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天來到書記辦公室門口的時候,秘書早已把辦公室門打開,一杯剛泡好的綠茶正在辦公桌一角散發縷縷清香,這種熟悉的感覺讓黃一天心里不覺安穩了幾分。他抬腳進入辦公室后,慣性走到辦公桌后的真皮座椅前,順手把手里的公文包擺放在身后的一排矮柜上正準備翻閱辦公桌上秘書提前擺放好的相關文件,感覺辦公室門口有人進來。
他本能抬頭一看,鄉人大主任丁廣超正滿臉堆笑往里沖,他顧不得西裝上一大團水漬,一進門沖黃一天匯報道:“黃書記,好消息!”
黃一天注意到他手里死死抱緊一個檔案袋,心里多少猜出他一大早急著來找自己所為何事,遂沖他輕輕點頭隨口招呼道:“丁主任來了,請坐。”
“哎好好。”丁廣超小雞啄米邊點頭邊在黃一天對面坐下。
“丁主任一大早什么事這么高興?”
“黃書記,你說我能不高興嗎?我這幾天可是沒日沒夜加班加點拼命干,就是為了凈化我們胡集鄉的政治氣候,讓腐敗分子滾出這邊,您瞧,功夫不負有心人,吳大觀這些年腐敗的相關證據都在這了,她不滾都很難。”
“哦?”黃一天沖他瞟了一眼,奶奶的,這個丁廣超看來還真的不是無用的人,幾天時間就能收集到吳大觀不利的東西,看來以前說不定就注意到,于是問道,“證據充分嗎?”
“充分充分,絕對是證據確鑿,我跟您說黃書記,這回也算吳大觀運氣背,您猜怎么著?之前那些跟他關系不過的鄉里老下屬一聽說我在調查吳大觀,一個個主動跑到我家里或者辦公室向我舉報他,我看他這回啊,真成了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了。”
丁廣超越說越興奮:“要我說,吳大觀今天落到這下場絕對是報應!您想想看,他這些年在胡集鄉干了多少缺德事?胡作非為,以前老書記在位的時候,他整天狹天子以令諸侯,明明一個鄉長卻整天干著黨委書記的活。
后來倒是好不容易把老書記攪合走了,認為自己是大權獨攬,更加的不顧及影響,不顧及形象,胡作非為,后來書記沒有競爭上,又跟您這個新任黨委書記處處作對,這種整天就想著謀權奪位的貨色您說能落下什么好?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現在總算老天開眼這家伙很快就要遭報應了,我敢說,這一回吳大觀出事,鄉政府至少有一半鄉干部背地里悄悄放鞭炮慶祝......”
丁廣超落井下石,黃一天淡然應對。
他在官場行走幾十年,早已見慣了各級領導干部之間為了一點的利益或者說圈子之爭,各種爾虞我詐你上我下的勾當,以致把做官服務百姓,為人民發展盡心盡職的要旨給忘記了,雖說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但公道自在人心。
憑良心說,吳大觀雖然很是狂妄,甚至胡作非為,但是他的工作能力還是不錯的,特別是執行力很強,這些年他在胡集鄉當領導也的確為老百姓干了幾件實事,現在丁廣超一味把他說成是只顧著撈錢的貨色顯然有失偏頗。
丁廣超小心翼翼把最近搜集關于吳大觀的證據材料從檔案袋里掏出來擺放在黃一天辦公桌前,請示道:“黃書記,您看看這些材料要是送到縣紀委,足夠判吳大觀坐幾年大牢吧?”
心存善念行必久遠,心存惡念歹必行之。
黃一天看了一眼丁廣超那激動無比的眼神,心里不覺嘆了口氣,“什么叫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這便是了,想想丁廣超以前當著吳大觀的面那副縮頭烏龜模樣,典型的不得志就剩下發脾氣了,可是一轉眼真是天上地下。”
在丁廣超期盼眼神中,黃一天低頭一頁頁翻閱材料,不得不說丁廣超這些日子也算下了大功夫,這份材料里除了吳大觀時私下收受飼料廠龔老板相關腐敗的證據,還包括他這些年在胡集鄉利用職權為親屬開后門謀私利相關證據。
若是這樣的一份材料交到縣紀委,恐怕二十四小時之內吳大觀必定官位不保鋃鐺入獄,在如此鐵證面前即便是上面有人想保他也根本無濟于事。黃一天皺眉認真看材料的時候,丁廣超一直像是書童似的站在一旁靜靜等著,好不容易見領導翻看到最后一頁,他連忙在一旁請示道:
“黃書記,我是不是馬上去一趟縣紀委,您說這份材料是直接交給縣紀委的林書記呢?還是交給底下負責舉報工作的分管領導?”
看來丁廣超巴不得吳大觀早一點被抓,可惜頂頭上司黃一天心里跟他想的壓根不在一個點上,黃一天沖他看了一眼,道:“丁主任,這份材料如此的重要,你先放在這,我還要再看看。畢竟吳大觀做了這么多年的領導,保護他的人肯定是很多的。”
丁廣超聽了這話一愣,心說,“您剛才不是看過了嗎,怎么還要看?”話到嘴邊又咽下了,他不敢用這種質問的口氣跟領導說話。
他只能腆著笑臉沖黃一天勸道:“黃書記,兵貴神速,您看這舉報材料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要是不及時去縣紀委舉報吳大觀,萬一走漏了風聲打草驚蛇可就不好了。”
黃一天聽出丁廣超話里的不樂意,一只手輕輕把那份材料合上,斜著兩眼不耐煩眼神看著他,說話口氣中帶著幾分韞怒:“丁主任,是不是我怎么做決定還要你來教?如果你要是有了決定,那么你把材料拿走,那給誰給誰,只當我不知道此事情。”
領導一發飆下屬腿打飄。
丁廣超本能沖領導連連擺手,口中一迭聲否認道:“不不不黃書記,我也是為了早日把和你作對的吳大觀趕走,沒有其他的任何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這材料放我這你不放心是吧?你要是不放心趕緊拿走,以后這件事你自作主張就行了,還向我匯報干什么?”
丁廣超見黃一天是真的變臉,頓時露出慫包本色,連忙沖著黃一天陪笑道:“黃書記您誤會了,您是我丁廣超的大恩人,我在胡集這個地方一向大事小事唯你馬首是瞻,您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堅決執行您的指示。”
“行了,你也別說那些好聽的,這份材料我還要再看看,不能魯莽行事,否則,很可能得不償失,你先出去吧。”
“好好好,那黃書記您看完了材料有需要隨時叫我。”
“嗯。”
丁廣超萬分不情愿沖著擺放在領導辦公桌上的那份材料無比留戀看了一眼,臉上掛著訕笑躬身退出書記辦公室。
他是真不甘心哪!
那份材料可是他費盡心思弄出來的,原本想著盡快將這份材料舉報到縣紀委,然后坐等看著老對手吳大觀被紀委的人抓走從此成為萬人唾棄的貪官。現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黃書記居然把自己辛辛苦苦弄出來的材料扣住了?他實在是想不通,黃書記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高級領導和底層官員之間最大的區別是什么?思維高度決定領導水平!
對于胡集鄉人大主任丁廣超來說,只要能利用這份舉報材料扳倒吳大觀出一口心里的惡氣痛快就行了;而對于黃一天來說,他心里想的卻是,如何把這份舉報材料的價值最大化利用。他心里非常清楚,眼下的吳大觀就像是案板上的魚隨時都可以對他下手,但他畢竟在本地官場混跡多年,身后也有自己的一圈人脈關系網。
黃一天現在想要隨手滅了吳大觀這樣一顆棋子并不難,但若是能把一顆即將廢棄的棋子轉廢為寶最大程度利用好,那才是官場高手運籌帷幄的本事。丁廣超前腳離開書記辦公室,黃一天后腳親自打了個電話到吳大觀的辦公室,電話是吳大觀本人接的,聽上去他今天情緒相當低落,從電話里傳出的聲音透著一股低沉。
“您好,我是吳大觀,你哪位?”
鄉里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功能,即便是鄉長吳大觀每次拿起電話的時候也只能從聲音里猜測來電人的具體身份。
“吳鄉長,我是黃一天,最近鄉里的事情很多,麻煩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談。”
聽著電話里傳來無比熟悉的年輕聲音,吳大觀只覺頭皮一麻,“黃一天居然一早親自打電話給自己?他又想玩什么花樣?”
吳大觀雖然是個粗人腦子卻并不糊涂,說起來他跟黃書記有日子沒碰面了,前一陣子黃書記去縣里開會,他也整天在縣里圍著副縣長張二江拍馬屁。今天估摸著黃書記縣里的會議結束了八成要回到鄉里坐班處理公務,他擔心自己不上班被黃一天有由頭找碴,這才跑到辦公室坐一會,準備過來冒個泡后就溜之大吉。
沒想到,這才剛進辦公室一杯茶沒喝完,居然接到黨委書記黃一天親自打來的電話?他倒是掐著點算準自己這會一定在辦公室?吳大觀放下電話后,一顆心像是裝了幾只小兔子蹦個不停,最近一段時間他和黃一天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實在是想不通黃一天一大早叫自己去他辦公室能談什么?
反正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吳大觀放下電話后一個人靜靜琢磨了一會,還是決定去黃書記辦公室一探究竟。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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