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最是磨人。朱高煦在后方等著結果、卻比親自上陣還要焦心;更兼陳大錘帶回來了情勢有變的消息、戰役變得迷霧重重,讓朱高煦難以放心。
夫夷水上,一隊纖夫正在吆喝著用力拉船,頭領長聲幺幺地唱了一聲“喲嚯……”,一群人便齊聲“嘿”地吐氣用勁。
朱高煦站在河岸上,觀望著河面上的沙船、在附近淺水的地方緩緩地移動著。過了一會兒他將視線抬起,再度眺望著北面的天際。
然而,在此地絕不可能看見前線的情況;唯有冬季冰冷的北風吹在臉上,他覺得臉頰有些麻木。
……早在九月下旬,朱高煦便帶著八萬降兵與七八千漢王軍騎兵、從東線北出了。不過十月上旬、在資水那邊的戰事快開始的時候,他又調兵向西行軍,來到了夫夷水流域。
在這段時間里,朱高煦做了一些作戰以外的事。首先是將補給線向北推進。
從四省調集的財物、軍需,先是運到桂林府城集散;廣西各地征調的糧秣,也先運到桂林府。然后船運從漓江、靈渠、湘江至永州府地區。
漢王軍在沿路修建了幾處倉庫轉運點。
原先永州府城是北面最大的軍需糧草集散地;但因官軍的水師從湘江上不斷襲擾船隊,九月朱高煦便改變并重新部署了糧道。
他下令在永州府城西面、東安縣南面的大陽川水(紫水河)岸擴建倉庫,設大陽川水據點;將北面的集散地西移,以減少因官軍水師襲擾造成的損失。
軍需往北陸運至夫夷水倉庫,接著再從夫夷水用船向北轉運,調到各軍營中。
除瞿能軍外、漢王軍在湖廣已經部署了二十多萬大軍!因軍需轉運時的大部分路程是水運,漢王府這才勉強維持住了局面;但若久耗,這條運輸線也將變得脆弱。
同時,朱高煦還對吳高軍的降兵進行了整頓。
他把吳高請了出來,時不時在軍中露面,還對吳高以禮相待,以此安撫軍心。然后陸續對八萬人的各級武將進行了調整。
朱高煦最重視的武將,并非衛指揮使等大將、反而是百戶武將!他認為,百戶隊是大戰中的軍隊基本單位,其長官的忠心與能力,會在看不見的地方、極大地影響軍隊戰斗力。
他前后任命了八百余名百戶將領。先是把跟隨在身邊的三百多護衛騎兵、全部任命到降兵中當百戶;又從四川、云南軍籍的底層將領中選拔了四五百人。
漢王軍中最可靠的武將,便是云南、四川的人,因為這些人在幾年前就跟著朱高煦打過仗了。
除此之外,朱高煦還下令侯海、裴友貞等文官,對降軍的籍貫進行冊分。其中半數以上的人并非廣西軍籍,而是從京營和各地衛所調集過來的人;除了京營的人馬,這些人都將被混編進漢王軍中。
而廣西籍的軍戶,則會保持基本的百戶隊建制,并任命一些廣西武將為副……
此時,諸事差不多已安排妥當了。
但最近這一兩天,朱高煦想的事太多,心緒也不太穩。
想到瞿能軍的時候,朱高煦心里微微有些后怕。北路軍在官軍重兵環視的地方,從辰溪縣穿插南下;他們能夠死里逃生,除了因為瞿能的能耐,肯定是占了一些運氣的!
朱高煦以前就告誡自己,不賭為贏;世事卻常常難以不賭。
待陳大錘趕到朱高煦軍中后,朱高煦又多了幾分憂心,有種始終不能落地的感覺。
……不過朱高煦揣測,張輔的心態恐怕更加不好!
早在征安南國之戰時,朱高煦便發覺張輔有些貪功;或許正因這個弱點,造成了張輔在一個關鍵的時刻心態不穩,影響了他的冷靜。
何福的部署,讓張輔看到了希望;那一刻,張輔必定不夠冷靜,決策有些沖動了……不然,如果當時張輔足夠冷靜,便應該能意識到、何福的部署有較大風險。
后來張輔后知后覺,似乎想明白了其中關節;所以才發生了張輔改變軍令、陳大錘逃奔回來的事!
但如果此役官軍未能扭轉敗局,張輔之后便很難再擺正心態、恢復平常心了。
作為陷入過長期爛賭狀態的老哥,朱高煦在這方面的心態上有豐富的經驗。那時的張輔就像一個百萬富翁、忽然輸了二十萬,絕大多數賭徒的心態是:一定要連本帶利撈回來!
這種人太多了,包括朱高煦以前同樣不能幸免;他就沒見過哪個賭徒,能干脆地放下那一夜之間失去的“二十萬”。
所以朱高煦對湖廣會戰信心又增加了幾分:因為張輔可能會在喪失冷靜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關鍵是要張輔輸掉“二十萬”,那便是何福軍的十萬人馬!
朱高煦心慌地等待著,盼望著骰子揭曉的時刻……
當天下午,夫夷水對岸一騎奔到了河邊,他似乎看到了朱高煦的大旗,正焦急地大喊。不一會兒,一條糧船向對岸靠過去了。
那騎士坐船渡過夫夷水,來到東岸,徑直向中軍奔了過來。
朱高煦也拍馬迎面向那人靠近。不多時便聽到騎士喊道:“王爺,盛都督奏報!”
“呈上來。”朱高煦沉住氣道。
他勒住戰馬,拿到了漆封的信,徑直撕開信封、抽出紙來觀閱。
盛庸已下令全軍退兵,漢王軍主力一共二十萬人,已于今天早晨開始南渡資水。而在此役之前,疑似張輔及時趕到了何福軍中,并徹底改變了何福的作戰布置;盛庸未能徹底擊破敵軍。
后面一頁大致寫了戰果。俘虜敵軍三萬余眾,加上何福軍的傷亡、敵軍的損失大概超過四萬人。
朱高煦看完后,暗自松了一口氣。此役未能達到預想中的效果,朱高煦談不上高興,但聽到了確定的消息之后,他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他將盛庸的奏報遞給身邊的武將傳視,噓出一口氣道:“結果不算壞。”
(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