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的升遷速度，鄧公子已經很滿意，早就超出他的想象。上一世，他是二十七歲才晉升副主任科員的。如今二十一歲就成為實職副科，在古城縣絕無僅有，即便是在清遠市，也沒有幾個可以和他相提并論的。
當然，像葉瑩軒那樣的二世祖比不得，向章瑯那樣火箭升遷的干部，更不是他可以學得來的。鄧華很清楚，基層工作對于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積累，沒有這種積累，他的未來很難走出更遠。
無疑供銷聯社眼下成了鄧公子仕途上的一個坎，如何應對？逃避，葉瑩軒可以，黃玉英可以，眼前的東方怡也可以，他鄧公子不行！無論如何，供銷聯社的事情需要解決，實際上和他是不是說了那番話無關。
很顯然，從東方縣長把他調到供銷聯社任職副經理開始，這個坎就已經擺在他面前。至于說那個三年軍令狀，無非是一個噱頭，三年后誰是古城縣的一把手？東方縣長會不會像書記姐姐一樣，遠走高飛？
認真想了想，鄧華還是決定敞開來談：“供銷聯社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特別是基層供銷社，除了出售資產沒有更好的辦法。當然此時出售基層供銷社那些動產和不動產，也許不是最佳時機。但是古城縣的現狀決定，即便等上十年，那些基層供銷社動產和不動產，也未必賣上更高的價格，反而會把供銷聯社拖累到破產的邊緣。”
“難道就沒有補救的途徑？”東方怡皺緊眉頭，實際上女縣長很清楚供銷聯社面臨的問題，只不過她不想背負破產縣長的名聲！很顯然，如果供銷聯社在她任上破產，這個責任將會成為任職履歷中的一個污點。
女人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有點潔癖，生活中和政治上都有一點潔癖，根本無法接受破產縣長的惡名。鄧公子的建議，讓東方縣長極度反感，只是供銷聯社的真實財政狀況，她心知肚明，根本就堅持不了太久。
對于女人的心思，鄧華隱約猜測得到，只是心存僥幸沒有任何意義，對于領導干部來說，絕對不能寄希望于奇跡出現。在鄧華看來，想要讓供銷聯社起死回生，無疑是幻想。
普通人可以心存幻想，因為他們的幻想，不過是涉及到個人的小家小戶，身為領導干部，一言一行都事關全縣老百姓，絕對不能憑想象去做事，那會給國家和老百姓帶來重大損失。
就像之前的棉花縣長趙建軍，那家伙看到棉花價格走高，就強制推行種植棉花。殊不知，古城縣的情況和淮陽省平原地帶完全不同，最起碼溫飽都做不到的老百姓，還不到種植經濟作物的時候。
鄧華想了想：“眼下古城縣的供銷聯社就像是全身癱瘓的患者，也僅僅是大腦還有一點生命跡象。如果是人自然要全力以赴拯救維持，但是一個企業，您覺得繼續輸血給這樣的企業，有意義嗎？實際上不只是古城縣的供銷聯社如此，全國的供銷聯社都已經在破產的邊緣，單純的輸血只能耗費本就不多的資金！”
目光越過鄧公子看向遠方，那眼神似乎穿透了墻壁，看到一個個破敗的基層供銷社。鄧華的話給了女縣長很深的觸動，沒錯，植物人還有人道維生的義務，但是植物人一樣的企業，似乎根本沒有必要。
東方怡幽幽一嘆，女縣長也只能是一聲嘆息：“出售基層供銷社動產和不動產之后，只剩下縣里供銷總社，供銷聯社還能做什么？”
“也許，”忽然一道靈光閃過，鄧華脫口而出，“手頭有了啟動資金，供銷聯社可以走出去，走向更廣闊的市場！當然，出售基層供銷社動產和不動產的時候，還是要留下一顆種子，為農民服務的種子，也是為未來的供銷聯社崛起留下一顆種子！”
東方怡的眼神再度聚焦鄧華身上，今天這個年輕人給了她太多沖擊。如果說供銷聯社走出去，走向更廣闊的市場她能理解，那么留下種子就不那么好懂了：“什么樣的種子？”
“出售基層供銷社動產和不動產未必順利，”沒有人比鄧華更了解古城縣民間的困窘，“農民手里有錢的少之又少，也許那些基層供銷社動產和不動產只能賣掉不到三分之一。剩下那些怎么辦？不妨把供銷聯社改造成各鄉鎮的市場，供銷聯社管理這些市場，收取租賃費管理費，同時繼續民俗工藝品產品購銷。”
果然還是那個小諸葛！東方怡忽然有點慶幸，慶幸當初王尚春拋棄了鄧華，拋棄了這個帶給他無數榮耀的小家伙。也把一個智囊奉獻給自己，如果沒有鄧華，現在的古城縣政府是什么樣？
女縣長也有一點自得，似乎自己就是那個伯樂，在眾多官員中找出一個千里馬，她此時已經忘記，是何文惠幫助推薦的，否則女人還真想不起，那個曾經出現在團中央表彰大會上的小男生！
不過出售基層供銷社動產和不動產，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當前企業改制即便是在沿海沿邊經濟區，也只是剛剛開始試點。想要在封閉落后的古城縣，邁出開創性的步子，搞不好不是什么政績，反而會招來禍患！
改革開放已經過去十六個年頭，這其中政策上的反反復復，身為東方世家女子，東方怡很清楚。也正是因為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爭鋒，才會導致幾次高層巨變。
憑她一個小小的縣長，置身在保守的淮陽省，想要搞出一點制度上的探索，不只是一個難字可以訴說的。搞不好，就會導致自己丟官免職，東方世家縱然強勢，也絕對不會在這方面維護她。
摸著石頭過河，這可是設計師定下的調子，步子邁大了，會有諸多后遺癥的！
稍作權衡，東方縣長已經有了決定：“鄧華同志，出售基層供銷社動產和不動產的事情，切不可四處宣揚。不過呢，最好還是查一下供銷聯社的老底，不要到時候造成國有資產流失，你我誰都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