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的父親,是在醫院去世的,隨后并沒有進太平間,直接就拉回了家,因為我們這里有個風俗,出殯之前尸體要在家放上三天,子女和愛人要為其守靈,而這三天時間,也要請一些喪樂班子,連吹三天喇叭,擺宴席招待左右親臨。
“老李家也不知道咋滴了!這一個事兒接一個事兒的哎!”站在門口看熱鬧的老人背著手,往燈火通明的院子里瞧著,忍不住搖頭感嘆。
這時候已經到了傍晚,門口來回穿梭的人群不停,左右鄰居聽到信的也都來了。我帶著幾人,打了兩臺出租車,趕到了門口,隨后風風火火的跑到了院子里。
李浩的父親尸體就擺在自家走廊,身體下面是用木板和轉頭搭建的床鋪,上面蓋著他生前的被褥,臉色煞白,嘴唇發紫,眼睛微閉,看著還挺安詳。可能這個一直與病魔做斗爭的老人,對于死,并沒有那么多的不甘與恐懼。
由于他是得癌癥死的,很多親朋好友,都不太敢進屋,可能怕染上病。我們幾個壯小伙,沒在乎這些事,進屋找到李浩的母親。此時她換了一身黑衣,正在屋里安靜的給李叔收拾莊老衣服,也就是死人經常穿的唐服。
“阿姨!”我沉默了一下,輕聲叫了一下李浩母親。
她轉過頭,頭頂別著白花,輕點著頭說道:“來了啊!”
我看著她感覺她并沒有想象中的悲傷,似乎很平靜。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當你身處懼怕和畏懼一件事兒的過程中,你可能每天腦子里就想著這點事兒,飯吃不下,覺睡不著,只要是個人,都能感受到你的焦慮與不安。
可當所謂人生“末日”,毫無征兆的攻擊了你的生活,你在短暫的驚愕與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會突然發現,一直恐懼的事情,似乎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最壞結果已經在過程中預見,真發生了,心放下了,那也就釋然了
“阿姨,我幫幫你吧!”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只能把心里想法說了出來。
“那就麻煩你了!”李浩母親沒有拒絕,因為她知道,今天我所做的,等李浩出來的那一刻,心里會很清楚。
與李浩母親說了兩句以后,我出門跟老仙,水水,門門等人商量了起來。[www.mian花tang.la超多好]
“李浩不在家,父親也沒了,你們說咋整?”我站在墻角問道。
“你啥意思,你就說唄!”水水低頭回了一句。
“幫著張羅張羅唄!”我看著眾人說道。
“一人掏點?”門門試探著回了一句。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的錢,都咋掙的,我也看見了,你們出力,錢我拿!不夠,你們幾個再一人補點!”我沉默了一下,喘著粗氣說道。
“你饑荒還沒還呢!!”門門提醒了一句。
“這錢本來也是意外財,要是手里真沒錢也就算了,既然有,還趕上了,我就不能看著。寧海的錢,發哥的錢,年底我肯定能給上,你們不用管了!”我緩緩說道。
眾人一陣沉默。
“南,就為了一個電話值么?”老仙前所未有的認真問道。
“哥幾個,我今天所做的,是想著我向南如果有一天遇到坎了,老向有難了也有人能像我幫李浩那樣的,幫幫我!”我扭過頭,聲音平淡的說道。
所有人一愣,抬頭看向了我,似乎想到,他們每個人其實走的路,都和李浩一樣,都有父母,都有會遇到坎的可能
“一人掏點吧!”老仙提議著說道。
“掏多少算掏?”李水水冷靜的問道。
“三千,行不?”
“行!”李水水想也沒想,第一個掏出三千塊錢。他冷靜是因為他沒錢,但如果只掏三千,他就能承受,既然能承受,就沒必要墨跡。
五個人瞬間湊夠了一萬五,加上我手里還沒捂熱乎的三萬,還有之前剩下的一萬八,一共是六萬三
每個人各有分工,老仙,胡圓圓,張奔,聯系陰陽先生和喪樂班子去了,因為今天晚上就得把喇叭吹起來,而門門和水水負責弄棺材,在家里幫李姨忙一忙。
我把錢都湊齊以后,本來想著給戴胖子打個電話,讓他幫忙聯系一下墓地的事兒,但仔細一想,這樣有點不妥。沒錢找戴胖子,戀愛遇到問題了也找戴胖子,現在他媽的買墓地也麻煩人家,干啥啊?!人家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欺負他么?
所以,想來想去,我聯系了寧海。
“海哥,李浩他爸死了!”我出言說了一句。
“啥意思?又拿錢啊?”寧海有點怕的問道。
“不是,讓你幫兩個忙!”
“那你說吧!”
“幫我借臺車,面包車就行,完了再幫我聯系一下,看有沒有賣墓地的,價格三四萬塊錢,位置好點,最好要那種墓地中的cbd,有山有水有花園的!”我快速說道。
“車,你一個小時以后,來啤酒廣場這兒取。墓地的事兒,我幫你問問,好像還真有一個,我前妻他爺死的時候,我聯系過!”寧海一口答應了下來。
“妥了!”
說著,我倆掛斷了電話
“嘀鈴鈴!!”
我往啤酒廣場趕的時候,安安的電話打了來。
“渣渣南!回來了,為什么木有給我打電話!”安安非常自覺的給我起了個外號。
“我不忙著呢么!”我斜眼回了一句。
“忙個屁呀,一會下班來接我!”
“干啥啊?又砸啊?能歇兩天不?”我扯了一句。
“滾,就光吃飯,什么也不干的那種約會!”
“呃今天還真約不了李浩爸爸沒了!”車子停在啤酒廣場附近,我掏著車錢回了一句。
“哦,這樣啊!”安安愣神了一下,隨后繼續說道:“用我幫什么忙么?”
“你別在這時候跟我提出性.要求,就算幫忙了!”我火急火燎的說道。
“好吧,那你忙吧!”
“嗯,乖昂,小寶寶!”
“打電話吧,么!”
和安安扯了一會,我到了啤酒廣場,寧海辦事兒雷厲風行,車已經安排好了,不是面包車,是兩廂騏達,看著車還挺新。
“人家賣墓地的都下班了,我這有個電話,你等人家明天上班再打!”寧海將車鑰匙和名片遞給了我。
“謝了!”
“李浩跟我也認識,出殯那天我過去!”寧海再次說道。
我愣了一下,點頭說了句好,隨后開車就走了
我去了一家扎紙人紙馬的白事店,但無奈人家已經關門了,連續敲了兩三分鐘的門,里面出來了一個老漢。
“干jb啥啊?!死人啦?咔咔這頓敲!”老頭披著外衣罵了一句。
“你不廢話么,不死人,上你這兒來買啊!趕緊開門,別墨跡!”我催促著說了一句。
“下班了,你沒看見啊!”
“啪!”
我掏出軍刺,在門鎖上咣咣捅了兩下,面無表情的問道:“大爺,能為黑.社.會破個例么?”
十分鐘以后,我站在白事店里,出言問道:“紙馬,童男童女有現貨么?”
“你不黑.社.會么!你說要有,那肯定就有啊!”
“別拿話噎我!紙馬要個最高最大的,童男童女拿一副,元寶山整幾座,花圈在來十個,羅漢被,靈頭幡,你都給我整最好的!”我喝著礦泉水,滿頭是汗的說道。
“你那車拉不了這么多,把地址留下,明天我讓給你送去!”老頭說道。
“怎么能明天呢,今天不行么?”我斜眼問道。
“行,行行,一會就給你送去!”
“快點昂!”
“交三千塊押金,多退少補!”
“好叻!”
我解開一萬現金,留了三千塊,隨后飄然離去。
“點這么個套餐,這一看家里就死的不少!”老頭看著我的背影,粗鄙的罵了一句
晚上九點多,老仙先從周邊農村,整了一套喪樂班子過來,我們幾個帶著白手套,從屋里接了電線,開始幫著喪樂班搭建抬子。
你可別小看這幫四五十歲,只會吹喇叭,敲小鼓的小老頭,這幫人每天正經不少掙,弄不好還能出個東北著名轉星。
臺子搭建好了以后,時間也太晚了,喪樂肯定是吹不了了,這幫人挺好安排,不嫌棄房子里的死人,所以我直接給他們安排在了李浩的房間。
棺材這玩應難弄,今天是實現不了了,所以李叔的遺體,還要在屋內放著。該散的人都散了,晚上要留守靈的人,但李浩不在家,這事兒誰能干?
很顯然,只能我們干了,2點之前我和老仙,水水守,后半夜換門門,張奔,胡圓圓等人。
“噼里啪啦!”
燒著紙錢的火盆里,藍黃相間的火焰在跳動著,我和老仙相對而坐,李水水往盆里一疊一疊扔著面額一億的紙幣。
“李叔你要真有靈,就好好保佑你兒子,越過越好完了幫我把錢還了人生渾渾噩噩幾十年,走了就走了,別有啥放不下的既然活著當不了富豪,那死了,大侄子給你在閻王爺哪兒捐個官當一路走好吧!”我拿著火棍,捅著盆里沒燒開的紙錢,嘮嘮叨叨的說著。
“有錢了,花吧!!!”
老仙拿著燒了一半的紙錢,站在門口,手臂揮動,揚向了漆黑的天空,灰燼在飄蕩,也寫下了一個普通人,平凡一生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