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質問讓裴皇后毫無喘息的余地。
不過她本來也沒有覺得害怕有用，現下更是豁得出去，抬眼看著永泰帝道：“既如此您又何必浪費唇舌？臣妾本來已經病入膏肓，完全用不上您的那些好辦法。”
永泰帝再次停下搖椅，嘲諷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死豬不怕開水燙？你可要想清楚自己犯的罪有多重，單要你一個人的命不覺得太便宜了么？而且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你的兒子和私生女不想管了？”
這話卻像是提醒了裴皇后一般，她冷笑道：“不用陛下提醒，臣妾知道自己犯的是誅滅九族的重罪，誰也別想跑得掉！”
永泰帝眉頭一挑道：“你是想說你那一大群娘家人吧。”
裴皇后嘲諷道：“陛下明明知道臣妾說的是誰，難道您舍得顧夕那顆漂亮的頭顱被劊子手一刀斬下？”
永泰帝淡笑道：“說的不錯，朕的確是舍不得。所以前兒已經許了顧夕這一生永享一品侯夫人的尊榮，皇后覺得這主意怎么樣？”
裴皇后的身體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她這些年之所以一直有恃無恐，甚至于在東窗事發之后依舊不怕顧夕母女走漏風聲，無非就是覺得大家都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她死顧夕也別想活，沒想到……
沒想到宇文昭為了顧夕居然愿意做到這一步，簡直讓她死都不能瞑目！
永泰帝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理算不算有些扭曲，反正看見裴皇后痛苦他心里就覺得舒暢得很。
他好整以暇地睨著裴皇后的臉道：“你還沒有回答朕的問題，身為一位母親，總得為你的兒女考慮一二吧。”
裴皇后冷笑道：“陛下覺得如今的臣妾還有什么本事顧得了他們？”
永泰帝道：“虎毒不食子，恒兒是朕的骨血，朕不會讓他活不下去，至于其他什么人……”
裴皇后痛苦地合上雙眼，不會讓恒兒活不下去的意思就是只會讓他勉強活著，還有歆歆，她肯定會被賜死的。
這不是她想看見的，她的孩子們都是宇文家的血脈，何至于……
可她心里清楚，就算她像一條狗一樣乞求眼前的男人饒了她的孩子，他也絕對不會應允。
和永泰帝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裴皇后很了解自己的丈夫。
乞求除了讓他更加看不起自己外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要想讓他做出承諾就必須付出同等甚至更大的代價。
她睜開眼睛凝視著永泰帝，道：“陛下今日來這兒除了羞辱臣妾之外，還想達到什么目的？”
永泰帝笑了，他的皇后不夠漂亮不夠吸引人，甚至還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但她也并非一無是處，到了這種時候還能保持頭腦清醒，并且還敢同自己談條件。
如果自己不是那個被戴綠帽子的倒霉蛋，他甚至可以對她這份果決表示一下贊賞。
他站起身走到裴皇后身前，用商量的語氣道：“朕想讓你親自動手替朕殺個人。”
裴皇后揚起臉看著永泰帝，一字一頓道：“宇、文、昊？”
永泰帝挑了挑大拇指：“皇后果然聰慧，怎么樣，舍不舍得？”
裴皇后呵呵笑了起來，道：“陛下可真能算計，這是一箭幾雕？”
永泰帝道：“箭還在弦上，誰知道能射中幾只雕？皇后就說愿不愿意做吧。”
裴皇后自嘲道：“陛下未免太看得起臣妾了，您無非就是想要親眼看著我和宇文昊互相廝殺才覺得解恨，可惜……臣妾手無縛雞之力，又如何能殺得了身懷武功的宇文昊？”
永泰帝淡淡道：“皇后聰慧，自然知曉生死從來都不由武功高低決定。一句話，你想裴錦歆是死還是活？”
言下之意就是她殺了宇文昊裴錦歆活，殺不了裴錦歆只能死。
至于她自己……
得手了是死，一旦失手宇文昊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裴皇后雙手緊握成拳，宇文昭太狠毒了！
她和宇文昊是歆歆的生身父母，他卻要用他們倆廝殺的結果來決定歆歆的生死。
偏偏她還拒絕不了，畢竟那總還是歆歆的一線生機。
她慘然道：“臣妾應下了。”
永泰帝道：“皇后果然爽快！那你想不想知道……一旦你成功了，朕會不會留你一條性命？”
裴皇后苦笑道：“臣妾的身體自己心里有數，留不留也就那樣了，無非多幾日少幾日而已。”
“那倒也未必，難道你沒有覺得這兩日身體有所好轉么？”永泰帝非常“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裴皇后哪里會相信這樣的話，一劑猛藥就能讓她精神煥發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公孫神醫的醫術就算比楚隨強，卻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難道還能讓她脫胎換骨不成？
永泰帝繼續“好心”地解釋：“公孫神醫說了，皇后的身體情況的確比較糟糕，想要長命百歲那時奢望，不過在他手里多活一二十年還是沒有問題的。一二十年后，皇后也是知天命的年紀，其實也不算短壽了。”
的確，一二十年對于曾經病入膏肓的裴皇后來說太有吸引力，她的心里不由得熱了熱。
不過……
她轉念一想，殺了宇文昊自己的罪名依舊難以洗刷，皇帝陛下是絕對不會讓她繼續存活于世的。
所以這一二十年于她而言就是句廢話。
她嗤笑道：“聽陛下話里的意思，莫不是臣妾還有機會活到知天命的年紀？”
永泰帝道：“誰知道呢？你總得先把朕想看的好戲演完不是么？總之生死俱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且皇后把握時機的本事一向不錯，朕等你的好消息。”
說罷他抖了抖龍袍下擺，轉身朝小書房門口走去。
“陛下——”裴皇后忍不住呼喊了一聲。
永泰帝頓住腳，卻并沒有回頭：“皇后還有何事不明？”
裴皇后往前膝行了兩步，聲音里終于聽出了一絲哀求的味道：“陛下，對恒兒好些，他一直那樣仰慕您……”
永泰帝冷笑道：“的確是‘仰慕’得很！你還是多想想怎么樣完成朕交給你的任務，三日之內就會有結果。”
“陛下……”裴皇后看著消失在門口的偉岸身軀，頹然地跪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