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歷武威六年八月十六日
茶馬古道,貫穿整個鷹揚郡,也是通往許都的必經之路,溫去病坐在竹椅上,被屬下扛著走,思索著參與拍賣會的注意重點。
“家主,璽鴻已經在許都準備,再加上我們,溫家的精銳就大致到齊了,應該可以不用擔心。”
“……被你這么一說,我想不擔心都不行了。”
溫去病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這個佩刀跟隨在自己身邊的漢子,溫青衛。
溫青衛、溫璽鴻,是在這數年里成長起來的新一代,溫青衛虎背熊腰,是一個精壯剽悍的漢子,一刀在手,上陣沖鋒,勇猛無畏;溫璽鴻卻是頗具學者氣質的文士,長袖善舞,經常作為家主的代表,在外奔走溝通,玩得一手好暗器。
兩人之中,前者是溫氏子弟,聽聞溫去病重振家業后來投,后者卻是被溫去病說服、改姓效忠的俘虜,這種事情在現今并不罕見,如果不是溫去病太年輕,沒有女兒,就可以用入贅的方式,讓人才改姓加入,為自家血脈注入活力,這是很多大家族都用的作法。
傾注大量資源栽培,溫青衛、溫璽鴻都有了五級修為,初入高階,以二十多歲的年紀,算得上出類拔萃,但相較于溫家現在的生意,兩個五級就顯得鎮不住場面。
現今的力量分級,基本是以十級作分,從一到十,再配合各種職業、血脈傳承,有了低、中、高、地、天的階數落差,每兩級為一階,如溫青衛、溫璽鴻,就是逐漸完成洗髓,準備進窺入微的五級高階。
一入高階,基本上就可以拿來嚇唬人,畢竟再往上一層的地階存在,大地上約莫數十至百余,九級天階頂多十余位,十級……哪怕是封神之前,都不曉得有沒有,現在更是絕無可能。
普通人修練,哪怕資質好一點的,要練上高階,常常也是四十開外,甚至一世都上不到的也大有人在,能在二十多歲就踏上高階,資質、努力、栽培缺一不可,即使放在大家族、大門派,都是出色成績,足以自豪,但溫家發展過快,人力卻跟不上,完全是靠低調、神秘來混淆視聽,如果讓人曉得底細,就算不是滅頂之災,也會永無寧日。
“……只有高階不夠啊,傷腦筋。”
溫去病皺著眉頭,守護一旁的溫青衛隨即接口,“這不是問題,有家主你親手……”
“咳!”
“……是親自準備的武器和防具,弟兄們的戰力都能超水準發揮,在同級數的戰斗中很占好處。”溫青衛道:“如果配合兵器催迫,還能將力量推升一級,甚至一階,即使對上地階也不是不能一戰。”
“……戰你娘親!”
“呃,家主你為何……”
“說粗話是嗎?不說直接一點,怕你的死腦筋聽不懂啊……我應該一早說過,別太倚賴我給你們的裝備,這樣只會妨礙、透支你們的成長……”
“我等一直謹記在心!”
舉拳胸口,溫青衛神情嚴肅,作出立誓的姿態,溫去病看了一眼,沒好氣地道:“比這更重要的是,別整天老想著和人拼命。戰力培養,講究的是平常就能發揮,穩定表現的力量,有誰每次開打都在賭命催迫的?這樣能算戰力?你自己愛死也就算了,你底下弟兄也學你這樣,一個個都死光了,后頭抓俘虜的時候,你讓我自己上去?”
外表粗豪,溫青衛卻不笨,聽得出這些話之后的關心。溫家正在上升階段,像這樣的中小家族,為了往上爬,家主通常都心狠手辣,拿自家人當棋子用,而自家的這位,雖然在外名聲不好,但對底下人堪稱仁厚,連一開始摩拳擦掌想取他代之的自己,最后都心悅誠服。
像家主這樣的人,在現今這個時代,可以說不太多見,甚至有些不合潮流,而自己委實想不明白,一個仁厚的人,又為什么要繼承父業,做起了這行……
一行人上路數日,有時扛著竹椅走,有時換成馬車與騎馬,一輪趕路后,這天傍晚時分來到許都,許都是鷹揚郡的舊都城,累積千年建設,厚重的城壁延伸出去,猶如石龍,古色古香中,別見氣派。
進入許都,要通過檢查,這點自然不是問題,溫家在許都有商號店面,也有人脈經營,早一步趕到此地的溫璽鴻,已等候在城門口,迎接家主與其他弟兄進來。
“家主!”
一席文士白袍,頭戴儒巾,溫璽鴻神采奕奕,先朝家主一禮,跟著與溫青衛一下擁抱,著實喜悅。
“一切準備都已完成,資金也已經匯集,不計薪送到的那批軍械,現有兩千八百金幣的額度,供家主您使用,如果有需要,還能請幾家大錢莊支持,讓您在拍賣會上一展身手。”
“干得不錯,拍賣會的背后是黑幫,本地黑幫是什么人主持?”
“許都的黑市是廣陽幫在管,不過是個三流幫派,全幫只有一個五級,實力不值一哂,但他們有后臺,除了許都城主高家一系背后支持,還有……”溫璽鴻皺起了眉頭,謹慎道:“傳聞他們是星月湖的外圍。”
說到星月湖,溫青衛縱然自負豪勇,也臉色一變,畢竟九外道這等流傳久遠的邪派,不是隨便開罪得起的。
帝國之內,最廣為人知的大勢力、大組織,被統稱為七家、八門、九外道。
七家者,以中央的帝室李家為首,六大郡國的郡公,分屬六家,這七家等若掌握了現今的所有官方力量。
八門,是八個作風尚稱正派,勢力最大、實力最強的宗幫教門,有的歷史悠久,有的門徒半天下,八門聯結在一起的力量,可動江山。
九外道,卻是九個邪派,宗旨各自不同,彼此間也未必友善,常常互相亂斗扯后腿,但不管怎么說,他們與七家、八門對立,幾乎可以說是與天下為敵,卻仍能開辟自己的生存空間,只這點就不容小覷。
最重要的是,無論七家、八門、九外道,都不缺地階戰力,甚至有天階強人坐鎮,若是和他們對上,普通中小門派隨時都是滅頂之災。
意識到這點,在這里的溫家人表情都慎重得多,哪怕他們都不是膽怯之人,卻也都明白惹上頂級勢力的后果,那不是現在該做的事。
溫去病道:“拍賣會的相關情報,調查得怎么樣了?”
“都是些因為家貧而賣身,或是由于犯罪,全家被官賣的人,基本都是平民,素質不怎么樣。”
溫璽鴻道:“倒是有家本地的周姓仕紳,昨天被告發,官府速審速抓,當天就全族入獄,女眷被判了官賣,那些都是知文會畫的大家閨秀,相貌有保障,肌膚也水嫩,倒是意外之喜,讓家主不會空跑一趟。”
“……這種程度的買賣,不用我親自跑。”溫去病道:“我下令調查的事情,有沒有消息了?”
“有點眉目,家主的預感真厲害,那個殘篇的來歷很有問題……”溫璽鴻看看左右,“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到店里,我再稟告家主。”
這個安排,沒人會有意見,但當眾人要離開,城門口那邊忽然發生騷動,一輛要入城的紅彩馬車,被士兵們阻攔下來。
拉車的馬,體有龍紋,一看即知是來自傲龍郡,身分絕對不低,這么一被攔,便有護車的士兵,怒氣沖沖上前詢問。
溫去病揚揚眉,覺得頗為怪異,守城看門需要有一定的眼力,只要不是瞎子,就能認出這是龍氏一族的車馬,而別說是許都,即使是在鷹揚郡的首府,那里士兵也不敢這么隨便攔龍家的車,這事委實不尋常……
一眾溫家人順著家主的目光看去,很快也發現了異常,嘖嘖稱奇,哪知事情急轉直下,龍家的護衛士兵,被城門衛兵包圍,雙方發生沖突,龍家士兵有人憤怒拔刀,作勢恐嚇,但城門衛兵反應激烈,十多桿槍包圍著亂刺下來,頃刻之間,龍家的士兵尸橫就地,血染槍下。
馬車旁的那名婢女,滿眼的不可置信,驚聲尖叫,一批官兵則奔涌過來,用刀背將尖叫的婢女打暈,更強行打破車門,把里頭一名身穿紅色嫁衣的新娘拉出來。
新娘頭蓋紅布,沒有露出面目,但看那體態,顯然是個美人,毫無抵抗之力地被拉出,跟著,連同馬車一起查扣拉走,整個過程雖然突兀,但發生得非常快,騷動還沒擴大,就已經結束,仿佛一切早有安排。
溫去病注視著這一切,沒有開口,溫璽鴻笑道:“這兩天,城內好幾戶大家違法被抄,這可能也是被牽連的,看樣子是個美女,如果被拍賣,我們可……”
話沒說完,被溫青衛一下捶在胸口,拋來一個示意不妥的眼神,溫璽鴻一怔,這才想起一個流傳于家族內,未經證實的謠言。
……據說,家主少年時期,曾經與龍家旁系的一名女子有婚約,兩小無猜,但因為溫家敗落,又做起人口買賣,對方直接悔婚他嫁,家主則憤然離家,在外自我放逐……這是家主的大忌諱,沒人敢問,沒人敢提。
……總不會,那么巧吧?而且,那名女子應該也早就嫁人了……
擔心勾起家主的不快回憶,一時監沒人敢說話,不久,溫去病笑了。
“走吧!”溫去病低笑道:“不得不承認,看見這事,心里有種愉悅感爽起來,人性……果然是丑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