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六部、九寺、五監、御史臺、京兆府的官員,長安城內的其他官員,豪門勛貴、宏學大儒、皇親國戚,在宣政殿屬于自己的地方站定。
隨著禮官嘹亮的聲音再次響起,早朝便在這一刻開始。
史官偏居一側,手里的毛筆也早就已經準備妥當,今日之事,有幸由自己記載,乃是無上榮耀。
中書省中書令裴炎率領百官朝拜,由此便拉開今日朝堂的帷幕。
裴炎剛要張口繼續在朝前表今日朝堂之上的各個階層,卻被李弘冷冷的打斷:“不用那么費勁了,今日直截了當,在坐的有身份的各位,這幾日想來都已經與陛下見過面、訴過苦了。想來你們也愿意直截了當的進入今日正題:新錢、舊錢兌換一事兒,自從朝廷下令禁止舊錢交易,只能兌換后,想必各位打算在年關在即時,大撈一筆的打算都落空了吧?今日成就我大唐之基業的功勛豪門、官宦之后、鴻學大儒等等都在,是你們推舉人出來表述,還是由我一個個提問?一盞茶的時間,商量好了開始。”
隨著李弘的話音落地,整個宣政殿主殿一下子像是飛進了無數的蒼蠅,嗡嗡嗡之聲不絕于耳,對于李弘如此直截了當進入正題,還是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所有人還都認為,李弘應該會顧及宣政殿人多勢眾,會采取柔和一些的策略,但沒想到看樣子,大有一人對抗所有人之勢。
議論之聲在宣政殿取得了一致的決定后漸漸安息下來,令李弘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卻是弘文館的大學士孔志約。
“臣孔志約想請教殿下,可知我大唐‘開元通寶’錢為何意?有多少種?每一種又有何區別?每一種‘開元通寶’一錢又是多重?”孔志約站在主殿中央,為人師表的風范。
李弘抬頭看了一眼孔志約,淡淡說道:“武德四年,廢五銖錢,啟用新錢開元通寶,新錢比五銖錢的銅料增加了約莫兩成,一錢重為二銖四絲,一千文錢也就是一貫錢乃是重六斤四兩,啟用了厘、分、錢、兩的十進制計量。因為銅料的增多跟大唐剛立國,所以當初廢除五銖錢時,并沒有遇到如今這么大的阻力。算上皇宮用來賞賜的金、銀錢,開元通寶共計十四種,區別乃是大字、小字等等,但無論是哪一種錢,每一錢的重量都嚴格控制在二銖四絲這一標準上。當然,如果加上一些人的私鑄通寶,就不止十四種錢了。開元通寶乃開國奠基、流通寶貨之意。”
說完后李弘看著下面鴉雀無聲的人群,孔志約的神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堂堂的大唐太子殿下,如果連大唐的開元通寶意義都不知曉,那么才是叫怪事了。
“既然太子殿下知曉開元通寶乃是我大唐立國時所制,為何還要廢除高祖鑄開元通寶之義?開國奠基、流通寶貨,乃是高祖皇帝對大唐國運昌隆之期望,先帝在世時,英明神武、文韜武略俱佳,都不曾想過制新錢、廢通寶,太子殿下為何一意孤行,卻要廢除這流通寶貨之錢?”孔志約言語鋒利,但態度恭謹,顯然他不想讓李弘從其他地方抓住他的把柄。
“時代在進步,事物在發展,沒有什么東西可以一成不變,開元通寶乃是我大唐立國以來的舊制,就像你今日所帶玉佩與昨日的水晶佩不同一樣,我們需要在創新中發展,不能夠一味固守舊制遵循傳統。新錢這幾年是否對我大唐產生深遠意義跟影響,是不是比開元通寶能夠更加便利的交易,在座的任何一個人想來都有發言權,你們俱是親眼所見,如果以舊錢為基礎,大小不等、數量不一的弊端該如何進行大額交易?貞觀年間開始,就已經出現了一貫錢不足一千文的問題,不過是沒有好的辦法來實施解決罷了,難道你認為我們一直沿用舊制,就能把一貫錢沿用到滿一千文?”
孔志約滿臉通紅,他今日上朝,還特意換了玉佩佩戴,就是想被太子殿下拿住話把兒,但沒想到還是被太子殿下從中看出了問題。
而對于事物發展、時代進步這樣的話題,國子監還是弘文館,從來沒有人討論這些,只有太子的崇文館,天天有學子圍繞著這些爭吵的面紅耳赤。
“至于一貫錢不滿一千文,這是誰也無能為力的事情,甚至沒有人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出現了這樣的現象,隨著一些天災人禍的降臨,長安米貴時期,百姓自然是為了能夠填飽肚子,愿意從貫錢上做手腳。”御史王義方在孔志約沉思時,站了出來行禮說道。
李弘揚了揚手里的紙張,揚武便拿過去遞給了王義方,看著王義方在翻閱,李弘望著眾人說道:“皇家銀行的統計顯示,這兩年在舊錢兌換新錢上,黎民百姓兌換的貫錢遠遠比豪門功勛等等所有人的數量要足。王義方,你也是晉陽王氏舉薦為官者,據說晉陽有一半的舊錢是被你們用新錢換取了,一兌一兌換,但每一貫則有十錢的手續費,可是這樣?”
“這……。”王義方沒有想到,晉陽之事都已經被太子殿下掌握,當下支支吾吾,想了下說道:“臣對此事并不了解,如果屬實,想來是舊錢過于沉重,需要付一些運費罷了。”
“你身為御史風言奏是是你的職責所在,你為何會不知曉?還是隱瞞不報?房先忠你前些時日剛陪你母親前往晉陽,可知道此事?”李弘眉頭一挑問道。
他發現,今日率先向他發難的,無論是孔志約還是王義方還是房先忠,這些人都是與晉陽王氏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孔志約向來與五姓七家走的比較近,因為科舉制度的緣故,五姓七家如今把手伸向科舉中舞弊已經不算是秘密了。
王義方自是不用多說,本身就是出自晉陽王氏的舉薦,房先忠或許一直較為低調,但他的母親可是晉陽王氏,而他有女一人,就是李賢以后的皇妃。
從中便可以知曉,太原王氏,利用自己族系內的庶出女子結交官員、籠絡朝堂,而嫡系則是與其他家族維持著婚姻秩序,豪門與豪門聯姻,庶出籠絡朝堂,這便是世族豪門屹立不到,一直能夠影響朝堂之走向的原因。
“臣先忠并不知情。”閻立本辭官后的工部尚書房先忠鎮定自若的說道。
李弘隨意的擺了擺手,示意他退回去吧,王氏早晚會被衰落的,而今雖然是其他四姓與之站在一起,但也已經有人開始偷偷給自己遞折子了。
“殿下,新錢、舊錢的利弊我們也都很清楚,但如今擁有舊錢者大有人在,我大唐如今又缺銅料制作新錢,您現在停廢舊錢,新錢卻無法滿足日常用度,如此下來,豈不是讓我大唐的商貿陷入困境?臣倒是覺得,不如殿下允許戶部與皇家銀行開放兌換,一貫舊錢兌一貫如何?”皇室宗親之內,走出一人侃侃而談說道,赫然是曹王李明。
“曹王叔,大唐乃是李家江山,一貫舊錢不足七百文,試問您為何會忍心看著皇室如此吃虧?還是您囤積了太多的舊錢?”李弘反問道。
李明搖了搖頭,依然笑容滿面,說道:“我手里確實有不少舊錢,甚至連當年先帝賞賜的金制通寶、銀制通寶還都有大把,但這錢卻無法交易,不過是只能作為紀念或者把玩兒而已。何況,皇室里面,不單是我一個人如此吧?義陽公主、高安公主前些日子據說可是在其他地方兌了不少舊錢,不知道您打算如何處置?還是說皇室單獨對待?”
李賢這個小王八蛋,都親近了一些什么人,怎么竟是跟他要好的人出來搗亂?
李弘靜靜的望著曹王李明,想要看透到底是誰給他的膽子,讓他敢面對自己如此說話?
“不光是義陽公主、高安公主,就是皇親中的武承嗣、武三思二人,也同樣在去年囤積了大量的舊錢,少說也得幾十萬貫了。”越王李貞也站了出來說道。
孔志約跟顏昭甫互望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看熱鬧的意思,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然后立刻便嚴肅的開始閉目養神。
李弘冷笑著看著兩個王叔一唱一和,自己本以為這些人上來就會以義陽跟高安為由,然后來堵自己的嘴,沒想到他們則是在晉陽王氏率先發難后,才開始跑出來拿義陽跟高安說事兒。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自己的弱點兒,到現在為止,他也不知道義陽跟高安兩人,到底有沒有把全部的舊錢處理了。
至于武三思跟武承嗣,自己從來沒有從母后那里過多了解過,五元慶跟武元爽被貶嶺南,兩人之子:武三思跟武承嗣則是在韓國夫人楊氏逝世后,被母后留在了長安,如今成了長安城繼賀蘭敏之后,又兩個游手好閑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