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吳永洲沒想到少年得志的鄧公子，居然會如此客氣，“慚愧慚愧，我們這一代人都老了，觀念落后，廠子已經很難適應日新月異的市場。說起來，我對你在古城縣的所作所為很感興趣，如果對手扶拖拉機廠有什么高見，一定不要保守！”
很顯然，吳永洲沒有把鄧華當成不諳世事的小年輕，而是把他當作經濟強人來對待。前邊的東方怡，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沒想到鄧副經理倒是名聲在外。
剛剛王廠長對她，都沒有這么重視，這可不是疏忽，而是臭老九習慣性的清高！五六十年的大學生，一個個個性十足，有著古華夏文人的驕傲！
“東方董事長。您看是休息一下，還是到車間去？”
幾位廠領導面面相覷，吳廠長始終是這個樣子，他如此問，不管是誰，都無法不到車間里去。這也是吳永洲能力超強，貢獻甚巨卻始終得不到提拔的原因。
老吳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本來有晉升的機會，卻總是功虧一簣，和他的性子不無關系。曾經有一次市里領導來調研，這位剛好搞一個革新，居然把市委領導涼在辦公室。這樣的老干部，想要升遷，嘿，不是一般的難！
果然不出所料，聽了吳永洲的話，東方怡淡淡一笑：“先去車間看看，回頭去庫房和產品展示廳，上午耽擱了，下午要抓緊。”
保衛處處長白武消息足夠靈通，他有幾個戰友都在市局或者分局，對上午發生的事情，幾如親見。幾位廠領導自然也就知道，上午東方董事長那通電話鬧出來不小的波瀾，搞不好不只是政法系統，其他部門也要殃及池魚了！
一路行來，吳永洲認真向東方怡三人介紹手扶拖拉機廠現狀，如果說從84年開始，手扶拖拉機廠度過輝煌的八年。那么這兩年則是步履維艱，國有企業擁有的弊端，手扶拖拉機廠一個不少。
手扶拖拉機廠本部有三千余名員工，另外在服務公司、銷售公司和售后部還有著五百余名員工。這四千人不算，還有超過一千五百人的退休工人，靠手扶拖拉機廠開支。另外還有手扶拖拉機廠子弟小學、中學和幼兒園，還有醫院、消防隊、商場等等，幾乎就是一個小社會的縮影！
如此沉重的負擔，不要說已經陷入困境的手扶拖拉機廠，即便是巔峰時代的手扶拖拉機廠，創造的效益，也無法承受。手扶拖拉機廠的現狀，鄧公子曾經耳聞，幾天聽吳永洲親口訴說，終于理解了這位滿頭白發的老人。
不過五十出頭，就滿頭白發，足見吳廠長對廠子付出的心血。東方怡注意到，吳永洲在和她匯報工作不假，只是那眼神一個勁往鄧華身上飄。女人不禁有點氣悶，如果不是她心胸足夠開闊，還真要吃干醋了！
手扶拖拉機廠庫房和產品展示廳面積足夠大，其實所謂的庫房，無非是鋼骨架上面鋪上一層石棉瓦。展示廳稍稍有點樣子，四面用預制板圍起來，地面鋪上青石板，頭頂是明晃晃的日光燈。
三十幾個品種的手扶拖拉機，齊刷刷擺放在庫房里面，每一臺都色彩艷麗，上面一點灰塵沒有，絲毫看不出在水田中一身泥水的樣子。
輕輕撫摸嶄新的手扶拖拉機，東方怡輕嘆一聲：“從機械制造廠到市手扶拖拉機廠，從為軍工企業生產配套設備到生產手扶拖拉機，吳廠長，你們這一代建設者，的確是工人階級的驕傲！”
女人給予如此高的評價，讓正關注鄧華表情的吳永洲一愣：“曾經的輝煌，難以掩蓋病入膏肓的現實！”老吳幽幽一嘆，“我很清楚，市里邊也清楚，如果手扶拖拉機廠不加以改變，頂多五年，這家企業就會成為清遠市市政府的沉重負擔，沒有任何僥幸！”
鄧華暗暗欽佩，不愧是強人，眼光很獨到很精準。如果手扶拖拉機廠不改制，按照前世的發展軌跡，這家廠子在1999年底正式停產，只是因為某些政治上的原因，廠子留下一些人留守，依舊保持手扶拖拉機廠的編制。
后來，在2011年，手扶拖拉機廠爆出丑聞，有人貪占退休工人薪水，冒領死去員工的退休金，貪占下崗職工再就業補償款。這一系列的丑聞，終于讓市委市政府痛下決心，讓手扶拖拉機廠走入破產程序。
“難得吳廠長的危機感和使命感會如此強！”東方怡搓搓手指，上面沒有沾染一點灰塵，這里的樣車顯然時刻有人打掃清潔，“手扶拖拉機廠的困境，和絕大多數國有企業是一樣的，只不過有些人還躺在過去的榮譽上，根本沒有看到面臨的危機！”
不愧是清遠市利稅大戶，這里諸多的車間，幾乎消耗大半個下午的時光。只是鄧華注意到，如此巨大的廠子，居然沒有能力生產柴油機！
難怪廠子會瀕臨倒閉，作為手扶拖拉機唯一具有技術含量的組成部份，卻需要從外廠引進。也就是說，手扶拖拉機廠根本沒有一點優勢可言，那些鄉鎮企業完全可以和它競爭。
對此東方怡也是感慨頗深：“吳廠長，廠子沒有核心技術，沒有必要的技術支撐，僅僅是組裝工廠，很難適應市場大潮。如果廠子引進柴油機生產技術，能不能讓廠子起死回生？”
“柴油機生產線？”吳永洲嘴上和東方怡說話，眼睛卻盯著鄧華，“引進技術資金是一個問題，另外僅僅是最簡單的柴油機，并不難為廠子帶來多大競爭優勢。不能形成批量生產，不能形成規模效益，柴油機的生產成本甚至比采購成本還高！”
幾位廠領導臉上都是苦笑，吳廠長真是耿直的過份，如此說話，讓眼前這位女領導的面子往哪里放！果然，東方怡尷尬至極，沒想到自己會犯下如此低級錯誤！
還是辦公室主任盧久梅看看天色漸晚，走到近前給東方董事長一個臺階下，微笑著道：“事件已經很晚了，晚餐準備好了，廠長，是不是請貴賓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