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興貴回到自己辦公室,人還沒坐下,就沖著跟來的閻芳數落起來,“傻娘們,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啊,徐浩東這是大義滅親,樹立一個處理干部的新標桿,同時達到殺一儆百的效果,連這個都看不出來,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要是擱在以往,馮興貴訓閻芳那是家常便飯,也是例行節目,但最近閻芳越來越能獨立思考了,“老馮,你說的我懂,但你的思維落伍了,你以為順著徐浩東的思路說,徐浩東他就買你的帳了?”
“你什么意思?”馮興貴翻著一對老眼反問。
“老馮,我是這樣想的。”閻芳說道:“一,我是組織部長,不是紀委書記,紀委書記是查處干部的,組織部是監督和保護干部的,所以我那么講一點問題都沒有。二,徐浩東特立獨行,不喜歡別人順著他的話說,我這才是真正的投其所好。三,別人都說你和我是一伙的,我跟你說得不一樣,正是為了消除徐浩東的懷疑,以免他拿咱們開刀。”
馮興貴哼了一聲,“你與我說得不一樣,徐浩東就認為你我不是一伙了?你當他是傻子啊?”
閻芳嘻嘻一笑,“徐浩東這個人,我還是了解的,他注重的是行動而不是語言,更重視一個人的現在,而不是這個人的歷史。”
馮興貴瞅著閻芳,忽地感覺到,眼前的娘們與以往大不相同,“芳,是楊濤給你出的主意吧?”
“是楊濤的主意又怎么樣,人家說得對嘛。”閻芳不以為然,外加不置可否,反正她心里認同楊濤的看法,馮興貴老了,不能再幫他繼續進步了。
閻芳和副市長楊濤那點事,馮興貴是知道的,當初他第一次把閻芳抱上床時,閻芳就親口告訴了他,他恨楊濤,但又不得不容忍楊濤,因為他需要幫手,“臭娘們,你想改換門庭?你搞錯了吧。我就是最不中用,他楊濤也攆不上我,你小心抱錯了大腿.”
閻芳笑道:“老馮,楊濤不是大腿,頂多就是條小腿,你也不是大腿,你只是條中腿而已。”
“那誰是大腿?”
“你說呢?”
“徐浩東?”
“這可是你說的。”
“臭娘們,你還真惦記上他了。”馮興貴打量著閻芳,譏嘲道:“你惦記也沒有用,你頂多也就是下午二三點鐘的菜,快成涼了的黃花菜,徐浩東不喜歡,他喜歡網上說的小蘿莉的那種。”
閻芳有意氣馮興貴,“要不,要不我試試?”
“你敢?”
“咯咯……我敢,我敢和你,為什么不敢和徐浩東,咯咯,我這就試試去。”
閻芳扭著蠻腰飄逸而去,氣得馮興貴直跺老腳。
還別說,閻芳真動了類似的念頭,只是尚未打定主意罷了。馮興貴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什么不是夫妻勝似夫妻,不過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更何況這露水夫妻的關系。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馮興貴自己何尚不是這樣呢。馮興貴至今還記得勾上閻芳的情景,那次在市黨校講課,課后黨校請客,馮興貴喝高了,閻芳主動送他回家,到家時,馮興貴借酒壯膽,稍加撩撥,閻芳就投懷送抱,發了瘋似的反客為主……這樣的娘們,馮興貴能不擔心嗎。
不過,徐浩東的心思,現在集中在那三百個“問題干部”身上,三興鄉鄉長劉昊然只是開頭,他得盡快拿出一個解決方案來。
徐浩東想到了劉老劉政道,他打電話給市人大第一副主任江帆和市政協主席姜來運,邀請二位共赴劉家商討大計。
聽完徐浩東的簡要通報,三位老干部驚得不敢相信,早就聽說郭濤賣官鬻爵,有兩百多名干部牽涉其中,但還是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能力。
“三位前輩,現在據初步統計,在這三百名問題干部中,與莊子達有關的三十多人,與方一山有關的六十多人,而與郭濤有關的有兩百多人,其中與郭濤有關的兩百多人中,絕大部分都是涉嫌買官賣官。”
劉政道哼道:“以我看,方一山和郭濤出問題,根源全在莊子達和上級那里,當年莊子達上調,推薦方一山接任書記,我跟莊子達說,方一山黨性不強,遲早要出問題,可他不聽啊。后來方一山上調,推薦郭濤接任書記,郭濤是什么人?當鄉長時就怨聲載道的壞蛋么。我親自跑到海州市委反映,我說讓誰當也不能讓郭濤當云嶺市委書記,可他們也不聽啊。”
江帆勸道:“劉老,你消消氣,亡羊補牢,未為晚也,現在浩東是來商討解決辦法,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接著,徐浩東通報了三興鄉鄉長劉昊然的問題和查處結果。
三個老頭又是吃了一驚。
姜來運道:“浩東,這個劉昊然是你提撥起來的啊。”
點了點頭,徐浩東苦笑道:“我要不先處理他,我就沒辦法處理其他人了。”
劉政道嗯了一聲,“處理得好,連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的人,就沒資格當領導。”
“三位前輩,我還有一個需要你們直接參與的大問題。”徐浩東道:“在這三百個問題干部中,有三十多個已經退休,有二十幾個已退居二線,這其中你們人大和政協也各有幾個,我頭疼的是如何解決他們的問題。”
劉政道又生氣了,“這有什么好商量的,統統辦了,一個都不能放過。”
徐浩東道:“我和紀委書記沈騰商量過,這些老同志的問題一定要查,但可以酌情給予出路,紀委先不予立案,而由市人大和市政協的領導分別找他們談話,希望他們能主動找紀委交代問題。據紀委書記沈騰說,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情節并不是很嚴重,爭取寬大是有可能的,紀委會考慮不移交給檢察院處理。當然,拒不配合的和情節嚴重的,紀委將直接立案并嚴懲不怠。”
江帆點著頭道:“我看這個辦法可行。”
徐浩東繼續道:“三位前輩,我主要是考慮到咱們云嶺市的穩定,如果大張旗鼓地處理這三百名干部,可能會對正常工作造成沖擊。再說市紀委和市監察局也是人手不夠,總共才五十幾個人,處在一線辦案的才二十幾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所以,我們決定由易到難,由簡到繁,先調查處理那些情節并不是很嚴重的干部,這些已經退休和已退居二線的問題干部,將率先被調查處理。”
姜來運道:“浩東,怎么處理怎么工作是你們的事,你就說讓我們怎么配合你們吧。”
徐浩東道:“除了找那些有問題的老干部談話,我還想請三位為老前輩再辛苦一下,推薦一些過硬的老紀檢干部,臨時到市紀委幫忙工作。”
江帆指著姜來運笑道:“眼前就有一個,老姜還當過市紀委書記呢。”
姜來運爽快道:“浩東,這事交給我了,沒有成千上百,但幾十個總歸是有的。”
劉政道提醒道:“來運,浩東要的是過硬的人,你可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把貪官派到紀委去抓貪官,那會出大洋相的。”
姜來運大笑道:“劉老,你就放心吧,我還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放心,真的放心嗎?回家的路上,徐浩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老百姓說,把一百個干部排起來,隔一個查,肯定有漏網的,挨著個的查,頂多也就幾個被冤枉,老百姓說得對嗎?
不敢貪、不會貪、不能貪,在任性的權力的肆虐下,這樣的低要求也難做到啊。
黃昏時分,八一路上靜悄悄的,自從附近有了美食街和夜市,八一路已失去了往日的喧鬧,除了納涼的退休的老頭老太,連車也沒有幾輛。
連好朋友李勤軍派的人也撤掉了。
徐浩東剛進家門,手機就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市委組織部長閻芳。
猶豫了一下,徐浩東還是接通了電話,“閻部長,你好,你有什么事嗎?”
“徐書記,你到家了嗎?我有事向你匯報,與西嶺鄉黨委書記胡一非有關,下午去找你而你剛好不在,請問你現在方便嗎?”
徐浩東心里有點別扭,因為他不但不喜歡加班,而且也不喜歡別人上門而來,除非緊急得非要立即處理的事情,女同志來訪,更是他盡量避免的情況。
“明天不行嗎?”
“對不起,我快到你家了。”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徐浩東要改變他的老規矩了,“好吧,你來吧。”
徐浩東心里嘀咕,這娘們想搞啥,完全可以在明天匯報嘛。
忽然,徐浩東想起小姨子許云潔在家里裝的智能攝像系統,急忙起身,跑到許云潔的房間,將她那套系統的總控開關給關掉了。
要是被小姨子發現有女人進門,姐夫徐浩東會很慘的。
小姨子雖是高手,姐夫卻是個老司機,徐浩東早就偷偷地留了這一手。智能攝像系統需要電力支持,這是所有人工智能的軟肋,徐浩東已經知道這個軟肋藏在什么地方。
敲門聲響起。
徐浩東正要去開門,手機卻又響了起來。
這回是手機短信的鈴聲。
“徐書記,我是李瑩,方便去你家拜訪嗎?”
大王對小王,最佳救兵,徐浩東咧著嘴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