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德城中,尚蓋勇盤膝吐納,周身金芒環繞,源源不斷涌來的眾生之力,呼應體內的羲皇璽,化為龍氣,涌入體內。
這是正統人道之君的修行,先前李昀峰還在天子位時,就是如此修練,坐在龍座上,受百官、萬民朝拜,吸收眾生之力化成的龍氣,成就皇道,而皇道即是人道之頂,循此道而行,證天階、成就大能、逆行萬古,乃至最終踏上永恒,都是可期的結果。
李昀峰駕崩后,李家積蓄的天子龍氣離散,吸納到的眾家高手雖多,但真要說能好好利用的,都只能轉修神道,化身香火神明,并沒有人能夠踏足皇道,以人皇身份化納龍氣,掌握乾坤。
如果李家迅速有人即位,掌握實權,或許能把斷掉的皇道接續,但當前李氏帝位虛懸,最高位的只是個攝政王,還離死不遠,整日想的只有續命,顧不上皇心雄圖,白白錯失了大好機會,其余地方諸侯則底氣不足,更不愿冒此大不諱,稱王成帝,成為眾矢之的。
放眼大地,就只有尚蓋勇,有前朝遺民布局促成的“暗王”資格,復又得到羲皇璽,能憑藉這神物,引來眾生之力,配合如今的領地,全力化納。
羲皇璽的難得,就在這種時候凸顯出來。
眾生之力在尚蓋勇身邊浮沉,金光閃爍,漸漸凝化龍形,并且一化就是九條金龍,舞爪張牙,氣派萬千。
一輪行功之后,尚蓋勇化納龍氣,緩緩收勁,金色九龍環繞周身,從手腳四肢到軀干,隱約化為黃袍、帝冠的形象,最終,尚蓋勇全身籠罩在金芒中,再緩緩消失。
“……眾生之力果真浩瀚無邊,羲皇璽也不愧是異寶……”
長長呼了一口氣,尚蓋勇道:“透過它,我覺得吸納到的眾生之力,比應有的還要多許多,幸虧你只拿下漢水四城,不然我行皇道,未必撐得住。”
夠格在尚蓋勇對面,旁觀他修練過程,并且做筆記資料的,自然只有韋士筆一個。
“羲皇璽是神物,據說能與諸天萬界的人族共鳴,藉此增幅涌來的眾生之力,另有一說,是羲皇璽能夠打破境界之格,把其他世界的人族之力引導過來……不過還無法證實。”
韋士筆聳聳肩,道:“四城的百姓,與我們名義上是統治者與支配者,實際上都快拿我們當神拜,忠誠度刷到爆表,這也有效影響到眾生之力的強度……多種不同優勢,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你老兄當然會覺得吃不消啰。”
說得輕松,韋士筆看似隨口分析,但尚蓋勇非常清楚,他所說的這幾個因素,沒有一個是湊巧冒出來的,全是他精心設計、選擇的結果。
要行人道,就必須有自己的地盤、有占領區,所以碎星團必須取得一定的地盤,但為了不過多刺激其他勢力,占領的面積要有相當規模,卻又不能太大,這才選擇漢水四城,拿下了之后并不往外擴張。
以種種手段,把漢水四城打造成模范城市,猛刷老百姓的支持度……這層層圖謀,在外人看來,碎星團意在天下,志向遠大,只有內部高層人士才曉得,那些都是錯誤印象,韋士筆打從一開始,目的就只有一個,制造出最適合化納眾生之力的環境,供給尚蓋勇使用。
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兄弟!
如今的尚蓋勇,越來越有人味,原本不時透出的鬼氣,被鎮壓得七七八八,舉手投足間,不具有任何詭異氣息,反而益發顯得堂皇大氣,隨便邁出幾步,都讓人望之儼然虎步龍行,像是一名帝皇行走人間。
這時,尚蓋勇原有的一絲鬼氣,反倒成為沖淡這種氣氛的良好遮掩,否則一早就會被人看穿他在修練皇道。
韋士筆點頭道:“聽說太古年間,就有人皇臥薪嘗膽,善于隱藏,為了不讓人識破,故意沾染鬼祟自污,瞞天過海,最終掃平敵人,成就大業……我們不過是反過來干而已。”
尚蓋勇伸展了一下手腳,簡單的動作,空氣中發出爆音,見證了此刻動作中蘊含的力量。
“我身體狀況不錯,再修練一陣,不用戴阿山給的古玉,也能穩穩發揮二重力量,到時候,咱們聯合起來,先把那個黑帝找出來宰了!”
之前韋士筆傷重,尚蓋勇獨撐碎星團大局,面對司徒誨人的正面壓迫,亢金龍的背后騷擾,弄得非常窩火,現在己方人強馬壯,說不會想報仇,那才見鬼。
“不忙!”韋士筆看著老朋友,道:“不是力量強和穩定就行了,你身體狀況怎么樣?鬼氣與人氣的沖突,你都還在強撐吧?會不會……”
“不礙事。”尚蓋勇強勢答道:“你把什么都計畫得好好,我都是在可承受的范圍內,緩步吸收眾生之力,一切都在控制內,沒什么好擔心的。”
“……可是……”
“我答應你,真要不行,我肯定會和你們打招呼,不會死撐出問題。”尚蓋勇道:“阿山之前的身體,也是日日痛楚,他熬過來了,沒向人訴苦過一聲,我可不能比他差勁。”
韋士筆點點頭,“好吧,不過說到阿山,他就這么去金剛寺,你也不陪著,我是挺擔心的。”
“擔心什么?他能言善道,又與金剛寺有關系,勝我十倍!”尚蓋勇奇道:“你會希望我去,這才奇怪吧?我和那幫禿驢關系緊張,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啊,你要想,阿山他的談判運向來不怎么樣,讓他去和人講數,很容易出岔子的。”
韋士筆皺眉道:“你還記不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他年紀小,和人談判都會怯場,結果每次談判前都先喝酒。”
“記得啊,你和小妲還猛灌他酒,所以他在神都把武蒼霓又摔又砸,超級狂野,每次談判,人家只要拖拖拉拉、討價還價,他就翻桌扁人,拿人家的臉當抹布去擦墻,整片墻都紅色的……你們就只負責在旁邊目瞪口呆。”
尚蓋勇道:“別人還以為他多霸氣,結果根本是發酒瘋,酒品超爛的……直到后來,他閱歷多,膽氣也壯了,才戒除掉這個談判前必喝酒壯膽的習慣。”
韋士筆感嘆道:“是沒錯,但在那之后,他名聲響了,所有談判對象都知道他會翻桌,看他大個子在那里,就疑神疑鬼,疑到先下手為強,翻桌干他,結果只要有他出馬,談判砸鍋率都有九成,后來連那個人都不敢派他去講數。”
尚蓋勇感嘆道:“名聲、形象真的很重要,所以壞人真的不能干啊。”
“不過,那都是他年少時候的事了,這么多年過去,阿山成熟了,也油滑了,應該是沒事的。”
“那當然,他現在是商人,不曉得多會和人聊生意,做得那么風生水起,哪還會有問題?阿筆你想多了。”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多慮了,就只是忍不住會擔心他,婆婆媽媽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
尚蓋勇也跟著笑起來,兩大武神同時仰天發笑,笑得甚是歡愉,然后越來越是心虛,最終,他們的笑聲戛然而止,不約而同地轉頭,擔憂地望向西北方。
……阿山,你……真的會沒事吧?
金剛寺內,溫去病的心情復雜,一下慶幸沒有帶老尚同來,否則此刻百口莫辯,跳到什么河都洗不清,一下又扼腕沒有把阿筆拖來,就自己一個人背鍋,現在樣衰到極點。
對金剛寺眾僧做的解釋,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言,彌勒活佛目前處于知見關中,若能突破,一舉證大能的機會微乎其微,但直接踏上三重天階的可能,還是不小的。
但哪怕是實話,對金剛寺來說,這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諸天神魔即將回歸,各派都搶著在那天之前,拼命積蓄力量,而像金剛寺這樣的大派,除了靠祖地的資源,最寶貴的倚仗就是天階者。
天階者的作用,不光是出去打架,更重要的還在內部,是凝聚派系向心力的基石,也是門派未來成長的希望,有一名天階者在,他的見識與經驗,能做出最好的指點,有可能因此誕生第二、第三名天階者來。
門派祖地,多年經營,各種法陣與手段,哪怕沒有天階者,也有望團結眾力,對抗來犯的天階者,假若有天階者坐鎮,那更可以團結眾力,對抗更多或更強的天階者,這也是一個門派在大征伐時代中的保命符。
如今,金剛寺的保命符,被溫去病搞掉了,不管形式如何,實際上的狀況就是,溫去病上山挑事之后,彌勒活佛就“不能理事”了,這結果和溫去病刺殺了彌勒活佛幾乎沒有分別。
看著彌勒活佛的金身,被放在大雄寶殿中,像是一尊金身佛像,金剛寺眾僧低首誦經,聲音中隱含悲憤,隱含著一股無論如何,都不能與來者善罷甘休的決心。
“阿彌陀佛……”
無茶方丈雙掌合十,凝視著溫去病,緩緩道:“碎星團,必須給敝寺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