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芯也是后敢來的,所以就算女生向她求助,她也沒辦法。最后,磨蹭了半天,教官才繼續開口道:“連發生了什么都不敢說,怕不是在撒謊吧?”
女生急了:“我……我沒有撒謊,只是………”
說起來,連她自己都開始有些不相信了。連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說服別人多么?要不怎么說人心不古呢,這里的不古說的不是女生心思復雜,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貶義。而是說,人心脆弱,也很有趣。
本來誰也沒對女生說什么,誰也沒給女生壓力,但來自于空氣中的無形壓力卻讓女生束手束腳,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三連教官不是什么心里大師,更沒有心思細膩到可以去操控人心的程度。歸根結底,他做的就是順水推舟。他知道女生緊張,就不動聲色的繼續給女生施壓。
用話語嚇唬別人不是什么高深的心里技巧,大部分身處高位的人都會這種伎倆,不然如何安撫手下?對待手下,要講究恩威并施,不能平起平坐。上級跟下級要有距離感才行。
像有些上級在人們口中很和善,很平易近人。可仔細想一下就會發現,平易近人這個詞語本身一點也不平易近人。能夠被稱得上平易近人的人必然是身處高位的,而且平易近人的對象則一定是身處低位的人。平易近人這個詞本身就代表了距離。
只是上級故意做出和善的樣子,看似縮小了上下級之間的距離,實則鞏固了自己的地位而已。
平易近人,只是恩威并施手段當中的恩。有恩,就要有威。相對于恩,會威的人就多了。說的難聽些,嚇唬人誰不會?別說不是身處高位的教官了,生活中到處充斥著這樣的人。
可能一個只是一個酒店的大堂經理,就會用言語的威勢來唬住自己手下的服務生,讓服務生聽他的話。也可能是學校里的班主任,用話語來糊弄學生,讓自己更好的管理學生。甚至可能是路邊的小混混,混混頭子也會用話來震懾自己手下的弟兄,來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
總之,用言語嚇唬人這種事情在生活中比比皆是,不算什么高深的技巧。所以三連教官一個高中畢業就去當兵直到現在的半個粗人,也會這種東西。部隊是個等級森嚴的世界,一個小班長就能把手底下的兵壓的死死的。而班長之上的排長,連長,又分別對下一級的壓制更為明顯。
等級森嚴的世界,耳濡目染,三連教官想不會都難。只是他也沒想到,自己稍微嚇唬嚇唬人效果就這么好?嚇得女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想到這里,他突然生出許多自信。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當領導的料,不然他也沒見其他的教官能用言語把學生嚇成這樣啊。
其實他的想法僅僅對了一小部分,更多的原因則在于,女生本身心理素質實在太差了。面對跟自己同級別的男生,她站在道理這邊,就能理直氣壯的與柳旭對峙。說起話來毫不留情,底氣十足。
可是突然,畫風一轉,原本只有她跟柳旭連個人的對話,一下子擴大到了整個訓練場。她剛發現訓練場上許多人都看著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心虛了。就像有的人可以對自己的好朋友唱歌,卻不敢上臺當著大家面唱歌一樣。女生就是不太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斥責別人。
但她好面子,就只能硬著頭皮跟男生爭執下去。好在后來龍芯的到來,看著龍芯身上散發的強大自信,她也稍稍安心下來,就把心里頭的那點不安給消抹掉了。可當三連教官這個可以稱得上她上級的人出現之后,原本的安心,原本的靠山都在這一刻轟然崩塌。道理什么的在地位面前根本不堪一擊,所以她馬上就害怕了。尤其是當他聽到教官語氣當中帶著威脅的時候,就更是怕的不得了,一下子把什么都給忘了。
說到底,女生內心深處的處世觀念還是有些問題的,她這個人有正義感,會路見不平。但同時她也膽小,也自卑,這就跟家庭潛移默化的影響有關了。但這里不說她的家庭,就說她這個人。
她吱吱唔唔了半天最后也沒說出來什么,看向龍芯的時候難免帶著一絲歉意。她急的都快哭了。其實他是想把事情經過說出來的,可就是害怕跟教官做對這件事情本身。
龍芯畢竟只是個學生,在有想法,再有主見,也沒有太多心思,所以她注定理解不了女生的心思。所以她對女生有點失望,但沒說出來,只是把一切都表現在了眼神當中。
自卑的人最敏感,害怕的人也最敏感,女生占據了兩樣,她一瞬間就捕捉到了龍芯眼底的失望,然后她更加自卑了。
教官故意給了女生很多時間,顯得自己很大方,現在他終于開口說道:“你看,連她自己都不敢說剛才發生了什么,我看她就是看錯了。既然看錯了,那就說明柳旭同學是冤枉的。作為教官我必須要替柳旭挽回名譽,乘人之危這種罪名對于一名學生來說太過分了。你們兩個知不知道這事情一旦成真了,他整個人生就毀了!
雖然你們兩個可能是好心,但對人造成的傷害一樣免不了。之后學校會怎么處置我不知道,但你們最好現在就對柳旭道歉。”
教官說的很公正,聽上去沒有任何問題。可實際上呢,如果有點城府的人就能知道,教官一直站在柳旭的立場,從來沒有變過。因為他所有的話都是以龍芯冤枉了柳旭為前提說的。
他什么都沒有調查,就一口咬定柳旭沒有做那些齷蹉的事情,就好像他整個過程都在場似的。加上他說起話來底氣十足,聲音沉穩,讓周圍從一開始就看熱鬧的同學也突然產生了一些懷疑。
事情到底是什么樣的?應該是教官說的對吧!
調查過程中,有個說法叫疑罪從無。如果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一個人有罪,那他就是無罪的。但這個疑罪從無不適用在這件事情上,如果想把疑罪從無套在柳旭身上,最少也得來個人把整件事情相信的調查一邊,最后實在無法證明柳旭有罪的話,才能疑罪從無。
連調查都沒調查,就說疑罪從無的話,那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犯罪嫌疑人了,案件也都不需要調查了。
龍芯很生氣的說:“我沒有冤枉他,那個女生也只是太緊張了,等她冷靜下來就能說清楚事情的經過了。另外,我們七連的同學,甚至其他連隊的許多同學都能作證。我們教別的連隊救人的時候,都強調過,女生的救治要交給女生來進行。這也是我們教官特意交代的!
柳旭同學違反了規矩,就算不能直接證明他做了,但也絕對不能這么輕易的擺脫嫌疑。”
然后,三連教官就偷換概念的說道:“疑罪從無,既然你們無法證明他有罪,那一切就都是你的推斷。你不能因為你的推斷就污蔑別人,你根本沒有證據。而且你說的規矩,也可能是柳旭同學忘了,或者沒聽清。
不管怎么說,你這么動人就是不對。念在你也是好心的份上,就跟柳旭道個歉,然后事情揭過。現在還是救人要緊,沒辦法耽擱那么長時間。”
三連教官有稍微改變了自己的說法,這次他沒有要找龍芯的教官跟班主任談,而是說的要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心虛只有自己知道,他知道這件事情有可能經不起調查,所以他急著要龍芯當眾道歉。
一旦龍芯道歉了,事情就板上釘釘了。那個膽小的女生事后不可能說出任何有用的話,到時候就算想翻案都沒機會了。三連教官這是打算乘勝追擊。
不遠處的何言一直在救人,頭也不抬,其他同學也該忙碌的忙碌,只是偶爾有時間才瞥一眼過來。但這并不代表何言不清楚那邊發生的一切,同學們也一樣。至于龍芯的班主任顏夕,則從剛才開始就不見了,估計是去打電話跟誰爭吵呢吧。
“阿嚏!”正無奈跟自己外甥女對話的劉成華突然打了個噴嚏,然后揉了揉鼻子,心道:“誰念叨我呢。”
“舅舅!你快回答我啊!學校怎么還沒有動作,這邊情況有多危險你們知道不?上次中暑就是學校畏首畏尾,說什么要維系中醫藥大學的臉面,要內部解決。這次事發我還特意給學校留了面子,問了你們意見。可你們呢,到現在都沒動靜!”電話另一頭的顏夕怒道:“你們再這樣模棱兩可,我就真的聯系醫院叫救護車了!”
劉成華急忙解釋道:“你先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劉成華盡全力的忽悠著顏夕,這邊的事情就不用多說。
說回何言這邊。
從始至終,何言都把那邊的事情感知的一清二楚。他一開始只是不想浪費時間救人,他知道自己才是這次中暑事件的最大倚仗,所以他不能浪費時間。而現在,他不過去,則是因為心里多了些疑惑。
三連教官跟那個叫柳旭的男生是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這么維護柳旭?
別人看不出來,何言能看出來。三連教官對柳旭的偏向簡直不要太明顯,也就什么都不懂的學生才會覺得三連教官公正。
龍芯面對三連教官‘疑罪從無’的說法,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可她也不冷靜啊,所以即便她覺得不對,卻也想不出話來反駁。
“這位同學,如果事情鬧大,不僅對誰都不好!現在更是緊急時期,救人要緊。你只需要跟柳旭道個歉,事情就過去了。不然的話,我可真的把事情鬧到學校里去了。”三連教官乘勝追擊。
明明是他害怕事情鬧到學校里,可他說出來這番話,就好像他格外開恩一樣。果然是個當領導的好料子啊,忽悠起人來,一個頂倆。
龍芯甚至忘了,打架本身是柳旭動的手了。
看吧,內心強大如龍芯,在失去了女生口供證據最為倚仗的話,也亂了方寸。忘記了自己的優勢。其實每個人都會這樣,不然為什么都說要人時刻保持冷靜呢。一旦失去了冷靜,就會忘記很多重要的細節。
那邊僵持著,何言不知不覺的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每次治好一個人,他都會往對方身上注入一絲靈氣,讓其迅速恢復,加入到救人的隊伍當中,并小聲囑咐道:“別看熱鬧,去找七連同學學習中暑急救方法,一定不要浪費時間。”
每一個被救醒的同學都感受到了肩膀上沉甸甸的擔子,他們可是經歷了生死一線的人,就更能體會昏迷同學的感受和絕望。
中暑雖然是小病,很容易治,但也真的會死人,并且致死效率極高。一些已經停止呼吸的同學命在旦夕,這種情況下何言就更沒辦法分神了。相較于那邊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覺得救人更加重要。
這種時候必須有取舍,但他也不想取舍。于是,他不得不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點穴跟針灸一樣,其實都是細致入微的活。只是他熟能生巧,又有境界的支撐,精神力異常強大,所以這些精細入微的活他手到擒來。但再手到擒來,一旦加快了速度終究會感覺到壓力。
一名寫字再好的書法大師,讓他不斷加快速度的話,如果他想繼續保證字體公正,就需要耗費更多的心神,否則字體就會越來越里倒歪斜。這根何言點穴治療是一個道理。
所以,當何言加快速度的時候,自己明顯感覺到了壓力。但這點壓力不算什么,很快,他就治好了六連這邊全部的中暑同學,其中還包括幾名已經停止呼吸的重度中暑。然后,他輕輕喘了口氣,走到了龍芯身邊,輕輕拍了拍龍芯的肩膀,讓龍芯放松下來,不要太緊張,也拍了拍那個女生的肩膀。那女生頓時感覺自己身上的壓力減輕了很多,那種感覺真的很明顯,明顯到讓她生出了剛才好像真的在肩上扛了什么東西,現在突然被拿掉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