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鄧華不是很清楚基層供銷社生了什么，但是基層供銷社日薄西山是不容爭議的事實。這個時代和供銷社命運近似的企業，在華夏比比皆是，絕非個案。
這固然是國家轉型期的陣痛，也未必沒有人為因素在內。就像眼前的供銷社，里面只有一個售貨員，在應付一對兒母女，還有三個售貨員，湊在一起聊天，對進來的葉瑩軒和鄧公子根本不屑于搭訕。
葉瑩軒一皺眉，就要作，鄧華輕咳一聲，低聲道：“葉經理，你就不想看到最真實的基層供銷社嗎？”
“真實的基層供銷社？”這個提議，讓葉瑩軒眼前一亮，凡貪慕虛榮的女子，越期待傳奇故事的生。鄧公子的提議，恰好觸女人的好奇心，“她們為什么不理我們？”
看來女人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呀！鄧華輕聲回答：“你我的裝束，根本不可能在這里購買物品，自然沒必要搭理你我。不過，這里售貨員服務態度也可見一斑，最起碼打個招呼，還是應該的么！”
“哦！”女人對鄧公子的話不置可否，信步在供銷社內閑逛，逛街本就是女人最愛，雖然這里沒啥可看的，畢竟也算得上是一個商店。
柜臺里的貨物零零散散的，連貨架都沒有擺滿，兩個人走到柜臺前。雖然貨物也很干凈，貨物下邊的墊紙卻已經很陳舊，有的地方已經破損。
有一個茶壺，壺嘴有點缺口，配套的茶杯，明顯不是同期同廠的瓷器。柜臺的玻璃面，幾乎沒有一節是完好無損的，每一個都是拼湊的，甚至有一塊，失去了一角，用黃紙代替！
那對兒店里唯一的顧客，正在買趟絨布料，趟絨布料在鄉間有很大市場，農民認為它耐磨結實。鄧公子眼神犀利，現售貨員在量尺的時候，每一次抻拉布料都會很大力氣，倒尺的時候，卻又會悄悄往回縮一點。
這個細微的動作，那對兒母女顯然也現了，女兒皺皺眉：“阿姨，你這樣量尺，我們回去會不夠用的。”
“說什么呢？”售貨員臉一紅，卻沒有認賬，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我們就是這么賣布料的，愛買不買！怕不夠，多扯半尺，不就什么都有了！”
母親嘆口氣，拉女兒一把，顯然是要息事寧人：“扯吧扯吧，早就多算了，每一次都縮尺，早就習慣了！”
售貨員仿佛沒有聽見母親的話，從后邊拿出剪刀，在剛剛量尺定位處往回縮一寸左右下剪刀。“刺啦”一聲，布料沒有直直撕開，而是向過完尺的一側偏出足有三寸！
鄧華冷冷地看著售貨員的動作，一股怒火在心中升起。憑母女的衣著，就知道她們絕對不是富裕家庭，兩個人的衣裳最起碼也有三年以上。母親的袖口打著補丁的位置，已經再一次磨散花，形成很清楚的毛邊。
肘部和肩部，同樣打著補丁，還都不是一種面料。女兒的衣衫雖然沒有毛邊，也沒有補丁，還很干凈，可是也已經很陳舊。娘倆兒腳上的鞋子，都是山里婦人親手縫制的千層底。
這種千層底在戰爭年代，曾經是老區人民貢獻給子弟兵最真摯的情意。可是這鞋，在這個時代，絕對不是時尚款型，甚至不過是老百姓不得已的選擇。
售貨員如此做，對于母女來說，很可能意味著一雙鞋鞋面沒了。果然，女兒惱了：“你你太過份了！這樣子回去怎么用？這布料我們不買啦！”
“不買啦？”聽了這話，一邊閑聊的三個售貨員全都涌過來，一個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仿佛面對的不是顧客，而是冤家對頭，“不買，你想不買就不買？不買也可以，錢不退！”
女兒被幾個售貨員的態度氣得滿臉通紅：“你敢！你敢不退錢，我我就……”
“你就怎么樣？”量尺的售貨員一臉鄙夷，“有能耐你去告哇！放心，我不會跑，就在這里等著你，去告吧，有沒有車票錢吶？用不用我捐一分錢給你？”
一直隱忍的母親，終于忍受不了售貨員對女兒的羞辱：“同志，你這樣子實在太不對了，我已經滿打滿算，可是你這個樣子扯布料，讓我回去怎么用？”
“沒辦法，”賣貨那位愛搭不理的，擺弄著手指甲，“供銷聯社有規定，布料短尺是要算我們頭上的。”
女兒氣得渾身直哆嗦：“那那那你也不能用手扯呀，難道你就不能用剪刀剪嗎？”
售貨員干脆轉過身子，和幾個同事閑聊，根本不搭理母女倆。母女倆看著柜臺上的布料，拿走也不是，不拿走也不是，心中萬分糾結。對于鄉下人來說，扯一回布料是大事件，做新衣通常只有年節才會有。
可是被售貨員這么折騰，恐怕任誰都沒有了喜樂的心情，只剩下滿肚子的悶氣！最終，母親長嘆一聲，開始折疊布料，葉瑩軒似乎沒有要上前的想法，鄧華走過去：“請等一下！”
后邊的葉瑩軒皺皺眉，顯見得不希望鄧公子多事，對于女人來說，短少一點布料而已，根本就不算一回事。葉經理看看手表，本來打算今天多走幾個地方，沒想到鄧華無事生非！
沒錯，在葉瑩軒的心目中，短少一點布料也好，售貨員態度蠻橫無禮也罷，都和她這位高高在上的經理無關。女人從來不認為，一個領導應該管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領導么，就是要決策那些大事件的！
就聽售貨員不管不顧叫起來：“喂喂喂，你是哪里蹦出來的？多管閑事！”
葉瑩軒十分不耐煩，最厭煩小市民吵架，一個個沒有一點素質。總是要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吵架，也不分場合環境，就像現在這樣，在崗位上就吵起來。
“哼，供銷社系統之所以日漸頹廢，很大程度上都是你們這些人造成的！”鄧華沒有客氣，這種人也不值得客氣，“等到未來有一天，供銷聯社破產你們下崗失業，還希望各位不要怨天尤人，還是檢討一下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