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山莊。
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的永泰帝很快便再次陷入了昏迷。
姜貴妃坐在床邊一動不動,一雙眼睛早已腫成了桃子,任憑曲蓮等人怎么勸說也不愿意回自個兒的院子。
剛得知要隨駕避暑消息的時候她就知道,肯定要有大事兒發生了。
可自從到了云霓山莊,陛下像是整個人都解脫了。
除了每日例行召見兩位閣老商議國事,批閱重要的奏折外,差不多就是花費兩個時辰,其余時間永泰帝全都用在了吃喝玩樂上,一點也不像是要出事的樣子。
姜貴妃一日比一日迷糊,幾乎都要相信這一次自己真的是陪著陛下來避暑的。
沒想到陛下居然就這么倒下了,最可怕的是太醫們竟看不出個所以然。
看著床上像是再也醒不過來的永泰帝,姜貴妃只覺得自己的心沒著沒落的,疼得發木。
尤其是他第二次陷入昏迷,她更是覺得自己哭都哭不出來了。
被永泰帝寵愛了二十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把感情拿捏得非常恰當,從不敢把一顆心全都放在帝王身上,更是總結出了一套“寵妃寶典”。
沒想到難得陪著永泰帝出行一回,倒是讓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她并非永泰帝的結發之妻,從不敢真的視他為自己的夫婿。
妾就是妾,哪怕他給了自己僅次于皇后的位分,她依舊不是那個生前同他并肩而立,死后同葬一個墓穴的女人。
他再寵愛她,哪怕新人入宮也沒有太過冷淡,可她依舊在等待被他徹底忘掉的那一日。
到了那一日,她絕對不傷心,只要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還記著她就好。
可現在她卻真真切切感覺到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夫婿,是她這一輩子的依靠。
如果今后再也聽不到那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喚著“朕的蔓蔓”,她該怎么辦?
內室里的氣氛壓抑之極,只聽一旁的裴皇后嘆了口氣道:“貴妃妹妹,你還是先去歇一歇吃點東西。”
姜貴妃木然地轉過頭看了看裴皇后,喃喃道:“皇后姐姐,你也和我一樣沒吃沒喝沒休息,還是你先去歇一陣,待會兒再來換我好了。”
裴皇后的面容的確比姜貴妃還要憔悴,她留在這里當然也是不放心永泰帝,但這個“不放心”和姜貴妃完全不一樣。
她苦笑道:“咱們雖然還沒有老到那個程度,總也是做祖母的人了,還是先去歇一歇,陛下這兒有人伺候呢。”
說罷不由分說挽著姜貴妃的胳膊把她拉了出去。
姜貴妃其實一點也不餓,但她知道自己方才哭得狠了,總得去洗把臉換身衣裳,別人笑不笑話倒是無所謂,她不想待會兒陛下再次醒來時看見自己邋遢的模樣。
她福了福身道:“皇后姐姐,那臣妾便去換身衣裳。”
裴皇后微微頷首,示意曲蓮等人好生伺候主子。
姜貴妃等人離開后,裴皇后也帶著尺素等人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
自從去年被永泰帝責罰之后,鄭嬤嬤尋常時候就不太敢去皇帝陛下跟前兒晃悠,這次來云霓山莊避暑也一樣,多數時間她都留在院子里。
見自家娘娘回來了,鄭嬤嬤趕緊迎了上去:“娘娘,陛下的情況怎么樣?”
裴皇后示意其他人留在外面,只讓尺素和鄭嬤嬤兩個跟著進了正房。
尺素把門合上后,裴皇后才道:“方才醒過一陣,現在又暈厥了。”
鄭嬤嬤道:“如此這般倒是和楚隨說的藥性一般模樣,可惜……”
裴皇后知道她在可惜什么,她的心里也同樣可惜得很。
楚隨醫毒雙絕,這一點沒有誰比裴皇后更清楚。
當年的調包計之所以實施得那般順暢,把精明的顧夕瞞得死死的,除了計策本身周密外,起決定性作用的正是楚隨的醫術和她的藥。
還有自己的身體,如果不是楚隨下的那劑猛藥,大約她此時尚在纏綿病榻。
可她同樣清楚,楚隨的醫術其實并非完美,就比如說那劑猛藥的后遺癥,還有給永泰帝服用的“香夢沉酣”。
如果真是傳說中的香夢沉酣就好了,一劑藥下去就什么都解決了,他們得到皇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可惜……
楚隨這么精明能干的人,當年竟然只得到了半張“香夢沉酣”的方子,剩下一半全是她這些年琢磨出來的,顯然效果非常一般,讓她很不滿意。
從下藥到現在都多久了才毒發,見效實在太慢!而且明明已經暈厥的人還能不時醒一醒,簡直坑死人了!
如果不是看在這藥能讓宇文昭不知不覺死掉,下藥的手法又非常獨特,太醫們發現不了半點端倪的份兒上,還不如直接下砒霜來得爽快!
裴皇后按了按眉心,帶著一絲疲憊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沒有什么好可惜的,無非是多等些時日罷了,尺素去給本宮弄些吃的來,真是餓得不行了。”
“是,娘娘。”尺素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鄭嬤嬤湊到裴皇后身邊道:“方才老奴接到消息,賢妃和泰王那邊似乎有動作。”
裴皇后嗤笑道:“馬蕓蔚和宇文懌蘇琳本來都是謹慎的性子,生生被最近發生的這一系列的事情弄得沉不住氣了,就讓他們打個頭陣試試水有多深,咱們只管坐收漁翁之利。”
她對楚隨的“香夢沉酣”沒有絕對的把握,也不怎么信得過宇文昊,還是謹慎些為好。
鄭嬤嬤道:“只不知道他們手里究竟有多少人可用。”
裴皇后道:“本宮前兒聽馬蕓蔚的口氣,像是有不少人馬,別忘了老三和恪親王早就有勾連,還有馬巖,他對馬蕓蔚這個嫡妹是掏心窩子的好,連命都豁得出去。”
鄭嬤嬤點點頭:“那倒是,老奴還記得那一年在大西北,要不是馬巖舍命相救,這世上哪里還有馬賢妃母子。”
大西北是裴皇后最不愿意想起來的地方,只是今日她也不去計較這些了。
她吩咐道:“待會兒本宮還要去陛下那邊侍疾,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姜狐貍一個人把好處占了去,你繼續在這里等消息,尤其是宇文昊那邊差不多也該派人來了,這是萬萬不能大意的。”
鄭嬤嬤躬身道:“老奴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