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唳一聲,那白頸子的鷹隼倏然俯沖直下,疾疾之勢,似要把暗色的天幕都穿出個孔來。
阿蠻一旁凝神注目道:
“仿佛是泠竹姑娘到了!”
劈開雨幕,一駕深色的馬車朝此穩穩地疾越過來,那煙雨迷蒙著的青色車幔帶起兩道白色悠長的水弧,像是風中飄飛的緞帶一般。
那鷹隼快落至地面,猶自收住,自空中盤旋幾下,隨即便落在一只自馬車卷簾中伸出的秀臂之上。
那秀臂,膚若凝脂。
這是一位身披深色遮雨大氅的本家兒人,內著杏黃色團花裙衫,如是暗夜里襲來的一陣芬芳,剎時間,腥風血雨在她面前都似淡泊了許多。
一張且吟非笑的嬌靨,半是肅嚴著走下車來,她正是善使繡白刀的姑娘,冷泠竹。
泠竹輕掂裙裾下車,領一干身后的隨從疾步朝甜兒方標的目的走來。那些隨從三兩個一道,提著幾只不算輕的箱子。
“姐姐。”泠竹略沖至甜兒身邊,著急道:
“我可是已來晚了?”
甜兒此時方露出笑臉道:
“妹子不曾來晚,剛好不過。”
泠竹憑顧四下,尚有血水在雨花里流淌,只蹙起眉頭道:
“那這?”
宋甜兒微不在意道:
“哦,這僅是外圍一股烏合之眾罷了,業已被我手下族人料理掉,自是不需要妹妹操心。”
轉而關心道:
“妹妹那邊的事可算是辦當作了?”
泠竹點頭,指身后幾大箱子道:
“托姐姐關心,所有東西業已置辦齊整,只等派上用場了。”
甜兒點頭,甚是對勁。
“那就好。”
“姐姐,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事?”泠竹問。
“接下來”甜兒目光微微眺標的目的遠處報恩寺塔的后山,由眼里飄起一層煙霧來。
“接下來我們就該會一會宣威大將軍了!”
這場夏雨暴下了一夜,過了近曉的寅時方才有所收歇。
從報恩寺塔上望過去,遠處山梁上已經浸染上一片薄薄的藍色晨煙。夜幕就此要消退去,此時,宣威將軍令狐嗣才微微松了口氣。
令狐嗣并沒隨那番僧難羅一起下到報恩寺的地宮,原因很簡單,他不肯意。
他對那叫難羅的法師,并無甚好感。
這番僧自來到中土,一路流竄至長安城里,憑三寸之舌將佛骨舍利之功講得天花亂墜,一番勾引游說之后,終于獲得神策軍總領田大總管的信任,被冠以圣僧頭銜,委以國師重任。
然,暗地里卻行著替其盜取國之重寶的事,用以實現其私欲天下的野心,好替其一朝霸權覆國鋪路
這些,他令狐嗣早就看透。
只可惜本身畢竟是一介棋子式的人傀,充其量只是父親和田令孜政治天枰上的一顆彼此牽制的砝碼罷了,受制于人、替人處事的命數在所不免
他鄉故里,他已有些恍然,自分開故郡已近二十載,往事已然蹉跎當作他此刻這副模樣,再想也無甚意義。
偏巧本身妹子令狐珊生就一副執拗當真的性子,郡本家兒脾氣,只隨本身意愿從來行事不二,更不肯意將就。想來這多少跟本身常日里寵她有些許關系吧。
這丫頭著實讓人不省心,平白大了膽量敢以男人打扮服裝混入地宮,雖說是為本身前途著想,但此一路上機關重重,艱險莫測,況且又是與敵為伍,一旦出了差池可怎生是好?
想及令狐珊,宣威將軍那顆剛舒緩下的心緒,驟然又被牽扯起來。他不免有些唏噓。
這亂世之中,誰又能說得上獨善其身呢?
“大將軍!看前方山林!”
俄然間,塔下有兵士在大聲提醒,那聲音仿佛撞見鬼魅一般的慌亂。
他一回神,前方的山林里已亮起一只宛如星火般地光點。那光點在山霧里閃爍不定,看起來不甚縹緲。
“什么東西?!”
他疾叫道,心里掠過絲不安的感觸感染。
說時間那光點帶著一聲清脆的嘯叫,劃破山林轉瞬便標的目的他們疾飛而來。
比及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一只黑木的響箭,箭頭之上捆著一簇黑色的火束。
“啪”,箭頭扎進土里,“砰”一聲炸起一人高的火焰,轉眼一人便在慘叫聲中崩飛出去。
“什么?!”
令狐嗣瞠目嘶叫道,然而此時已然來不及了。
對面坡上瞬時亮起猶如星火般的點點亮光。
十幾個,幾十個,上百個
一瞬間,那星簇般的光點匯聚當作一個方標的目的,朝他們這里疾射過來。
待到“錚錚”聲不斷于耳,他才豁然反映過來,大聲疾呼道:
“快找處所保護住身形!”
箭雨如蝗,破空而下,落下后便只只如同炮仗般地爆炸開來。
一時間火光四濺而起,硝煙彌漫了山坡,宛若綻起了片片赤色的山林之花
一陣灰飛之后,山林歸于靜寂,空氣中盡是彌漫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
令狐嗣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常日里本身最賴以依仗的神策軍陣散亂其間,已然變當作了狼藉一片,遍處都是。
胸口炸出大洞者,缺肢斷腿者,端倪燒焦者茍延哀嚎聲比處皆是。
正在他瞋目愣神之際,對面山崗突響起如潮般的聲響,一坡子黑壓壓的身影呼號著朝此疾沖過來。
令狐嗣看得清楚,領于先者,竟是一撥通身勁黑的狼群!
“箭陣!箭陣!”
令狐嗣倏然驚恐,近乎嘶吼道:
“排箭陣迎敵!”
幾十人排起的箭陣瞬間聚攏,一致勾弓搭箭朝標的目的遠處。
“放!”令狐嗣怒叫道。
“啪”“啪”“啪”
箭矢如雨,瞬間對方倒下不少。然而目所及處,漫山遍野已布滿了黑色涌動的身影
“放箭!接著放!給我再放!”
他聲嘶力竭。
然而那群狼和黑衣人瞬間已涌上坡來,轉眼便廝殺進了人群。
人群再次喧囂,并繼而混亂起來。
這是什么樣的敵手,竟是一群嗜血的猛獸,和一群如是死士一般的黑衣人!
令狐嗣疾身從侍衛手中奪過本身的兵刃,振臂道:
“眾軍士聽令!與我拼死抵住!”
說著話,人已從二層塔樓上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