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走了,正如他輕輕的來,沒有帶走一片云彩,更沒有帶走燕十。
自從說完真心話之后,燕十就被憤怒的燕赤霞,用藤蔓抽打了一頓,關進了柴房中閉門思過。
好吧,這是個痛苦的領悟,就像那些自認為長硬了翅膀想要飛,還沒飛起來就被家長拎回去的人一樣,雛鳥的飛行之路注定會很坎坷。
只是王旭知道,燕赤霞關得住燕十這個人,卻關不住他的心。
王旭不會忘記,燕十隔著柴房的窗戶,向外張望的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渴望飛出去,得到自由的雙眼,他的心已經不在了,留在柴房的只是一具驅殼。
“回到福州衛所,先看看有沒有帝流漿,有的話想辦法弄出來,沒有在另想辦法。不管是從其他門派中買,還是等八月十五自己弄,提前計劃總比沒有計劃好。還有,福州鎮撫使蔣天辰,已經抱病在床半年了,希望他別撐得太久,鎮撫使的位置我可是勢在必得的。”
騎在高頭大馬上,王旭將事情一個個安排好。
目前,眼下有兩個目標,一是帝流漿,二是福州鎮撫使的位置。
長遠目標有一個,進入大寧武庫,盡可能取得更多的高階武功秘籍,用來推演自己的金佛抱玉功。
“大人,等等,等等!”
王旭正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了呼喚聲,回頭一看立刻就笑了:“燕十?”
穿著一身帶補丁的破衣裳,背后背著一把斧頭,再加上那酷似元彪的臉,不是燕十還能是誰。
燕十氣喘吁吁,跑到王旭馬前,滿臉歡喜的說道:“大人,我想跟著你干,請你收留。”
“你是怎么逃出來的?”王旭眉頭微皺,燕赤霞是跟他一個級別的高手,再加上劍仙身份,只有宗師修為的燕十怎么能逃出來。
“大人,我師父喜歡午睡,我等他睡著了,扒開柴房的屋頂就逃出來了。”燕十回答的斬釘截鐵,王旭卻一點都不信。
破碎級武者,方圓百米內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柴房王旭又不是沒看到,就在迎風樓隔壁,算上去連三十米都沒有。
別說燕十這樣的大活人了,就算一只蒼蠅飛過去,燕赤霞也能感應到。
“看來,燕赤霞比我想的還要開明,知道自己徒弟的心野了,所幸就此成全了他。”王旭思前想后,只能將燕十出逃,歸結于燕赤霞放水。
至于為什么,燕十開口時不答應,反而借午睡放人,王旭猜測燕赤霞可能是覺得那樣沒面子。
畢竟,在王旭這個外人面前,燕赤霞就算心軟也要強撐著,不讓自己落了面子。
王旭一走,燕赤霞去睡午覺,給燕十逃出來的機會,已經是這位面冷心熱的大胡子,能做出的最大退讓了。
“師傅師傅,如師如父,燕赤霞的用心真是良苦,恐怕在他眼中,從小養大的燕十不只是徒弟,也是半個兒子啊!”王旭心中滿是唏噓,燕十小名拾兒,可不就是撿來的兒子的意思。
不過,這些話王旭沒有跟燕十說,而是冷淡的開口道:“想加入錦衣衛啊,好啊,前面牽馬去吧!”
“牽,牽馬?”
燕十臉色騰的一下紅了,他加入錦衣衛可是要飛黃騰達,回來娶小蝶過門的。
在他的想法中,自己這么厲害的人,加入錦衣衛還不一飛沖天,大家都搶著巴結自己。
“怎么,不愿意啊?”
王旭不知道燕十的想法,卻能看出他身上的傲氣,冷聲道:“想做大丈夫,不吃苦怎么行,這點挫折都受不了,也別想加入錦衣衛了,還是回去跟燕大俠認錯吧。”
“做,怎么做不了,不就是牽馬嗎!”燕十心里憋著一口氣,他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此時正是他初出茅廬,心氣最高的時候,怎么可能這么回去。
牽過韁繩,燕十走在前面牽馬帶路,心中不斷催眠自己,馬背上坐著的人是師傅,這樣就不會覺得惱怒了。
看著燕十老牛一樣拽拽的走在前面,不斷嘟囔著我在給師傅牽馬這句話,王旭忍不住暗暗搖頭。
錦衣衛中的高手多了,大宗師都不起眼,宗師更是比比皆是。
名義上,宗師修為能做千戶,可在實際中,十個千戶六個大宗師,不會溜須拍馬討好上官,宗師能不能干到百戶都難說。
畢竟,錦衣衛越往上的道路越窄,三十六個鎮撫使,六名錦衣衛巡察使,四名指揮僉事,兩名指揮同知,一名指揮使,這就是錦衣衛的權利中樞。
位置就這么多,全天下數十萬錦衣衛競爭起來,不說打的頭破血流,也不可能是兄友弟謙。
京城衛所中,負責人員登記的董其昌說過,錦衣衛不缺高手,缺的是既有實力,又有眼力,還得運氣不錯的人。
這三者缺一不可,不然你就是姓陳,站起來了,也得被人按下去。
“燕十除非能收起驕傲,換上謙卑,不然他在錦衣衛中難有發展。”王旭如此在心中評價,臉上卻不動聲色。
如果一個人,策馬狂奔,王旭在傍晚時就能到達福州城。
有了燕十這個拖油瓶,前進的速度被大大降低了,一連走到天黑,拿起地圖一看,距離福州城還有五十里。
“大人,前面有個山神廟,正好可以歇腳,不如我去打只野味過來,咱們在山神廟里墊墊肚子吧。”走了大半天,燕十早已饑腸轆轆,忍不住對著王旭說道。
王旭摸了摸肚子,他比燕十更慘,中午燕赤霞都沒管飯,要說不餓那是假的。
“去吧,打只野兔,再打只山雞,省的不夠吃。”王旭揮了揮手,策馬向山神廟而去。
山神廟不知是什么時候廢棄的,看上去早已破敗,就連神像都消失了,只留下了石頭供臺。
王旭走進去看了看,荒涼是荒涼了些,不過還算干凈,顯然隔三差五就有旅客入駐。
用手一揮,帶起一陣輕柔的真氣,將供臺上的灰塵吹走,王旭坐在原本山神坐著的供臺上閉目苦修。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周圍一片肅靜,仿佛世界都失去了聲音。
閉目苦修之中,王旭耳朵微微一動,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開始,他以為是燕十回來了,結果等了幾分鐘,燕十沒有看到,反而看到了一位穿著灰褐色小襖的老太太。
這個老太太,年約七十多歲,很瘦,鼻子有點尖,指甲又黑又長,唯有一雙眼睛非常靈動。
“好心人,給點吃的吧,老婆子家里有一群兒孫要養活,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小老太太看上去有點怕生,站在門口就不往里走了,小聲對著王旭哀求道。
王旭不說話,微微搖頭,揮揮手示意老太太快走。
老太太畏畏縮縮的點頭,彎著腰往向外而去,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小伙子,給點吃的吧,老婆子...”
“呔,妖怪,看招...”
外面噼里啪啦一陣折騰,好一會后,燕十左手拎著一只山雞,一只野兔,右手拎著一只骨瘦如柴的老鼠進來了:“大人,有老鼠精啊,你看我已經將她打死了!”
燕十獻寶一樣舉起老鼠,好似做了多偉大的事一樣。
王旭嘆了口氣,反駁道:“它一不偷,二不搶,就想要口吃的,罪不至死吧?”
“大人,它是妖啊!”燕十還想反駁。
“是啊,它是妖,你是什么,狗嗎?你是錦衣衛,它是不是妖,關你什么事?”
王旭微微搖頭,勸諫道:“我們錦衣衛的規矩,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別總想著出頭,有時候頭出去了,頭就沒了!”
“奶奶,奶奶!”
王旭的話剛說完,門外跑進來六個大胖小子,虎頭虎腦的特別可愛。
小孩抬頭一看,看到燕十手上的老鼠尸體,愣了片刻,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爺爺啊,不好了,奶奶被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