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
劉千舟聽了瞬間汗顏,國際大獎倒不是那么容易拿啦,婆婆低看她,公公倒是太抬舉她了。
埋下頭,耳根子一點一點紅了。
大太太語氣不好:“我哪里知道那是她的作品?看著也不像畫的,倒像是書刊印刷的,孩子們看著喜歡,說要學著畫一畫,那就畫一畫唄,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沒嫌棄那些畫過分露骨,就已經不錯了。”
過分露骨,這詞兒形容得,劉千舟埋下去的頭抬了抬,想解釋的話又壓了下去。
宋江那邊忍不住道:“是嗎?我倒是想看看弟妹的新作。”
董事長目光涼涼的看向宋江,宋江那一身做派,他實在無法認可,真不像他宋振海的兒子,倒是跟老二宋振山有幾分像,舉止輕浮,思想腐朽,能成什么大事!
不止董事長對宋江兩眼放光的行為心生不滿,就連愛兒子如命的大太太也皺了皺眉頭。
顯然宋江是理解錯了“過分露骨”是指什么,大太太當下沒臉。
宋城微微側目,在觀察劉千舟的狀態。
劉千舟只是埋底了頭,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比起先前兩人在樓上時,她情緒是完全平靜了下來。
兩小丫頭被嚇得要哭不哭的樣子,很是可憐,大太太不停安撫孩子。
下人很快將弄臟的畫稿取來,本想放在眾人圍坐的茶幾上,但董事長卻率先伸了手。
“給我。”
“是,老爺。”
下人恭恭敬敬將畫稿全部遞給董事長,董事長一一展開。
“這是手繪的?”
暗黑系風格,內心向陽的人群,確實不會那么喜歡,但劉千舟畫風成熟老練,一個個場景通過色彩的運用,將情緒和氛圍渲染得極其濃烈厚重。
董事長宋振海是個內心極其熱愛藝術的人,只是身在宋家,又是長子,即便有那個條件去學,卻也沒那個精力去培養自身愛好。
但董事長幾十年來,都極其尊重藝術家,曾多次與省內外聞名的藝術家座談,珍藏館內也珍藏了不少他鐘愛的字畫。
所以一開始聽說新兒媳是搞藝術的,他就頗生好感,后來再看兒媳的作品,內心更加認可。
以往看劉千舟的作品,多是在報紙上,今兒拿在手里的感覺,無比真實,看著畫面,大有種身臨其境的激動感。
董事長越看越興奮。
是的,內心是興奮且激動的。
他本就是個喜歡藝術的人,但活了幾十年也沒遇到但看平面二維的畫作,就有這么強烈的真實感。
人物角色圖他看后沒多大感觸,就是那幾幅單獨的場景,有種與他靈魂相通的錯覺。
這不就是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黑暗角落嗎?
他沒想到,這世間會有一個人腦中的幻想與他這么相似。
董事長翻遍,隨后又翻看第二遍,目光流連反復。
“這是徒手畫的,沒有借助電腦技術渲染?”董事長抬眼,看向劉千舟。
劉千舟抬眼,對上公公的目光,有些赫然,隨后搖頭。
“手繪的。”她答。
董事長戀戀不舍的合上手稿,他忽略了畫稿上弄臟的顏色,因為原本的手繪畫稿能充分的表達氛圍,即便弄臟,那也沒有影響畫面氛圍。
但作為這些畫的創作者,看著自己親手繪畫的作品被糟蹋成這樣,生氣是自然的。
董事長轉向妻子:“你沒告誡孩子們不要去她們叔叔那邊鬧騰?”
能不告誡嗎?
可大太太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當奶奶的,難不成還能把自己親孫女兒出賣?
孫女兒已經被嚇成這樣,真要這么說,以丈夫那脾氣,他哪管孩子多大,一頓教訓是免不了的。
大太太不想孩子在這邊受到任何委屈,她還想把孩子接回來養在身邊呢,丈夫這一兇,孩子們以后哪還敢來?
董事長臉色沉下去,“你瞧不上的東西,都是沒價值的,是嗎?”
大太太抬了抬臉:“只是意外,何必揪著這事不放?”
董事長道:“這次是意外,不提不說,下次就是故意的!新媳婦才進門,你當長輩的就拿這樣的話說她,你是想這個家四分五裂是嗎?”
大太太臉色難看,丈夫這是在說她訓斥劉千舟那話。
話是說得重了些,可她說錯了?
那樣的家庭出身,憑什么跟她相提并論?
即便都是宋家媳婦,她卻出身高門大戶,家里祖上不是高官就是皇親國戚,到今日也沒有家道中落。
就劉家那種一窮二白的家底,也能妄想跟她比?
“老爺,您說話也是過分,我是這個家得主母,我不盼著這個家好,會盼著這個家四分五裂?我們幾十年的感情,從未有過嫌隙,現下倒好,新媳婦進門,您那態度立馬反轉。我幾十年為這個家的付出你三言兩句就否認,直接將我劃分在惡毒婦人行列。老爺,人心脆弱,經不得這么傷害!”
大太太說這話時,臉色如聲音一般冰冷。
劉千舟微微抬眼,倒是人生父母養的,大太太這般的倨傲容不得人說,那又怎么隨心所欲的說別人?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自己說話前,倒也先做個表率啊。
還有,袒護小孩子可不是對孩子好。
這會給孩子留下錯誤可以犯,反正有奶奶袒護。
犯了錯,既不糾正也不趁機教育,長大后很容易連對人最起碼的尊重都不會。
劉千舟再沒埋下頭,可是冷靜的看著婆婆。
婆婆心中的門戶階級,顯然與她心里的門戶并不一樣。
以后倘若她和宋城有了孩子,她堅決不放在婆婆身邊教養。
身份尊貴的人,卻沒有良好德行,那高貴也只是層皮毛。
董事長看向妻子:“我提醒你幾句,你卻委屈滿滿,那你指著新媳婦鼻子訓斥她的時候,可想過她的感受?江蓉,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嗎?”
大太太抬眼,“我是不是越活越回去,這話容不著您來說。”
董事長面色瞬間冷了下去,“你認為這事你一點錯都沒有?不論是意外還是有心,孩子弄壞了嬸嬸的作品,就該認錯,就該教育,你不僅袒護孩子,還用言語傷害新媳婦,你好好考慮是不是自己德行出了問題。”
大太太怒了:“出問題的也是你!幾十年夫妻感情,居然為了一個剛進門的丫頭當眾數落我,你憑什么?”
董事長聞言,勃然大怒。
“憑什么?就憑這個家我做主!江蓉啊江蓉,你看看你此刻的偏激樣子,皮囊保養得意又如何?空有皮囊,心靈卻扭曲,令人憎惡!你還理直氣壯問我憑什么數落你?你看看你針對小輩的行為和度量,是你當婆婆當主母該做的?”
大太太被丈夫幾句話吼懵了,啞然望著丈夫,沒料到丈夫會當眾這樣數落她。
“你……”
大太太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眼眶泛紅的望向丈夫。
董事長怒沉著氣,“幾十年從不過問你是如何教導小輩,不是你的縱容,老大會是今天的樣子?你看看你教出來的紈绔兒子!”
大太太哽咽反問:“城兒也是我生的,你也否認他的優秀?”
“這就是你幾十年來推卸自己教育失敗的最大理由!因為宋城的成功,宋江的紈绔和德行敗壞便不是你的原因。江蓉,你應該洗盡鉛華好好思量自己的過往。我不想看到我身邊的妻子變成小肚雞腸、驕縱無德的鄉野潑婦!”
董事長話落,現場徹底安靜下來。
大家都傻了眼,沒料到對大太太疼愛有加的董事長會這么狠的數落。
雖然是幾次大太太言語有失,刺激了董事長,將矛盾激化。
但這么當著兒女小輩的面叱喝,一點不留情面,真沒想到會是董事長做的。
沒有人敢說話,就連宋美妍姐妹倆都把嘴巴咬得緊緊的,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來。
劉千舟擰了擰眉,目光下垂。
懂事長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今天才發泄出來吧。
看董事長那失望的樣子,即便今天沒有大怒,遲早一天也是會爆發。
但今天這事兒起因是她,婆婆那心本就已經偏激了,她擔心婆婆會更加恨她。因為她,公公才那么數落婆婆。
劉千舟忽然覺得心累,和宋城結婚之前,她沒想過婆婆這么容不下她。
如果宋城想,她會愿意為了宋城,好好跟婆婆相處,她大度一點,日子也就過去了。
但住進宋家這一茬兒,她從沒想過。
自家人住在一個屋檐下,都會發生這樣那樣的矛盾,何況是本就不中意的兒媳。
還是搬出去自住吧,有距離頂多說她不孝,生活上互不干涉,減少不必要的矛盾。
劉千舟心底想法理順,那邊婆婆果不其然朝她看過來,充滿憤怒和憎恨的目光。
劉千舟腦袋隱隱作疼,她惹不起,躲吧。
宋城當下握緊了劉千舟的手,婆婆目光移開,看著他們握緊的手,隨后淚眼看著宋城,傷心不已。
宋城是用行動告訴母親,人是他的,他會保護到底。
董事長看著身居淚下的妻子,忍讓和包容妻子早就成了習慣。
眼下即便斥責了幾句,但見妻子傷心淚下,心底是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