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證言太重要了,沒打舵意味著什么,當然有可能趙建軍色迷心竅,當時正和唐穎在糾纏,忘記了操控汽車。只是這個可能性太小,在古城縣生活這么久,那條路已經走過千百遍,怎么可能出現那么大的紕漏。
唯一合理的解釋,趙建軍的車子方向盤已經失效了。也就是說,此前趙建軍車子被人動過手腳,從古城縣出來,僅僅是轉過幾個彎道,方向盤就出了問題。
下手的人手腳很巧妙,最開始一切都好,車上的兩個人沒有一點警覺,甚至還在打情罵俏。隨著車子行駛爬坡轉彎,事先的布局開始生效,方向盤終于壞掉,于是在下一個彎道處,慘劇發生了。
想要做到這一點并不是什么難事,難就難在,當時趙建軍出發前時機的掌握。老趙幾乎是人不離車,那位縣長大人連去趟衛生間都恨不得開車前往,留給兇手的時間相當少。
能夠如此精準掌握趙建軍的行程,還有時間有能力完成布局,這個人似乎呼之欲出。女人的手滲出一層冷汗,無助的眼神看著鄧公子,似乎想要從他這里找到慰籍。
鄧華很清楚女人擔心的是什么,如果猜想屬實,那么一切就有了合理地解釋。趙建軍之死太過巧合,掩蓋了太多齷齪,更是讓幾個官場敗類逍遙法外。
可以說鄧公子是趙建軍最大的苦主,當初那位縣長大人在位,可是沒少折騰小鄧主任。徹底戳穿趙建軍身上的迷霧,揭露他的死亡真相,鄧華有著充足的理由,更有相應的能力。
如果說此前趙建軍之死成謎,有著夏文明的因素,是他阻止案件的偵破。那么隨著這次盜采事件曝光,連他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想必此時把趙建軍之死掀出來,是最好的時機。
恐怕女人此前并不想讓這個案子真正曝光,只是此次涉及到幾個人的生命,她才會如此糾結。既然那邊可以殺趙建軍滅口,那么還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幽幽一嘆,鄧華用力握住女人的手,眼睛盯著女人的:“怎么做隨你本心,你放心,我今天沒有見過你,也沒有聽過什么。至于說某些人,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想老天爺總是會懲罰他們的。”
“你你……”女人一臉震驚,鄧公子的話,甚至比直接告發對她的刺激還要大,“你怎么可以這么說,難道你不認為,我我應該……”
鄧公子嘆口氣:“應該什么,我不認為應該讓一個人泯滅人性,我不認為大義滅親就是正義的化身,我不認為紅色年代那些令人發指的人倫慘劇應該重演。”
云梅子傻傻地看著男人,小鄧主任的話完全顛覆了她的人生觀,不是說為了正義和法制,一定要大義滅親的嘛,云梅子不知道,鄧公子就是在毀三觀時代重生的,在他的心目中,親情、友情、愛情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浮云。
如果說小鄧主任還有一點堅持,那也是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十幾年的教育,和幾年軍人生涯,讓他對這片土地有著無比的虔誠,對應該守護的老百姓有著深深的愛戴。
至于說其他的那些,不過是某些人拿出來騙人的玩意兒,那些高調是唱出來給別人聽的,而不是要求自己做的。在臺上大談反腐的,恰恰是自身最貪婪的,比方說夏文明。
那些號召老百姓勇于奉獻的,恰恰是最自私的一群,比方說趙建軍,王平和云龍一群人。這個時代很多人,尤其是六零后和七零后,心中還有著理想,還有著那種信念。
遠不像十幾年后,八零后和九零后成長起來的時候,所有的偶像被砸碎。砸碎的絕對不是紅色年代那些泥塑偶像,而是很多人心靈中最純粹的感情,最真摯的崇敬。
就連那些神圣的,高尚的,觸及靈魂深處的,都被拿出來肆意調侃、惡意攻訌。在鄧華的心目中,八十年代之前的世界,是純粹的天空,是純粹的人生。
九十年代開始,尤其是進入到網絡時代,社會像是變成一杯咖啡和紅茶、加牛奶,再加罌粟,以及種種混雜在一起的一杯雞尾酒,除了雞尾巴后面的雞糞味兒,再就沒有了任何的感覺。
網絡時代,充斥人們意識深處的那些東西,全部被拿出來晾曬,全部的夢想,全部的節操,全部的三觀,變成一地碎片。五六七零年代營造的那個世界,全部變成一地碎片。
那些曾經高尚的,心靈中崇敬的,全部變成臭狗屎,對于鄧華這樣的人來說,仿佛整個世界坍塌了一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鄧公子開始逃避,逃避現實得令人發指的社會,逃避霧霾籠罩的社會。
如果說當年功力盡失,是鄧華悲觀的內因,那么社會的變化,則是對一個理想主義和俠義人生觀信奉者最深層次的打擊。大學是象牙塔,軍隊則是世外桃源,從初中直接參軍的鄧華,人生觀一直是純粹單一。
至于說后來的節操具無,完全是網絡大潮造就的,就像是一張白紙,掉進七八個,甚至十七八個染料桶里邊,偏偏每一個染料桶里邊都是不一樣的染料。
結果是可以想象的,無數染料污染過的白紙,絕對不會像七色光聚在一起回歸白色那樣,只能是變成……
此刻的鄧公子,偏偏有了一種看破的明悟,所有的虛妄都不可信,所有的人生,只有存在才是真理。如此的感觸,讓小鄧主任以最清澈的眼神看著小女人,里面除了關切,再沒有一絲雜質,像是一汪秋水,讓女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身為副局長,更是刑警隊長,尤其是經過多年的家庭熏陶,云梅子心中有著堅定的執念。在她的心目中,只有對錯,只有法律的尊嚴,至于說親情和其他,不過是女人生命中的點綴。
這一點兩個人截然不同,偏偏云梅子對面前這個家伙無比信任,如果說此前父親是她的天,那么當這個天垮掉的時候,似乎好像眼前這個帶著一點點匪氣的小男人,就成了女人唯一可以信賴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