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茂雄猶豫了一下,徐浩東越發追問,他越覺得自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有些東西太敏感,他本不想說,可既然徐浩東想“考”他,他只好傾己所有,反正是言者無罪么。
“浩東書記,我剛翻了翻一本他寫的書,還沒來得及細讀,但我讀出了他的一個核對心觀點。簡單地說就是每個人從利己的立場出發,可以達到全社會整體的利他。必須承認,這里的利己是不侵害別人的利己,是妥協均衡的利己,就是通過協商談判達成互惠互利。不能說他的解釋沒有道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易,以至商業談判都是遵循這個利己到利他的道理。”
徐浩東問:“他的這個理論有什么毛病?”
“他的觀點不是普遍真理,不能用于任何時候和任何方面。擇優分配為真理標準來觀照所有事物就是錯誤。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擇優分配原理又是完全錯誤的。也就是經典牛頓定理與愛因斯坦相對論在物理學上的意義,牛頓定理不能解釋宇宙現象,也不能適用于微觀世界。經濟學中的均衡理論正是擊碎他理論的相對論。均衡理論證明他的擇優分配原理極其荒謬。如果他不了解均衡理論,那他就該摘下頭上經濟學家的帽子,如果他清楚均衡理論,卻仍然用擇優分配來忽悠,那絕對不是招搖撞騙這么簡單。”
徐浩東笑了笑,“什么樣是均衡理論呢?”
“美國有個電影叫,曾獲得了第七十四屆奧斯卡的四個獎項,影帝羅素克羅在影片中扮演經濟學家納什。納什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一九九四年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獲獎原因是提出了納什均衡理論。納什均衡用通俗的話說就是,個體的人從利己的立場出發所構成的最優組合,并不會達到總體的最優的結果,而最終結局是一個納什均衡,這個納什均衡是對所有人都不利的結果。”
徐浩東點了點頭,“有一個著名的囚徒困境的故事,很能解釋納什均衡,老丁和張平不一定能懂納什均衡,但一定對囚徒困境感興趣。”
“有一盜竊命案,張三和李四的盜竊罪證據確鑿,但殺人罪證據不足。于是警方就將二人隔離審訊,分別對張三李四二人說:由于盜竊罪成立,你將面臨一年的刑期,但可以做個交易,如果你承認殺人的罪行,可以視為立功,只需收監三個月,而你的同伙將判十年刑期,如果你不交代,而你的同伙交代了,則你將坐十年牢,你的同伙三個月后就可自由,如果你們兩個都交代,那么你們各自服刑五年。很顯然,張三李四都選擇不交代,各自服刑一年是最好的結果。”
徐浩東說:“人的本性,決定了張三和李四都往會同一個方向上琢磨。”
“根據這位經濟學家的擇優分配理論,有理性的人都會從利己的立場出發,張三和李四兩人都會這樣盤算:‘假如他認了,我沒認,我得蹲監十年,所以認了對自己有利,如果我交代了,他也交代了,我也是坐五年牢,也是交代了對自己有利,假使我承認了,而他抵賴,我就只要坐三個月,而他將坐十年牢獄,也是承認對自己有利。所以,不管他招不招,對我而言,都是交代了對自己有利。'最終,張三和李四二人都會選擇招供,結果都獲五年刑期,而對兩人最有利的一年刑期不會出現。”
徐浩東嗯了一聲,“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理性的人不會冒這個風險,只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也就是位經濟學家說的擇優分配,但得出的結果卻是與他的結論完全相反,也與新自由主義經濟理論相悖。斯密的市場經濟理論認為,看不見的手會調節自利的個體以使整體取得最大利益。但斯密沒考慮到,如果參與的個體數量不多,那么每一個決策者都會顧慮其他人的想法。所以,完全的市場經濟在全球一體化、國與國之間的商業博弈就行不通,那就需要另一套理論來指導了。”
徐浩東又點了點頭,“說白了,他那一套也僅僅是一家之言,他與張三和李四差不了多少。”
“對,張三和李四能得到最好的結果的條件是串供,作為經濟學家,邱與可竟然不懂納什均衡,簡直不可想象。那他為什么會時時事事都用有局限性的擇優分配來界定呢?只有一個解釋,他已經串供。他為地產商搖旗、為富人說話,就是他串供后的表現,而之所以還有不少人相信他的話,是因為他在經濟學界的江湖地位還是相當高的。”
聽到這里,徐浩東大笑起來,“哈哈……”
蘇茂雄忙問:“浩東書記,我說錯了嗎?”
“不不不,你說得太對了,哈哈……英雄所見略同,你說到江湖地位,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笑過之后,徐浩東說:“這個老家伙的的江湖地位確實很牛逼,但江湖地位不等同于學術地位,江湖人往往愛混淆,有意把江湖地位說成是學術地位。在我國,決定江湖地位的一般不憑本事,武藝低微的宋江能做梁山泊老大,憑的就不是上陣廝殺和運籌帷幄,所謂功夫在詩外。在我國,如果你年紀足夠大、同時臉皮夠厚,敢胡說八道,那一般會有不小的江湖名聲和不低的江湖地位,如果還能念幾句科學咒語,那大師、專家的盛譽就會滾滾而來。
不僅蘇茂雄聽笑了,就是丁尚平和張平也聽笑了。
徐浩東說:“如果說中國足球是個江湖,那么江湖地位最高的應該是足協主席,但足協主席不一定球技最好,甚至都不需要會踢球。如果把你們公安系統看成一個江湖,那么你們的部長廳長局長就是地位最高的,但他們不需要親自破案,他們甚至不需要知道如何破案。我所處的位置也一樣,如果云嶺市是個江湖,我就是這個江湖里地位最高的人,我不需要什么都懂,也不需要事必躬親,比方說大灣列島開發,我只要推出這個項目,而這個項目具體的推廣、運作、實施,并不需要我親自去做。相似的情況是,那個老家伙名氣很大,至于他真實水平高不高,他那個理論靈不靈,他不需要負責,他更無需親自去實踐。”
這時丁尚平問道:“浩東書記,你把我們仨叫出來,是不是,是不是……”
徐浩東望著車窗外的夜色,淡淡地說了兩個字,“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