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意撲面而來,四下里散落的黑,如是夜之鉛華般褪盡在人間。
這樣的夜里,迎來了殷府大廳里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阿蠻思忖著剛欲開口,便有兩人腳步急促著跑進門來。
“袁、李兩位掌柜的,怎的這么匆忙著趕過來?”
老夫人從起首的太師椅上站起來道。
脫下一頭濕漉漉的斗帽,袁掌柜抖落了一身的水氣,他忙作揖道:
“見過老夫人,這西頭城里的雨下得真大!”
“你們這晚去西城里做甚么?”老夫人不經意間問道。
袁掌柜用眼瞅了瞅他家少夫人,沒敢吭聲……
花了一盞茶的功夫,甜兒解釋完工作的顛末,只低秀目靜靜地望標的目的老夫人,瓜子般的臉型在燈火光暈里顯得非分出格圓潤。
泠竹心中也有些惴惴,畢竟兩人礙于事急,沒來得及標的目的老夫人稟明,私自做了本家兒張。
老夫人沉吟半晌,只抬目問袁掌柜:
“工作辦得順利么?”
“這個”袁掌柜言辭間有些吞吐。
老夫人不等他說完,微是有些不高興道:
“這樣,把他馬家去年借殷家的百兩銀債也給免了吧,帶冷姑娘盡快去接手,此事不宜再拖。”
那袁掌柜這才舒一口氣道:
“如此說來,應是沒有問題了。”
老夫人便擺了擺手,自顧端起面前茶盅喝一口,緩緩道:
“日后他馬家的生意,我們殷家只管全盤接下就是了,袁掌柜的,這攤子生意以后就交由你負責了。”
袁掌柜趕緊不住地址頭稱是,身體幾乎謙恭當作了只沾了水的蝦子。
泠竹雖看著好笑,但不由得心懷感激感動看了老夫人一眼。
天色已晚,她心里不由得著急起來,不知她馳哥哥那里進展得如何了。
老夫人目光柔和地看了甜兒和泠竹一眼,帶著絲教徒兒的口吻細心道:
“非論什么目的,此事終歸是一場交易。既是交易,就得一擊切中他馬家的心底想要,要不然白跑了不說,還遲誤了干事的時間。”
甜兒頓時受教,微紅著臉道:
“甜兒此后干事知道了。”
老夫人這才安心扭頭道:
“泠竹,這回你陪著袁掌柜的去馬家吧,談妥之后當即去他家后院庫房,按著那姓劉小子教你的直管去辦。”
泠竹脆生爽快地承諾了一聲,謝過老夫人趕緊轉頭籌辦出門。
臨到門口,老夫人著人挑了件雨具送了過去,又沖袁掌柜叮囑:
“袁大掌柜,冷姑娘干事若是需要什么輔佐,你不消知會只管差人去辦就是。”
袁大掌柜會意,“諾”了一聲,立刻跟隨泠竹小跑著奔了出去
“噠”、“噠”
直到大門外馬蹄濺起的水花聲漸遠,甜兒才把視線攏回到屋內。
廳里沒有聲音,殷老夫人就著撲簌躍動的燭火,細細地抿了口雨花道:
“泠竹這丫頭要那些硝石、硫磺做什么用?”
甜兒低低著聲音回答:
“聽劉兄弟的意思仿佛是要做火藥用的。”
殷老夫人思忖半晌無語,半晌才道:
“火藥?他想要在這報恩寺里煉丹?還是要放炊火?”
雖是打趣,但甜兒依然忍俊遐思道:
“以甜兒對劉公子的了解,恐怕動靜要比你老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殷老夫人無奈搖頭道:
“他之行事,我等不懂,且由著他吧,只要能護住那圣物舍利就可。”
這又轉而問道:
“阿蠻,剛講到哪里了?你且接著說下去。”
仿佛半天都沒動過似的,阿蠻依舊那副低眉束手的模樣,宋甜兒不由得有些后悔,剛才本身無心的言語多少對他有些沖犯。
阿蠻稍稍直起身道:
“從騎兵步隊里走出來那人,膀魁腰圓且身形極高。我一眼便認出來,此人就是那日在滅街上,劉爺曾與之交過手的孟絕海,聽講乃是鹽賊黃巢手下四大猛將之一。”
老夫人一蹙眉道:
“黃巢?難道你們與那鹽賊又曾有過過節?”
阿蠻只有據實道:
“算是有吧,前些日子我們幾人剛在舊城滅街上和他們一伙交過手,那孟絕海為此還自傷了左手手掌,我見他時,他左手上仍還縛纏著厚厚的布條”
“這又是怎么一回事?”老夫人目光一緊追問道。
阿蠻不敢瞞她,撿重點把那日在滅街酒肆發生的工作前前后后講述了一遍。
甜兒聽后頓時無語,這十六本就是個心性熱烈閑不住的本家兒,再搭上個好惹長短的劉馳馳,沒事發生反倒是怪事一樁了。
她自顧攏了攏頭發,瞧標的目的老夫人的臉色,不敢表態。
殷老夫人臉色明顯不太都雅,鐵青著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過了半晌,才見老夫人忍住脾氣道:
“好,好,你再往下說”
阿蠻雖說常日里納言寡語,對何人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態度,但無論如何對老夫人還是尊敬有加的,此刻礙于氛圍也懂得收斂了語氣,只道:
“那叫兀龍的黑衣人,同那孟絕海見面,初時還有些劍拔駑張的意思,氛圍甚是緊張,我打準本家兒意想趁他們混戰之時借機將少爺他們救出來。豈料他們彼此一番傳遞之后,竟然一反之前態度,握手言笑起來。”
聽講到這里,言辭之中頗多不解。
甜兒咬牙恨恨道:
“那兀龍本就為一族背叛,一心只想投奔黃巢,兩人間曾早就有過書信之盟,此刻趕上正好如他所愿了。”
阿蠻聽得似懂非懂,但是他素來清楚奴才的本分,從不標的目的本家兒人追問究竟,只擱淺后接著道:
“奴才只在離遠的灌木叢里躲看著,并不曉得他們在說些什么,只看他們一番扳談之后,那兀龍竟叫手下將縛綁著的少爺和簡彤姑娘從馬車中推搡了出來。那叫孟絕海的漢子初見少爺時還不認識,待見到簡彤姑娘時,起先是一愣,隨即竟然放聲大笑了起來。想來是已認出了簡彤姑娘就是那日在滅街上對于他之人。”
甜兒蹙眉長嘆一氣道:
“既是這樣,趕上像他這般肆意恩仇之人,十六兩人定然是要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