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顧夕求見，龍椅上坐著的永泰帝和地上跪著的豆豆心尖兒齊齊一顫。
御書房不是誰都可以來的，甚至很多京官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踏足半步。
女子更是如此，就連裴皇后和姜貴妃等后宮妃嬪未經允準都不敢隨意出入。
像顧夕這種身份尊貴的外命婦，皇宮的確時常進出，但也僅止于后宮。屬于皇帝陛下的地方，譬如寢宮、御書房這些地方是從來不會靠近半步的。
此時所謂的求見皇帝陛下當然是借口，不用問都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永泰帝早就知道自己對顧夕的那點心思絕對瞞不住眼前這個聰明丫頭，他咬著牙道：“臭丫頭真是算無遺策，竟連你母親都利用！”
他真是服了，賬冊、顧夕，難道不管遇到什么樣的狀況她都能提前準備好應對的辦法么？
豆豆心里滿是歡喜，娘來的可真是及時！
嘴里卻大呼冤枉：“我娘離京都一個多月了，誰知道她啥時候回來的，皇帝舅舅您可別把我當神仙。”
“鬼才信你！”永泰帝剜了豆豆一眼，揚聲道：“小固子，請侯夫人進來。”
豆豆的小嘴翹了翹，在皇帝陛下面前娘的面子比自己大的多，今日的事情多半能成了。
她的小表情讓永泰帝立刻警覺起來，這丫頭……
要糟！
顧夕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是疼進骨子里的，要是她進門見到這樣的情形，八成會以為自己在懲罰她的寶貝女兒，到時候他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永泰帝從龍椅上蹦起來，急慌慌道：“趕緊起來，把這些……”
話剛說了一半，他已經一個箭步竄到了豆豆面前。
豆豆想笑不敢笑，看來娘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高。
堂堂的一國之君竟露出這般惶恐的神色。
不過她可不敢倚仗著娘的面子肆意妄為，還是趕緊站起來別讓娘對皇帝陛下產生誤會。
可惜事與愿違，大概是跪得太久的緣故，豆豆的兩條腿麻得幾乎失去了只覺，剛一動就直接摔倒在地上，比之前的情狀更加糟糕。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永泰帝一心急就想去拽豆豆的胳膊。
可手剛碰到豆豆的衣袖他趕緊又止住了動作。
男女授受不親，比起讓顧夕誤會自己在懲罰他女兒，被她誤認為自己對外甥媳婦兒不懷好意就更糟糕了。
正糾結間，里間的門被推開，高固和顧夕一起出現在門口。
高固的下巴都快驚掉了。
他伺候陛下也好幾年了，還從未見過陛下和人動手，扔東西砸人也是少之又少。
也不知道小王妃方才是說錯什么話了，竟把陛下得罪得這么狠，瞧她那副嬌嬌弱弱的模樣，也虧陛下能下得了手……
顧夕雖然一直以端莊穩重的形象示人，可此時見女兒被“打倒”在地上，她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禮儀，甚至連行兇的人是誰都沒看清就提著裙子跑了過去。
“沅兒——”她噗通跪在豆豆身邊，一把將女兒緊緊抱緊懷里。
永泰帝尷尬極了，趕緊把自己那只不合時宜的手收了回來。
“武寧侯夫人，你……”他本想好好解釋一下方才發生的事情，可看清楚顧夕此時的模樣后，他的心一陣絞痛，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他雖然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個“好色之徒”，但顧夕之所以被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幾十年，同她絕色傾城的容貌不無關系。
在他印象中，顧夕一直都是最漂亮的女子，他幾乎尋不出詞句來形容她的美，擁有同樣長相的顧朝都及不上她的一根小指頭。
縱然已經有了三個成年的子女，在他看來她依然那般年輕貌美，依然是誰都比不上。
可此時的顧夕……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印象中烏亮水潤的青絲看起來有些枯黃，完美無瑕的玉容也憔悴得很，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一身簡素的裙衫，發間僅僅別了一根素銀簪，粗粗看上去連小吏之妻都不如。
看來沅兒那丫頭真是沒有騙他，顧夕真的是急匆匆趕回京城的，這滿身風塵一臉憔悴，真是想裝都裝不出來。
永泰帝甚至都懷疑，如果不是在宮里有熟人，憑著這一身裝扮，顧夕連宮門都進不了。
他的聲音讓顧夕瞬間清醒，她這才反應過來這里乃是御書房，方才打女兒的人正是當今的皇帝陛下。
她忙把女兒往身后一擋，順勢給永泰帝行了個禮：“臣妾無狀，清陛下恕罪。”
永泰帝把那份心疼壓了壓，道：“侯夫人快快請起，朕恕你無罪便是。”
顧夕并沒有依言起身，看了看地上的賬冊后道：“小女年幼無知行事莽撞，求陛下寬宥于她，臣妾愿意替她領罰。”
永泰帝嘴角劇烈抽搐，元沅年幼無知行事莽撞？
這丫頭精得跟猴兒一樣，況且已經成婚一年的人還能叫年幼？能殺掉鎮南將軍的人誰敢認為她無知？
至于行事莽撞就更談不上了，膽子的確夠大，可腦子好使心也細，就連有些朝中大臣都未必及得上她。
可面對心上人的哀求，永泰帝實在是硬不下心腸，他溫聲道：“朕方才并沒有責罰沅兒，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沅兒，還不快扶你母親起來。”
說罷他又給豆豆使了個眼色。
臭丫頭，差不多得了啊，再裝小心朕真罰你！
豆豆嘟了嘟小嘴，果然是差別待遇吶。
娘才剛跪下行了個禮皇帝陛下就心疼了，自己腿都快斷了竟還被威脅。
顧夕哪里肯讓女兒扶，她轉身替豆豆揉了揉膝蓋，柔聲道：“沅兒好些了么？”
豆豆心里暖乎乎的，果然親娘就是親娘，什么時候都護著自己。
她笑道：“娘，女兒已經沒事兒了，就是方才說了……”
她一面就悄悄捏了捏顧夕的胳膊。
顧夕本就聰明，又怎會不知女兒今日前來面圣的目的是什么，此時更是瞬間就明白了女兒的用意。
她眼眶熱熱的，這傻孩子居然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她自己肩上扛。
他們夫妻還沒有老到不能動的地步，豈能什么都靠兒女，她還要好好護著孩子們呢。
她攢了攢眼淚，再次對永泰帝行了個禮：“陛下，臣妾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