓。
豆豆和裴廷琰其實只在去年顧閣老壽宴上見過一面。
那時因為她長得像小姨母,又被裴錦歆視為好朋友,這位小姨父還給了她價值不菲的見面禮。
她雖然說不上對他有什么好感,但比起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干外祖父顧閣老,對他的印象還算是不錯。
沒想到他竟是這般不講道理的人。
她再一次替自家爹爹和小姨母感到惋惜。
果然是好漢無好妻,巧婦常伴拙夫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