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法號難羅的西域僧人,一個御封的宣威大將,再加一個驍騎營統領,這三人搞在一起,在劉馳馳看來怎么都不是一個賞心悅目的組合,更何況他們背后還隱隱約約站著一個老奸巨猾的田令孜。
劉馳馳不說話,但隱約已嗅到了一絲不詳的氣息。
他自忖著問道:
“姑且就算那難羅番僧是到金陵城講經來了,那么另外兩人跟來其意又是為何呢?”
李默余思考了片刻,猜度道:
“多半是奉田老爺子之命,到江南斂財來了。”
劉馳馳仍是不解:
“雖說這江南一帶富庶,財富天下,但此地為淮南侯屬地,哪里容得他來染指?不對,這二人此次前來,定有蹊蹺。”
默余點頭贊同,皺眉細思道:
“那又會所為是何事?”
劉馳馳搖搖頭,兩人苦思半天不得其解。
正巧此時泠竹過來尋他,一看兩人坐在廳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便笑道:
“默余大哥,怎么聽到那么大的喜訊,還是一副愁容,不會是你已有妻室了吧?”
李默余聽得沒頭沒腦的,抬頭一臉的茫然。
“泠竹妹子,你切莫笑話我,本人幾年都沒聽過什么喜訊了。”
劉馳馳一拍腦袋站起來,笑著怪道:
“你們瞧我這腦子,跟你一聊到那番僧,竟然將正事忘了。”
趁李默余愣著,他拉過泠竹說道:
“默余,我再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泠竹,乃是泠煙那丫頭的妹子。”
默余被他們弄得一臉糊涂,茫然點頭道:
“這我曉得,你什么記性,早在午間用膳時你就已介紹過。”
劉馳馳笑道:
“你莫要著急,還有一人我沒介紹過。”
“誰?”
“泠煙。”
“泠煙?這還用你介紹,我在洛陽驪園早已見過。”
劉馳馳莞爾一笑:
“見雖見過,但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啊。”
默余笑出聲來。
“誰不知道她是大風堂冷堂主的大女兒?”
“錯。”劉馳馳神秘一笑道:
“你還是不知她另外一個身份,他是南宮家族后人,原名南宮煙。”
話一出口,一向矜持穩重的默余險些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說什么?”
“她就是南宮煙,你口中所說的那個寶兒!”
泠竹接話道:
“沒錯沒錯,我姐姐小名正是叫作寶兒。”
她這一句話,真的讓李默余從椅子里跳了起來。
“你們所說的可是當真?”
劉馳馳笑而不語,故弄玄虛一般看著他。
李默余瞪他一眼,轉頭向泠竹求證。
泠竹抿嘴笑道:
“看來馳哥哥說的沒錯,泠煙姐姐在默余大哥心里果真是非比尋常的重要。”
轉而朝李默余肯定地點了點頭。
李默余眉宇間豁然打開一片晴空,語不成句地喃喃道:
“十五載了,寶兒,我終找到你了!”
隨之而出的,是兩行清冽滾燙的男兒淚。
劉馳馳看愣住了,在認識李默余不算短的時間里,他從不曾見過李默余流淚,雖然經常次的流血受傷。而眼下在這個納言而鐵血的漢子身上竟然流淌著滾燙而灼熱的繞指柔情,這不得不令人為之側目。
看到這情形,泠竹為之深情所動,情不自禁陪在一旁垂淚,一時間竟把自己哭得淚人兒似的。
劉馳馳看著兩人好笑,打趣一般說道:
“好了,像你這般哭法,是個喜事也被你哭沒了。”
泠竹一記粉拳捶在他胸口。
“你說什么呢,不解風情的家伙。”
就劉馳馳而言,他其實是個頗解風情的家伙。不止解風情,而且情商高淚點低,如此一番玩笑只為讓這兩人從戚戚愁腸中早點掙脫出來而已。
李默余會意,展顏而笑道:
“馳兄弟說得對,這是件好事,本該慶祝才對,只是”
說到后半截,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只是什么?”
泠竹問道。
李默余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他們都在思考著同樣的一個問題:
那一日在洛陽驪園之中,那三個人是如何會消失不見的?
用晚膳時,一桌子人坐下,唯獨缺了殷老夫人,按禮節幾人都不敢擅自動筷。
甜兒派仆從去請老夫人前來用膳。
仆從去了一會回來回話說:
“老夫人叮囑了,你們只管自己用餐就是,莫用管她。她在庵堂做完晚課,隨便吃點就可以了。”
劉馳馳聽罷對泠竹提議道:
“泠竹你看你去陪陪老夫人可好,隨便叫仆從送些吃的過去,你就在庵堂里陪老夫人用膳。我在這里還有話跟默余和甜兒聊聊。”
泠竹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帶了些米粥菜點之類,然后跟著仆從出去了
泠竹剛走,甜兒便起身已主人姿態招呼他們道:
“既然老夫人不來,我們就開始用膳吧,兩位不必拘禮,要想喝酒只管喝些,聽說默余大哥今天還得了什么喜事,你們要慶祝只管喝就是了。”
默余剛想解釋,卻見劉馳馳站起來擺擺手沖甜兒說道:
“甜兒姑娘,有一事想央求于你,如你不答應,我和默余喝酒也不會痛快。”
甜兒抬眉道:
“哦!有何事只管說就是了,別說什么央求不央求的,你這一說,倒把我說得不是自己人似的。”
劉馳馳這才坐下,稍稍正色道:
“劉某只想問下,關于那晚冷堂主和泠煙、小仙在洛陽驪園無故消失的事,甜兒姑娘是否真的對此一無所知?”
默余隨即也點了點頭。
聽他這話,甜兒收起笑容低頭稍稍思忖片刻說道:
“馳大哥,我知道你在獲知我獄族身份后就一直懷疑此事與我有所關聯。我并不怪你,因為賒刀人之事,你我當時險些互為對手,懷疑甜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稍作停頓道:
“不過此事真的與甜兒沒有任何關系,甜兒在此可以發誓,如甜兒今日所言有任何謊騙或是違心之詞,教甜兒”
不等她說完,劉馳馳趕緊打斷她道:
“甜兒,十六乃是我和默余的生死之交,哪有不相信你的道理,你切莫再發誓了,我們信你就是了。”
李默余也對甜兒語重心長說道:
“甜兒,自從明了你和十六間的一片真心,加之我們在清涼山巔共同御敵作戰了一回,我和馳馳早就對你不存懷疑之心了,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甜兒從他和默余的眼中也看到了信任,便不再說什么,只問:
“那你們想知道些什么呢?”
默余把意思表明道:
“我和馳馳正在追查他們那日失蹤一事。只因那一日你就身在府中,不知是否注意到府里有何異樣之處?你再仔細回憶一下。”
甜兒終于明白他們的用意,點點頭之后便開始低頭沉思。
思慮半晌,劉馳馳眼看著甜兒的眉頭開始糾結了起來,他要緊問道:
“怎樣,是否有何可疑之處?”
甜兒抬頭眼神凝重地對他們說道:
“有!冷堂主。”
劉馳馳心里倒吸一口涼氣,他緊接著問道:
“為何是冷堂主?”
李默余的眉頭也擰成了一個川字。
“你們聽我跟你說當日情形。”甜兒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自從前一晚我送往生花到你和仙兒姑娘的房里,我便從你睡著后進入你夢境中得知你是懷有迦南扳指之人。當時那扳指尚只在你行囊里,還并沒有化于你手心之中,所以我當時并不知曉你的身份。”
甜兒所指是他青紋伺迦的身份,劉馳馳點點頭,示意甜兒接著說下去。
甜兒輕抿了一口香茗,繼續回憶道:
“當我得知此扳指在你手上,我一時也陷入兩難之間,不知如何是好。那迦南扳指對我獄族意義之重大,你們兩位都是再清楚不過了。思慮再三,我便決定在你們出門之后去找束長老商量對策。”
說到這里,甜兒看一眼李默余道:
“這就是為何你們一早回來遲遲卻看不到我人影的原因,當時我剛從山間急急趕回來,一時心神還未平息,由此還耽誤了早餐時給十六侍奉早茶,討得他不高興地說了我兩句,之后便聽說了冷堂主、泠煙和小仙姑娘齊齊失蹤之事。”
李默余點點頭道:
“我當時也注意到了,不過十六不高興倒并不是為你,只是因為我們前一晚去山里找了馳馳一晚未果,所以他憋了一肚子的難受,不經意間才朝你發作的,甜兒你自不用太過在意。”
甜兒莞爾一笑道:
“他的脾氣,我自然曉得。”
她接著語氣一變說道:
“不過我記得在離開驪園之時,曾看見從驪園里突然竄出去一顆好高的煙花來,明亮異常,一閃而過就竄入了夜幕里。我當時也未曾在意,心里只想著趕緊去找束長老商量迦南扳指的事,現在想來,那煙花確實蹊蹺。”
“煙花?!”劉馳馳和李默余同時叫出聲來。
“正是!”甜兒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劉馳馳和李默余同時對看了一眼,心里面同時驚想起了一個名字:
冷海圖。
冷海圖,洛陽城第一煙花世家,大風堂堂主。
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王建的白衣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