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夕母女總算是有了些乖順的意思,老威遠候滿意地點點頭。
這世上哪兒有不為財帛所動的人,無非是看這份財有多大而已。
雙份的嫁妝他當然也肉痛,但和長遠的利益比起來,這不過是很小的投入,威遠侯府承受得起。
他用慈愛的目光看著母女二人道:“咱們家的嫡女可不能這么悄沒聲息地認下,等上元之后舉行一個隆重的認親宴,把京里數得著的人都請來好生熱鬧一日。”
眼下正值節慶,各府都忙著四處走親戚赴宴,的確是不好突然下帖子請客,這樣安排的確很妥當。
顧夕自是沒有異議,欣然應下了。
雖然她也不是個喜歡高調行事的人,但女兒認親畢竟是件大事,而且沅兒的情況又很不一樣。
定北王府門第高,各房的夫人奶奶們出身都不俗,沅兒這個未來的小王妃靠山硬一點總不是壞事。
豆豆卻覺得可有可無。
京里的各種宴會她參加得不多,但那些貴夫人貴女的嘴臉看得卻不少。
一想到從前屬于裴錦歆的那些奉承話和馬屁即將降臨到自己身上,她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可娘已經答應下來的事情,她怎么好回絕,只好乖巧地應了一聲:“一切都依曾祖父的安排。”
老威遠候笑道:“老二,帶著沅兒去認認人。”
這意思就是和威遠侯世子夫婦有話要說,讓二房的人離開了。
承恩侯夫婦忙站起身向老威遠候夫婦告辭,一家人離開了福澤堂正廳。
他們一走威遠侯世子就憋不住了,不服氣道:“父親,那丫頭也太狂妄了些……”
老威遠候冷眼看著大兒子,胸襟氣度不夠也就罷了,年過半百的人連這點小事情都看不明白,真是白瞎了他幾十年的教導!
其實威遠侯世子雖然不是什么出眾的人才,但也不至于看不出父親在刻意拉攏二房剛認下的小丫頭。
他在乎的正是父親的這份“刻意”。
不過就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父親可是堂堂的一品侯,皇后娘娘的嫡親祖父,做這樣的事情也太丟人了。
老威遠候嘆了一口氣道:“老大,這么多年你一直對為父不讓你竟戶部任職耿耿于懷,尤其是看琰哥兒如今大權在握風光無限,心里越發不服氣。”
威遠侯世子梗著脖子道:“兒子沒有。”
老威遠候搖了搖頭:“你也是年過半百兒孫滿堂的人了,再說這些也沒有意思……反正你只需要記住,威遠侯這個爵位沒有人和你爭搶,好生把孩子們教導好,別墜了侯府百年的名聲就行了。”
威遠侯世子有心再爭辯幾句,看著老父親雪白的須發,皺紋堆疊的面容,不得不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爭是爭不來的,人強強不過命這個道理他幾十年來從父親嘴里聽過無數次。
從小他各方面都比紈绔的二弟強得多,嫡長子先天優勢又擺在那里,將來侯府的一切都會由他繼承。
他看不起,同時也十分憐憫紈绔不化的二弟,總覺得二房永遠都要依附于他,仰他的鼻息度日。
誰曾想過二弟是不行,他嫡出的一雙子女卻這般爭氣!
一個不滿二十歲就自己掙了一品侯的爵位,又娶了當朝首輔的掌上明珠為妻。
一個貌不驚人脾氣執拗,嫁給不受寵的三皇子又被貶謫,本以為一輩子也就那樣了,誰知道事情突然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竟然做了大周朝的皇后娘娘。
他的子女們是沒法兒比得上他們了,孫子輩就更甭提了!
人家兩個嫡孫是遠近聞名的少年才俊,外孫是唯一的嫡出皇子,自己的幾個孫子卻全都平庸得很。
本來還有一個草包郡主可以拿來笑話一下,誰曾料想人家的孫女就算是被賤婢調了包,流落民間都能被尊貴無比的小王爺看上!
他娘的!
他都要懷疑當初是不是他和老二的孩子全被調包了,能力出眾手段很辣的裴廷琰兄妹倆才是他的孩子!
再這么下去,是他們一家要仰老二的鼻息度日了!
老威遠候見兒子一臉的晦氣,本來想再說幾句的也懶得說了,擺擺手把他們夫婦二人也攆了出去。
被威遠侯世子各種羨慕嫉妒恨的承恩侯其實并不輕松。
多了個美貌的孫女是件好事情,可這小姑娘明顯不買兒子的賬。
一家人最講究的就是和氣,和氣才能生財嘛,老是這么別扭著像什么樣子!
剛認回來的小孫女舍不得逼迫,那只能逼著兒子低頭了。
完全不可能吶!
他這個長子打小兒就主意大,根本看不上他這個紈绔的爹,二十多年前他的話在長子面前就是個屁,如今連個屁都算不上了。
承恩侯為難得不行。
眼看一家人都回到自家地盤上了,他還是沒能憋出一個字。
裴廷琰看出父親的為難之處,剛想開口說兩句,一道纖細的身影突然竄了出來噗通跪在了幾人面前:“侯爺、夫人……”
竟是個丫鬟!
裴廷琰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只給顧夕使了個眼色。
內宅的事情他向來是不插手的,二房的丫鬟一直被調教得很懂規矩,今日這一遭他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又讓元沅這個丫頭看笑話了!
這丫鬟豆豆不陌生,正是裴錦歆身邊的大丫鬟白芍。
顧夕道:“白芍,你不好生在瑞歆園伺候,跑到這里來作甚?”
白芍哽咽道:“夫人,郡……是我們姑娘病了……”
顧夕并不是個冷心腸的人,何況她畢竟疼愛了裴錦歆十幾年,聽說她病了心里就是一緊。
可她手里還握著自己女兒的手,此時她要是去關心裴錦歆,女兒會不會……
豆豆真不是會計較這個的人,反握了顧夕的手一下:“娘,您去看看裴錦歆吧。”
顧夕道:“那你隨娘一起去?”
豆豆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她生病一多半是因為我的緣故,看見我她就更好不了了。”
顧夕有些不舍道:“那你在夕霞院等著娘,我和你父親很快就回來。”
裴廷琰一點也不想去看裴錦歆,倒不是他有多無情,只是一看見她難免就想起皇帝陛下頭上那一抹隨時能要了他全家人性命的綠色。
可看了看依舊不肯喊他一聲爹的女兒,他覺得自己還是先避一避的好。
他邁開長腿隨著顧夕一起去了瑞歆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