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這段時(日rì)里,李弘并沒有打算回長安,何況如今官員都基本上已經聚集于洛陽了,而且加上前段時(日rì)那冒死直諫的事(情qíng),本就發生在洛陽。
加上自從進入秋冬季以后,李治的(身shēn)體則是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如今眩暈癥則是時時發作,搞得整個洛陽宮內,仿佛都被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藥味兒跟凝重。
如今(身shēn)為大唐皇后的裴婉瑩,也從長安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身shēn)為孫思邈生前所收的最后一個女弟子,可是李弘跟武媚最后的希望。
但即便是當初孫思邈傾囊相授,如今裴婉瑩面對李治那已經病入膏肓的眩暈癥,同樣是一點兒辦法沒有,整個人天天就是泡在國子監的醫館里,帶著宮女、太監,仔細的翻閱著一本本古籍。
長安國子監、崇文館里只要是跟醫藥有關的各種孤本書籍,也被李弘下令,整車整車的往洛陽宮里運送了過來。
而且只要真跡孤本,絕對不要這些年因為活字印刷術的產生,刊印出來的書籍,如此則是深怕刊印的書籍會有錯漏。
雖然這種可能(性性)基本上不會存在,但出于一種本能的心理,還是把大批的孤本書籍都給運送了過來。
李弘跟武媚看著裴婉瑩天天就像是泡在了國子監里一樣,心中除了無奈便是無奈,這個時候不論是李弘還是武媚,看著李治每天被病痛折麼的樣子,心中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李治,甚至在腦子昏昏沉沉的時候,命令太監給他來一副毒藥,好讓他徹底解脫,不要再受這種病痛的折磨了。
武媚跟李弘看著睡榻上絕望的李治,心中除了沉重之外,只剩下無奈的嘆氣之聲。
“多想能夠代替父皇這種病痛,轉移到我(身shēn)上就好了。”李弘聞著滿房間濃濃的中藥味兒,想著在上一世,有多少人是因為病痛的折磨,最后實在受不了了,竟然求著醫生跟家屬,快給他一個痛快,不要讓他再受這種病痛的煎熬了。
但這個時候又不是一千多年后,何況李治還是太上皇,是自己的父皇,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即便是膽大包天的他,看著被病痛折磨的在睡榻上痛苦呻吟,已經瘦了一圈的龍爹,也不敢當著任何人的面說出來了。
一幅類似于安眠藥的苦澀藥水,在李弘跟武媚的服侍下,被虛弱的李治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面色蒼白如紙的李治,緊閉著雙目,額頭上的細汗擦了一遍又一遍,但還是止不住的往外滲。
“皇后……弘兒……朕……朕受……夠了……。”李治昏昏沉沉的勉強睜開眼,看著一臉憂慮的皇后武媚,跟一臉凝重的李弘,虛弱的語氣之中,仿佛隱藏著一絲絲的請求。
“再有三天,李賢就會回來。”李弘抓著那枯瘦如柴的手,感覺就像是抓著樹枝一樣,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跟皮(肉肉)存在的感覺。
“真的?”李治這一次突然間猛力的睜開眼,渾濁的雙眼突然間變得有了些光芒。
“是,前些(日rì)子安西雪太大了,所以李賢在路途上耽擱了。李素節、李上金、李哲、李旦也都在回洛陽的途中。”李弘繼續握著那開始有些顫抖如樹枝的手,認真的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委屈你了弘兒……皇后……等他們回來了再叫醒朕,朕要好好睡一會兒。”李治松開李弘的手,而后被武媚急忙接過。
“知道了,妾(身shēn)會一直陪在您(身shēn)邊的。”武媚雙手抓著李治那只手,摟在話里輕聲的說道。
李弘把接下來的空間留給了老兩口,而后剛剛站起(身shēn),就聽見武媚在旁邊說道:“在書房等我一會兒。”
起(身shēn)的李弘愣了一下,最后還是點了點頭,而后轉(身shēn)向書房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對花孟說道:“奏章都拿到這邊書房吧,狄仁杰他們過來了,就讓他們在貞觀(殿diàn)候著。”
“陛下……。”花孟臉上閃過一抹危難之色,(欲yù)言又止的跟在李弘(身shēn)后。
“說。”
“貞觀(殿diàn)內如今全是一早就進宮看望太上皇的宗室跟一些老臣,還有一些世家門閥的人,現在都在貞觀(殿diàn)里,狄大人他們過來的話……。”花孟小心翼翼的說道。
畢竟這些(日rì)子以來,狄仁杰等人跟一些世家豪門,以及五姓七望的人斗的死去活來,前兩天益州長吏崔行功、安國公崔玄瑋也都剛剛被大理寺跟刑部聯合下獄。
而如今集合在貞觀(殿diàn)里的這些人,雖然跟五姓七望并沒有什么關系,或者是也并不支持當初五姓七望冒死直諫,但如今以狄仁杰為首的大部分官員,可是把當初冒死直諫的官員,一個個的又陸續叫回洛陽,或者是派人直接在異地審理了。
如此大的動((蕩蕩)蕩),加上李弘對于此事兒不聞不問,完全以狄仁杰等人的奏章為準批示,這讓這些宗親不得不覺得,狄仁杰等人是在行欺上瞞下的大逆不道之實,是排除異己、結黨營私的行為。
在這些皇室宗親的眼里,畢竟當初陛下已經在洛陽城下了告示,表示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語,按理說這件事兒就該到此結束了,畢竟不論是陛下還是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勛貴,都保住了彼此的顏面跟利益,沒必要繼續再冒著朝堂動((蕩蕩)蕩)的風險,與五姓七望斗下去了。
但如今狄仁杰他們在蟄伏了一個秋收的時間后,便開始變本加厲追究五姓七望在冒死直諫這件事(情qíng)當中的責任,但凡是跟博陵崔氏、滎陽鄭氏有關的官員,不論是不是參與了冒死直諫,都被狄仁杰為首的司法集團徹查了個底掉。
如今不論是博陵崔氏還是滎陽鄭氏,都已經被狄仁杰等人查辦的剩下一個空架子了,這才幾個月的時間?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兩大世家就這么輕易的,在狄仁杰等人的彈劾、審問、查處之下倒了下去。
未來兩大世家的結局,如今哪怕是瞎子都能夠看出來,走向沒落則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了。
加上這些年他們為朝廷,或者是朝廷命令他們出資辦的學堂,被國子監新祭酒許彥伯,以及朝堂官員的建議下收回,已經成了勢在必行、不可更改的事件,據說這段時間,許彥伯哪怕是冒著徹骨寒風,都要親力親為的一家一家的辦理接收手續。
這可是釜底抽薪啊,完全不給博陵崔氏跟滎陽鄭氏一點兒回旋、東山再起的機會,是鐵了心要把這件事兒做絕啊。
即便是有人繞開大理寺、刑部、吏部,以及御史臺,直接上書至中書、門下,或者是利用自己的官職上書陛下,陛下則都是以狄仁杰等人的判決為依據,根本不給他們任何辯解、以及求(情qíng)的機會。
但就算是如此下來,李弘的御書房內,依然是放滿了薄薄厚厚的一沓一沓的請求書。
但也有些人從一開始便看明白了,知道當初那份告示,不過是陛下放出來迷惑五姓七望的障眼法兒,如今狄仁杰等人以雷霆萬鈞之力彈劾查辦博陵崔氏跟滎陽鄭氏,完全是陛下在背后支持的結果。
不然的話,不管是狄仁杰還是李嶠,或者是姚崇跟王孝杰,這些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隨陛下的忠臣良將,怎么可能如此膽大妄為的在朝堂之上,掀起這么大的風浪!
“紀王的意思是這還沒有完?”旁邊一個同樣白發蒼蒼的老人岑長倩,慢慢的扭過頭問道。
貞觀(殿diàn)內雖然不說是嘈雜聲一片,但因為太上皇龍體有恙,一(日rì)不如一(日rì),他們這些當年在太上皇的治下做臣子的,只能是天天跟當初上朝似的,每天過來坐在貞觀(殿diàn)內,等候著太監傳達陛下龍體有關的各種消息。
“岑大人,這種事(情qíng)我等宗室不好插嘴,所以我也希望岑大人你不要插手,您這都離開朝堂幾年了?而且陛下待您也是……。”
“李慎,你當初可不是這種(性性)格啊,你可是我大唐的一個賢王啊,怎么現在也開始做起這種助紂為虐的事(情qíng)來了?怎么,難道就是因為你那女婿許彥伯,如今當上了國子監的祭酒,你這是要為他接收那些五姓七望的學堂,而昧良心嗎?”岑長倩即在李治在位時任過要職,就是在李弘監國時也是太子當初倚仗的重臣,隨著陛下登基以及他年邁體弱,這才遠離朝堂頤養天年。
但從進入長安為官開始,他就很佩服宗室的李慎為人,但如今看著狄仁杰等人把朝堂弄的烏煙瘴氣,原本素有賢王之美譽的紀王李慎,此時此刻不說提醒陛下、盡人臣之責,竟然還幫著狄仁杰等人打起了馬虎眼。
“岑長倩,我李慎是那種人嗎?為了女婿的新祭酒?虧你這個老東西想的出來這么荒謬的理由!看在多年交(情qíng)的份兒上,我也就跟你這個遠離朝堂多年的老東西透個底兒,這都是陛下暗中支持的,你當年也在陛下跟前被陛下所依仗,跟狄仁杰等人也不是不熟,又不是不了解……。”
“但是人是會變得啊,隨著陛下給予的權力越大,誰知道他們這些國之重臣,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是不是就真的沒有在高位上,被人阿諛奉承的捧出野心來呢。”岑長倩哼了一聲,而后想了想問道:“你確定陛下知道這些事兒?”
“陛下不單知道,而且這一切都是陛下一手策劃的,當初那告示是中書、門下聯合下發,我就問你,誰有本事兒能夠讓中書跟門下聯合下發?誰又有本事兒把益州長吏崔行功留在洛陽長達半年,而后被下進了大獄?益州啊,那可是當年許王李素節的封地,現在雖然李素節不再益州多年,但(身shēn)為陛下的兄弟跟耳目,益州的一個長吏長達半年不在任上,許王能沒有所覺?”
“那……陛下這一次不會真是要把這……。”岑長倩伸出一只手,在紀王李慎跟前晃了晃,凝重的問道:“那今年這個冬季,豈不是其他幾家也得……涼了?”
“你這個老東西,竟然還學陛下說話?涼了這詞兒你也敢用?”李慎看著那長滿老人斑的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還好我那孽子沒有參與進去,不然也得……涼了。”
“涼了?”
“涼了。”
兩個坐在貞觀(殿diàn)前排的老頭,忽然間像兩只老狐貍一樣,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