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與李嶠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聽到姚崇的話語后,他們兩人心中的大石瞬間便算是落地了。
畢竟,這一次他們邀請吏部尚書姚崇前來,就是希望能夠在此事兒上與姚崇達成默契協議,不然以他大理寺卿以及御史臺大夫李嶠兩稍顯單薄的名義跟分量,來彈劾或者是追究這五百多官員在任上的玩忽職守,多多少少在這個敏感緊急的時刻,顯得不是那么的讓人信服。
所以一旦如果加上了吏部尚書這個掌管、監管天下百官政績作為的姚崇,再有了尚書省的刑部從旁輔助,那么這五百多位官員,即便是其中有清正廉潔、為國為民之人,在面對陛下的處置決定時,加上自己四人的聯名彈劾,想必能夠把這件事情,不利于陛下的影響力壓制到最低,最起碼不至于到時候讓陛下陷入被天下人唾罵的難堪境地中。
所以這一次以狄仁杰、李嶠兩人的名義,把姚崇跟王孝杰邀請到洛陽河的船上密談,便是兩人為了在朝堂之下,能夠為李弘提供盡可能的幫助,而謀劃的計策。
大理寺乃是大唐最高的審判機關,肩負著對刑獄司法的重擔,刑部審定司法、審理案件,對于大唐的任何官員都有資格展開調查,特別是如今還有了大理寺卿給予了大開方便之門,使得刑部在審理地方案件時,完全可以不顧及大理寺是否會在最終的審判中,出現阻撓、干擾等事情發生,完全可以放開手腳的利用大唐的律法,給予這五百人定制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或者是把原本官場之上習以為常的官場規則加以嚴苛,如此一來,幾人相信,哪怕是再兩袖清風的官員,恐怕都能夠被查出個問題來。
如此雙管齊下之下,想必任何官員碰上大理寺跟刑部成心找上門的麻煩,都會捂著腦袋大呼頭痛了。
而且即便是官員們覺得有冤屈有不實,即便感覺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陷害,自己上書奏表想要通過御史臺對大理寺、刑部,以及自身的監察來還以清白,如今這條路卻已經是完全走不通了,畢竟御史臺大夫歷經兩任皇帝。
李治在位時,李嶠便是當仁不讓、毫無爭議的御史臺大夫,如今新皇登基五年多六年了,李嶠依然是穩坐釣魚臺,從中便可以知道,李嶠不單在御史臺的政務上得朝堂上下的滿意,同樣也是得陛下的看重。
如此能夠讓朝堂上下以及陛下都為滿意之人,現在加上自己愿意為陛下分憂解難,主動與五姓七望的豪門勛貴對抗,試問這個時候,一旦被大理寺、刑部,再加上御史臺被三司盯住的人,哪里還有翻身的希望?
何況風言奏是的彈劾原本就是御史臺的職責所在,如今不過是在敏感的時刻,談論起官員們不愿意談論的話題,加上大理寺、刑部的介入,想必任何一位官員都不可能能夠從三司的聯合之下全身而退了。
即便是能夠全身而退,即便是三司無法對他形成有效的威脅或者控訴,最后他還要過吏部尚書這一關,吏部尚書執掌各地方官員政績,想必沒有哪一個官員在自己的任上,從來沒有做過得罪人的事情吧。
所以狄仁杰四人一旦坐在一起,想要密謀、設計哪位官員,那么這位官員的命運跟前途,基本上就已經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更何況還是在四人齊心協力的以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如此一來,恐怕在整個大唐,沒有哪一個官員在被四人一同默契的盯住后,還能夠不被扒下一層皮的全身而退了。
四人從原本沉重的氛圍中,隨著臉上的輕松跟默契笑意越來越多的顯現,整個房間的氛圍也開始變得漸漸輕松了起來,就是連軍武出身后被李弘任命為刑部尚書的急性子王孝杰,此時此刻最起碼臉上也沒有著急之色了。
四人默契的坐在一起商議著接下來的各種方式手段,包括在其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一些意外狀況,以及如何彌補,四部門又該如何默契配合的事情。
說到了最后,依然還是由不緊不慢的姚崇再次說道:“如果在下能夠與三位大人配合默契,能夠為陛下分憂解難,在下心中自然是非常樂意,但……在下現在不得不給三位大人潑一盆冷水了。”說道最后,姚崇看著三人不解、疑惑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搖頭苦笑了起來。
狄仁杰聽著姚崇的話語微微愣了一下,但還是率先開口問道:“姚大人,如果我們四人能夠齊心協力,想必按照我們剛才商議的辦法,不敢說十拿九穩吧,但最起碼七成的把握可是足足有了吧?所以還請姚大人賜教,不知我等哪里出現了遺漏,讓姚大人如今又是愁上了眉頭?”
“倒不是我們的計策出了問題,就是在下自掌管吏部以來,常年與各地方官員打交道,也實在想不出有誰能夠在咱們四人有心算計下,能夠安然無恙的全身而退。只是……王大人聽我把話說完。”姚崇看著王孝杰張了張嘴要說話,急忙以左手拍了拍旁邊王孝杰的肩膀,示意他稍等片刻。
于是接下來姚崇繼續說道:“我們在替陛下排憂解難的同時,卻忘了兩件事情,當然其中一件事情是在下吏部的事情,倒是與三位大人沒有多大關系。”姚崇看著三人的眼光,也不再賣關子,緊忙繼續說道:“這與我們四人相關聯的一件事情便是,我們是不是該由一人進宮,先探探陛下的口風跟想法兒呢?萬一陛下另有他策,我們如今討論了半天,豈不是枉費力氣?所以我們想要為陛下分憂解難,此事兒即便是暫時不讓陛下知曉,但我們也要知曉陛下之心意才行,此事兒恐怕到時候就得麻煩狄大人親自進宮,探一探陛下的口風了吧?”
狄仁杰、李嶠以及王孝杰聽到姚崇的話,莫不是認同的點了點頭,而后幾人便把視線放在了狄仁杰的身上,畢竟四人當中,狄仁杰如今跟陛下之間的關系才算是最為融洽的,雖然姚崇或者是王孝杰,或者是李嶠進宮都可以直接見到李弘,但論資排輩起來,即便是李嶠不不認為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會比狄仁杰重多少。
所以三人的目光望向狄仁杰時,狄仁杰便知道,這個探訪陛下口風的事情,只能是由他來做了。
于是當下也不推辭的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明日一早便進宮探李弘的口風,而后狄仁杰看著姚崇問道:“那么第二件事兒呢?雖然剛才姚大人說第二件事情只是事關吏部,但想必也是因為我等的計策所以才出現,不知道姚大人可否能夠透露一二,讓我等替姚大人……。”
“倒是沒有什么可隱瞞的,只是在下擔憂的是,如今隨著這五百多同僚參與了今日的冒死直諫,加上我們的策略從中斡旋,如此一來,地方官員的缺……對在下就是一個極為頭疼的事情了,畢竟此事兒也同樣事關重大,陛下與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勛貴攤牌、決戰,但地方政務同樣不可廢,不然的話,這對陛下也是一種變向的壓力吧?而且以我們的策略來看,此事兒想要完全解決最起碼也得兩到三個月左右,如此長時間里,地方官員的缺位一直空置著,可不是一件對陛下,對我大唐社稷或者是百姓有利的事情了。”
狄仁杰聽完姚崇的話,而后看了看王孝杰跟李嶠,再次點了點頭說道:“看來狄某這一趟皇宮行是勢在必行了,不過姚大人也大可不必過于擔心,就像你所言帝一件事情一樣,既然你能夠感覺到陛下可能會有其他策略,那么說不準,陛下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五百多個空缺該如何補了,所以狄某明日進宮,一同探聽下陛下的口風,而后我們還在這里相聚如何?”
“如此那就多謝狄大人了。”姚崇聽到狄仁杰如此說好,便緩緩站起來向狄仁杰行禮說道。
姚崇這人向來謹慎,或許也跟任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有關,向來說話做事都是滴水不漏,從來不給他人留有任何把柄,也從來不會欠任何人人情。
而今能夠在四人密談到最后,姚崇愿意承狄仁杰這樣一個看似不大的人情,其實已經是在向三人遞交投名狀了,顯然是讓三人放心,在接下來的事情中,他姚崇決計不會因為自己的事情,而影響了四人達成的默契協議。
就在四人緩緩從畫舫的房間走出來,爭執著誰來給今日的花費掏錢時,身兼國子監祭酒的李旦,則是在皇宮燈火的陰影,在宮女的引領下向李弘的宮殿走去。
剛剛從貞觀殿出來,在從母后那里得知自己的父皇這一次眩暈癥發作,并沒有多大的隱憂后,便順道拐了個彎兒,向李弘這邊行了過來。
結合今日在洛陽城內被近三千人冒死直諫的事情,李旦覺得自己身為大唐皇帝的弟弟,這個時候應該前往皇兄那里,問問是不是有什么自己可以效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