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內的陳設很簡單,分為里外間,外間除了一張案幾與一個蒲團外,便再無其他,案幾上放著幾本書,在另外一側放置著一個簡易的書架,便是整個茅屋外間的全部。
而在里間則是同樣的簡單,一張比‘床’稍微矮一些的睡榻被架了起來,顯然是因為地面‘潮’濕的緣故的,所以把睡榻抬高了一些,‘床’邊同樣一個簡易的衣柜,另外一側則是掛著一把寶劍。
顯然這便是范懷義所住的地方,李弘隨意的打量著四周,而‘花’孟與獵豹則是開始不斷的翻閱著,其他人在沒有李弘的允許下,并未踏入這間茅屋,所以根本不會知道,李弘在里面做些什么。
權善才與蘇宏暉臉‘色’‘陰’晴不定,豎耳傾聽著里面不時傳出來的響聲,但卻不敢向里面走上哪怕半步。
范懷義低垂著頭,并沒有去看權善才跟蘇宏暉的臉‘色’,兩人乃是老對手了,當年彈劾時,權善才還沒有像如今這般權勢滔天,還沒有被提拔為成都府的從三品府尹。
而現在,一個則是成了平民百姓,一個則是成了大唐的高官顯貴,堂堂的大唐三品官員了。
整個院落里沒有人敢說話,呈現著死一般的寂靜,偶爾則是前方湖面上被海東青驚起的飛鳥,撲棱著翅膀向遠處的山間飛去。
李弘緩緩從茅屋內走出來,‘花’孟與獵豹同樣是一無所獲,并沒有在簡單的茅草屋內,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一把椅子放在了李弘身后,緩緩地坐下后才示意范懷義起來。
而溫柔與范寧安,包括其他十幾名游俠,則是依然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有什么要說的嗎?你跟他們是什么關系?為何這些游俠都在此處?”李弘的聲音懶散的響起,坐在茅草屋的‘門’口,視線越過小院的籬笆墻,便是滿眼的翠青蒼綠,以及那一汪讓人心神能夠安靜下來的清澈湖面。
“回……回殿下的話,此……此子乃小民犬子范寧安……。”
“這么說來,這一切都是你范懷義指使的了?竟然敢派人刺殺殿下,范懷義,你該當何罪?”權善才上前一步,冷聲對著范懷義說道。
當年彈劾自己時,范懷義可謂是意氣風發、理直氣壯,后來特意被朝廷特意任免之劍南道任道監察使。
而那時,自己正在被越王李貞努力的提拔著,所以為了自己的仕途,權善才選擇了隱忍,并沒有當時就報復權善才,于是最終在越王李貞前往揚州時,被陛下任免為了成都府府尹。
也是從那時起,他才真正開始了與范懷義之間的爭斗,為了迫使范懷義‘交’出當年黎陽倉、含嘉倉糧食被倒賣的證據,權善才不惜抓住范懷義的妻子為要挾。
最終迫使范懷義辭官還鄉,但因為范懷義的妻子死在了自己手上,權善才因此也沒有拿回當年倒賣糧倉的眾多證據。
李弘并沒有阻止權善才問罪,畢竟,這一切都是事實,他兒子刺殺自己這一條,足以使得滿院子這些人立刻被問斬了。
范懷義苦笑著搖搖頭,臉上的神情有些絕望跟無奈,無視權善才的問罪,向李弘說道:“小民與犬子罪不可恕,請殿下處置。”
“來人,把他們押下去。”權善才聽到范懷義認罪,立刻對著尉屠耆說道。
但他說完后,尉屠耆連動也沒有動一下,甚至連正眼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其他兵士自然是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看著尉屠耆等人并沒有動,而太子李弘也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說話,只是依然淡淡的看著,木然站在他眼前的范懷義,權善才心中再次升起不安感。
溫柔與范寧安聽到權善才的話語后,心神一顫,想要辯解幾句,但面對自己親自所造成的鐵的事實,而且還是刺殺太子時,被太子殿下親自抓住,人證物證都俱在的情況下,讓他們根本沒有資格去為自己辯解。
“為何要刺殺我?我想聽聽理由。”李弘神情輕松,老神在在的看著范懷義說道。
在權善才看來,這如傳說中嫉惡如仇的太子殿下根本不相符合啊,這哪是在皇宮面對陛下跟皇后的貼身太監,一言不合就上去踹一腳的太子殿下?!
“小民……小民實不知前兩日前往常道觀的是太子殿下。”范懷義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也不知道該如何找理由為范寧安跟溫柔開脫。
這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了,刺殺太子殿下的事情已經做了,再做任何解釋都是徒勞無功的。
自從溫柔與范寧安,率著十幾個同伴匆匆跑到這里后,他就知道這一次他們碰上大人物了,而且是絕對惹不起的大人物。
當自己問過溫柔與范寧安在刺殺時的一些細節,以及是何原有放走他們后,范懷義就開始懷疑溫柔他們刺殺的人,會不會就是太子殿下!
因為從他們兩人對那年輕人的描述上來看,大唐能文能武,而且殺伐血腥、手段凌厲之人,能夠住進常道觀兩殿三院內,其地位絕對是在大唐屈指可數。
所以范懷義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太子李弘。
而對于放了他們的用意,不用猜想,肯定是沖著背后找到指使溫柔他們的人來的,而自己只不過是耽誤了小半天,就被太子殿下圍堵在了此地。
“他們口中的那個神秘人是誰?”李弘看看范懷義,再看看權善才,這個時候他怎么感覺,眼前的情形倒像是范懷義跟權善才合伙來刺殺、試探自己的呢。
范懷義長嘆一聲,而后低著頭說道:“回殿下,小民不知。怕是犬子……也不知曉。但……小民懷疑是成都府的四個豪‘門’世家,他們一直在暗中支持著摘星觀跟白云觀,犬子等人在兩觀學武,時不時便會去做一些……除暴安良之事兒,每一次都是莫名其妙的在道觀內流出的傳言,而有時候則會是一位‘蒙’著面紗的神秘人,會過來跟他們切磋武藝,而后告訴他們一些官府欺壓百姓之事兒。”
“成都府四大豪‘門’世家?呵呵,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了,劍南道治所成都府,還有四大世家?權善才,聽說過這四大世家嗎?”李弘被成都府所謂的四大世家給逗笑了。
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官官相護是必然的基礎,而他們除了給自己牟利外,想要把利益轉送至劍南道以外,必然少不了與地方的豪‘門’大戶打‘交’道,利用他們相比官府,較為不顯眼的資源。
“這……四大世家……怕是不存在吧?臣今日還是頭一次聽說。”權善才做著苦思冥想狀,結結巴巴的說道。
心里卻是如同翻江倒海般,范懷義這個狗賊,果真不愧是干御史的料,竟然能夠把摘星觀跟白云觀的底細‘摸’的如此清楚。
看著跪在地上的紅衣少‘女’,跟范懷義的兒子,權善才現在明白了,什么特么的跑到摘星觀、白云觀學武,怕是范懷義早就發現摘星觀跟白云觀有不對勁的地方了吧?
怕是他自己沒辦法接近了解內情,也怕打草驚蛇,被人發現,于是便把自己的兒子放到山上,假借學武的名義,實際上是刺探摘星觀跟白云觀的底細吧?
不然的話,怎么可能知道成都府四大家一直暗中支持摘星、白云兩觀,這么隱蔽的事情!
“既然你知道你兒子,以及這十幾位一直與官府為敵,一直做著所謂的替天行道之事兒,為什么不阻止?就算是你已經辭官歸鄉,但朝廷在你未辭官之前,待你不薄吧?為什么要與朝廷做對?”李弘起身撿起溫柔掉在地上的寶劍,拿在手里抵在范懷義的下巴問道。
此舉讓跪在地上的溫柔跟范寧安,嚇得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上,深怕太子殿下一怒之下刺死他爹。
刺殺太子那夜,他們已經親眼目睹了太子殿下,在跟他們‘交’手時的那份冷酷跟殘忍了,何況是如今面對刺殺他的人呢。
所以當下看著李弘把長劍放在范懷義的下巴處,范寧安想要開口說話,但面對兩百名親衛隊兵士,以及那閃爍著寒光的箭矢,他實在是沒有勇氣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為他爹求情。
范懷義微微仰著下巴,感受著下巴冷森森的劍鋒,但心中卻是充滿了坦然,他相信太子殿下不會就這么殺了自己的。
于是剛要張口說話時,就聽見旁邊的溫柔顫抖著聲音說道:“民……民‘女’溫柔見過殿下。民‘女’自知罪不可恕,但……但民‘女’那夜卻是不知道所要刺殺之人是殿下,如果……。”
“如果是我大唐其他官員,你們就可以隨意刺殺了嗎?誰給你們的權利來刺殺我大唐官員?到底是替天行道還是以武謀‘私’呢你們?我大唐律例哪一條規定了,你們游俠可以替官府行官府之職了?路見不平事兒,為何不報官?還是說,大唐官府跟官員,已經讓你失望透頂?需要你們自己靠武力來解決?你們每殺一個官員,問沒有問是非曲直?你們殺的每一個官員都是該死之人嗎?他們的死是由你來決定的嗎?如果那夜我被你們刺殺成功,那么你們是罪還是功!”李弘手中的長劍劃過,溫柔眉眼處一縷秀發,瞬間被李弘斬斷,緩緩向地上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