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提問,龍云兒明顯是有些顧忌的,遲疑了幾秒,剛要開口,兩人眼前陡然一花,赫然已經離開了小樓,更出了黑山,來到外界。
溫去病一怔,斜看龍云兒,“喂,妳家老祖,一句話都說不得的?我不過才問個一句,就丟我出黑山,居然還連妳也一起被丟?”
龍云兒柔聲道:“不是的,我想姥姥它是……”
話未完,耳邊驟聞滔滔水聲,一片白水,不知由何處生出,自四面八方快速涌來,迅速形成河流,繞過整座黑山外圍。
同時,陣陣異香撲鼻,大片鮮艷燦爛的暗紅色花朵,在河畔盛開,綿延出去,觸目所見,白水的這岸,全是怒放花海,連彼岸都有零落開處。
白水蜿蜒,彼岸花開!
傳說中千萬栽難遇的黑山奇景,溫去病總算是親眼見到,但他更敏銳感查到,這股異象的出現,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有某種外力,變動了時空,猶如古老畫面回放,將那段萬古難逢的奇景,不住重現出來。
自己結合終始斧,發動萬古之力,也只能尋階而上,踏著時空烙印,趁隙穿入,這股力量卻能把虛無縹緲的時空烙印,直接具現播放出來,兩者難易的差距,猶如云泥,不可同日而語。
跟著,遠遠的馬蹄奔馳,長歌飄揚,一道騎影踏歌而來,高速靠近,溫去病的目光剎那一縮!
……果然是你!
在冥府之外,溫去病也曾看過類似的一幕,而就算沒有那時的經驗,自己也絕不會認錯,因為對這個人的熟悉,早已經深入自己骨子里了。
……寂寞姓氏遺落謠歌,唱去日苦多,這一生擦肩黃泉與碧落,再會我忘了我……
歌聲飄揚,馬背上的青年,一派瀟灑,仿佛天地逍遙郎,放歌盡歡,自得其樂,意氣風發,世上再沒有什么能羈絆住他,就這么從遠處高速靠近,卷起長風,踏過白水,揚飛大片暗紅花瓣。
溫去病直直地看著這道接近的身影,整個身體緊繃得像是一桿槍,一語不發,龍云兒擔憂起來,伸手過去相握,握住他僵硬的手掌,溫去病這才長聲一嘆,還轉過頭,擠出笑容,“別擔心,我沒事的,又不是三歲小孩……每次見到他都情緒失控,后頭事情還怎么作啊……”
龍云兒暗中松了口氣,自己先前的欲言又止,就是害怕溫家哥哥見了那個人,會有過激反應,傷心傷身,現在看他能夠冷靜下來,總算能放心一點。
兩人對看之間,騎影已經從身邊飆過,直直奔入黑山內部,只有歌聲遙遙傳來。
……這一生自畫何用費筆墨,光陰都記得我……
溫去病看著騎影遠去,搖了搖頭,“這就是彩禮的第一個條件,妳說的靈異現象?”
龍云兒點頭,“唯有這個姥姥處理不了,這段時空烙印反覆回放,有時候初一來,十五又來,十六還來,有時候一天內連續來十六次,你知道的,他唱歌又不怎么好聽,偏偏聲音還傳得遠,我們一直很困擾的……”
平心而論,那個人并不是好歌手,這番引吭高歌,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聲音宏亮,這點對于當地住戶,絕對是個惡鄰居,偏偏冥界尸龍困守黑山,連躲都沒有地方躲,萬古以來,估計早就聽得獨眼噴火,想要見人就殺了。
難怪冥界尸龍如此困擾,要是只是安保系統失靈,對于這個宅龍,還可以考慮在里頭再加一層,就當無事發生,但是這么嘈雜的噪音源,偏偏因為本身的特異,不一定能屏蔽,實在讓人困擾。
如果是普通的時空烙印,相信冥界尸龍有大把方法暴力破壞,可事關那個人,就是另一碼子事了。
冥界尸龍顯然是知道那個人的厲害,奇點的因果,生人勿近,而且完全沒有一點道理可言,雖然小白層冒險吞掉烙印,毫發無損,但換做別人去破壞奇點的烙印,搞不好立刻就被鎮壓了,冥界尸龍已經等同坐牢,應該不想再闖入另一個牢籠中。
溫去病哂道:“我理解,這就像是住家旁邊有座黃色鬼屋大賣場,天天聽著里面的廣播叫賣,放著同樣的音樂,音樂還難聽得要死,幾分鐘就重放一遍,被迫聽上十年八年,只要是人都會想去半夜澆汽油啦……”
龍云兒忍著笑,看溫去病一臉認真的樣子,道:“所以,我希望能為姥姥解除這道束縛,嗯,雖然這么說不好意思,但……云兒我剛來的時候,全是靠那個人幫忙,才能通過姥姥考核的。”
溫去病皺起眉頭,“通過考核?哦,是靠他幫助,才能夠進入黑山?”
“不光是這樣。還有后頭姥姥的提問,它當時問我,它最強的力量是什么……”龍云兒道:“我那時候想到的,都是些對尸龍的既定印象,腐尸不死啦,劇毒啦,嘿嘿,都是些最膚淺的東西,那時根本就沒想過,尸龍的根本法則,涉及生死大道那么高深的東西……”
溫去病冷哼了一聲,曉得這是冥界尸龍給的陷阱,換了絕大多數的天階者,都只會往這方向去想,放眼萬界諸天,除了少數知道內情的,鬼才想得到堂堂冥界尸龍,竟然會是一條太古時光龍!
“……可我也在想啊,姥姥既然出了這道考題,肯定是有些詭詐的,順著那個方向去想,很容易掉進陷阱,就在那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那個人的歌,他說……要讓光陰都記得他!”
龍云兒篤定道:“燕大姊曾說,那個人的烙印,可能是我活著出來的唯一機會,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想起了這點,就……歪打正著地猜中了,姥姥那時候的表情,很尷尬呢,它本來以為我不可能猜中的。”
溫去病不想笑,卻不爭氣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多久不曾有人到訪的冥界尸龍,好不容易等來訪客,躊躇滿志地拋出了問題,以為人家絕對不可能答中,卻直接被一巴掌打懵,這就好像準備了認為人家一定狂笑的笑話,說完之后,全場面無表情,鴉雀無聲,自己變成最糗的大笑話……真虧得脾氣不好的它,沒有惱羞成怒。
至于龍云兒所獲得的提示,是那個人刻意提點的可能,絕對是沒有的,他絕對不可能知道萬古之后,有個叫龍云兒的人會來闖關,好心留下提示,更何況這個提示,若是歪打正著,根本不能算作提示,所以這只能視為一個單純的巧合,是龍云兒自己福緣深厚了……
“……奇怪。”溫去病沉吟道:“妳剛剛說,九龍塔是姥姥與霸皇戰斗時,被那個人潛入盜走……他就這么潛入進去的?大搖大擺,還一路唱歌?”
通常來說,天底下不會有這么囂張的賊,作賊作到還一路唱歌進去,唯恐主人家不知,溫去病倒是不懷疑那個人有這種恥力,干出這種事情來,但冥界尸龍的智力沒理由低成那樣,要是這樣還能被竊走,這宅龍就實在是蠢到驚人了。
……難不成,是霸皇拼命掩護?死命纏住冥界尸龍,讓它沒法騰出來搶救?霸皇如果愿意做到這種地步,兩個人的交情不是普通好啊。不過這樣說,哪里能算是偷,根本是兩人聯劫了……
溫去病正自尋思,龍云兒已經搖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哥哥誤會了,這……這不是他來行竊時候的紀錄,而是他后頭來黑山問道時候的時空烙印。”
“……問道?”溫去病有些反應不太來,這通常是指兩名修道者,各述對天地法則的理解,參討大道,但用在此處……
“別鬧了,他可是賊耶,妳有看過誰作賊偷了保險箱,回去自己打不開,還搬箱子回去問失主,保險箱密碼是多少的嗎?哈哈哈,這簡直……”
立刻明白過來當初發生了什么,忍不住大笑起來,笑了沒兩聲,溫去病雙膝一軟,跪倒下來,“不行,我、我沒力了……那畜生確實干得出來這種事情,他就沒什么不要臉的干不出來。”
真是會被氣到手腳發軟,但回想起當初那個人的肆無忌憚,這種事算得了什么,別說跑回去找苦主問密碼,如果必要,他拔光苦主牙齒,再當著苦主面殺光他全家大小都可以……
龍云兒慌忙扶起溫去病,苦笑道:“聽說,那個人盜出九龍塔后,始終參悟不出個中奧秘,又沒耐心,就直接上黑山問道,姥姥與之相斗幾回,具體的過程不知,但據姥姥所說,那個人似乎到最后,連九龍塔缺少核心組件都沒有發現……”
“……他向來就是這樣的。”溫去病惱火道:“耐心差到極點,研究工作如果短時間內沒有結果,就會直接扔給手下催加班……九龍塔落到他手里,簡直是造孽。”
龍云兒點點頭,柔聲道:“姥姥也是沒法可想,那個人……似乎是殺不死,又趕不跑,而且越到后來,實力越增,最后……最后就是只能困居黑山,閉門生氣。”
言有未盡,但溫去病聽出來,三不之中的最后一不,恐怕就是打不過了。萬古之前,冥界尸龍的修為未必有今天這么高,估計是萬古中的強悍存在,卻未必踏在顛峰,那個人不住增強,最后幾次來黑山時,很可能已經反超冥界尸龍,成為其無法力敵的對象。
普通的敵人,打不過還可以跑,但冥界尸龍……真正是打不過卻又跑不掉,堂堂諸天頂峰的存在,被逼到滿腹委屈無人訴,也真是夠慘了,溫去病原本對其好感缺缺,現在……倒是挺想喊一聲同志,為其猛掬一把傷心淚。
照時間算,應該是那個人證道永恒之前的事情,總不會……九龍塔仍然在那個人手上,自己想取塔,還得從那個人手里想辦法?
雖然說自己本來就要找他,兩件事合在一起辦,省時省力,但這么一來,云兒什么時候才能得到解脫?按照小白所言,那個人的去向根本連永恒者都把握不到,在過去未來間亂跳,想找到它,不知道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