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屹立在港未來,如同宏偉的地標建筑。一群不知死活的白色海鳥掠過了下沉的島嶼,浪花撲打著傾斜在水中的摩天輪,屋頂在海潮中時隱時現,恍如暗礁。港未來擠滿了前來支援的警察,導致橫濱其他地區一片混亂。
盡管日夲人早對地震、海嘯一類的災難習以為常,卻仍因為“撒旦降臨”的預告而人心惶惶。此時大部分人都擠在避難場所,公園、廣場以及各大學校,憂心忡忡的注視著港未來方向的那道光柱,雙手合十祈禱撒旦不要真的降臨。還有一群穿著惡魔裝束的飛車黨在街上打砸搶燒,他們扎著倒五芒星的紅色頭巾,舉著黑色“撒旦”旗幟,穿著寫有“撒旦降臨,眾生平等”、“世間虛仮,唯死是真”、“天上地下,我王獨尊”的皮質風衣,在人行道上揮舞著棒球棍,不斷地打碎街邊商店的玻璃。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在晴空下亂閃,車道寂靜,偶爾會有閃動著光芒的警車呼嘯而過,朝著港未來地區疾馳。這聲音在空闊寂寥的城市回蕩,營造出了一種賽博朋克的荒誕感。
“天上地下,我王獨尊?”顏復寧眺望著龐大的車隊,如黑色洪流在城市里狂涌,“看樣子在你們日夲,‘撒旦降臨’發展的很不錯。”
西園寺紅丸回答道:“何止是不錯,現在但凡是個邪教都必須打著“路西法”的幌子,‘撒旦降臨’不過是其中最大一支。網絡詐騙有三分之二的人自稱是‘路西法’,是對方打錢就免除懲罰。還有三分之一的人自稱是‘圣女’,說打錢能夠完成救贖.”
“喲”顧非凡笑著調侃道,“這兩口子竟以這種方式統一了電詐和教派產業啊?”
“兩口子?統一?”西園寺紅丸瞥了眼顧非凡,認真的說:“你這話要是被雅典娜聽到了,頭就不要呆在脖子上。”
顧非凡一臉詫異,“我覺得雅典娜文文靜靜的一個女孩,應該不至于吧?”
“文靜?”西園寺紅丸滿頭問號,“有機會你試試?”
顧非凡大言不慚的說:“這有什么不敢的?”
顏復寧微笑點頭,“顧哥,是條漢子。”頓了下他又補充,“十八年后.”
“艸這么兇險的嗎?”
“噓”西園寺紅丸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噤聲道,“這可是比世界毀滅還要恐怖的禁忌話題,最好還是不要聊。”
“就我們三個人應該沒有關系吧?”顧非凡不以為然的說。
西園寺紅丸詭異的笑,“你確定你的身后沒人?”
西園寺紅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顏復寧背脊發涼,他假裝不經意的緩緩回頭,陽臺玻璃門反著微光,吊在燭臺燈下的尸體在微微搖晃,那張青色的臉孔平靜卻滲人,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連忙看向了大海,“我們還不走么?”
西園寺紅丸點了點頭,“這里沒什么好看的了。”他轉身向著屋內走去,“走吧。”
顧非凡加快腳步,搶在顏復寧前面走進了屋子,穿過掛著尸體布滿雜物的客廳,掀開了紅白相間的警戒帶,出了公寓門。警力緊張,這里只安排了一個年級頗大的警官在看守,戴著大檐警帽的老頭坐在椅子上,靠著墻壁,打著香甜的盹,絲毫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也沒有覺察到三個人的離開,雙手抱胸,斜著腦袋,發出微微的鼾聲。
三個人走到電梯間,西園寺紅丸按下下行鍵時,顧非凡有些奇怪的說道:“為什么我們還要座電梯?這種情況下,飛行,應該不違反‘天選者’守則吧?”
“確實不違反。”西園寺紅丸說,“玩過《城市飛車》又或者《極品飛車》沒有?在橫濱上空飛行的機會很多,在空無一人街道上飆車的機會可不多哦?”
顧非凡摸了摸下巴,“你這樣說確實令人心動。”
顏復寧淡淡的說:“可我認為效率更重要。”
西園寺紅丸笑著說:“顏兄并不是一個有情趣的人。”
“我就不懂情趣是什么。”顏復寧回答道,“也許是把無聊當有趣?”
“啊人生本身就已經很無聊了,如果還不能把無聊當有趣,那真是.”西園寺紅丸輕搖雪羽扇,姿勢飄逸,字正腔圓的說,“‘笑殺陶淵明,不飲杯中酒’.”(李白《嘲王歷陽不肯飲酒》)
顧非凡說道:“要不開車吧我選開車,不過我是希望能遇到飛車黨,然后和他們合個影,發給關博君看看。”
“叮咚”
電梯門緩緩打開,西園寺紅丸微笑著走進了轎廂,“那就少數服從多數?”
顧非凡和顏復寧跟著走了進去,隨著電梯門關,門側顯示樓層的電子屏數字開始變幻,電梯間重新恢復了靜謐。當顯示屏的數字跳到“1”時,掛著尸體的客廳里,空氣發生了水波般蕩漾的波動。廚房里的蒼蠅和蟑螂仿佛感覺到了什么,蒼蠅不在盤旋,全都落在了櫥柜邊緣,像是站在電線上的鳥,一動不動。地板上到處亂爬的蟑螂躲藏在暗處的蟑螂全都匯集在了最干凈的那塊地面磚上,排成了整齊的隊列。
須臾之后,一個穿著黑色薄質高領毛衫配牛仔褲的御姐,牽著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蘿莉修女,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客廳中央。御姐的面容精致、凌厲,仿佛精雕細琢的寒冰雕塑,單從長相上看,她其實很年輕,說是少女也不過分,但那張青春的臉孔上,所呈現出來的氣息卻是一種與污濁塵世無法相容的神圣感。具有這種神圣感的人,往往只會出現在教堂、廟宇又或者莊嚴肅穆的場所,由環境給予圣潔崇高的加持,但這個女人卻自帶悲憫矜貴的氣場,令凡人想要頂禮膜拜。
而身披修女服的蘿莉則渾身洋溢著一股神秘氣質,乍一看她充盈著嫩芽般茁壯的生命活力,但仔細看她沉靜淡漠的有點過分,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神態,給人觀感便是陳列在博物館里精美的瓷器娃娃。
“為什么還要回來?”瓷器娃娃問,聲音稚嫩,語氣卻很成熟冷冽。
御姐沒有回答,她緩緩抬手,青蔥的般的手指在亡者青腫的面孔前轉了一圈,白色的光輝如雨點般揮灑,男子那可怖的臉瞬間恢復了容光,如同活過來一般。
房間里的各種雜物像是活物般的自己動了起來,一陣光芒旋過,它們潔凈如新。隨后沙發挪動到了墻邊,茶幾飛到了沙發前面,電視擺放在了電視柜上,衣服在半空疊好似乳燕投林沖進了衣柜,而那些蒼蠅則朝著窗外飛去一哄而散,大大小小的蟑螂們排著隊,鉆入了下水道
眨眼間,房間就變得干凈整潔纖塵不染,不復剛才臟亂邋遢的模樣。
一頭烏黑長發的御姐目光如電,在屋內環視了一圈,最后走到了碼放在陽臺上的收納箱前,她打開收納箱,里面裝著一些證件、嵌了照片的相框和相冊,有全家福和結婚照。
她選了一副結婚照掛在了客廳的墻上,又選了一個嵌有全家福照片的相框擺在了電視柜,才對身穿修女服的小蘿莉說道:“可以走了。”
“你這是在為了他贖罪?”
“能夠讓逝者有尊嚴的離去,是一種自我慰藉。”她輕聲說,“這樣做,并不能減輕他負擔于身的罪孽。”
小蘿莉人老練嫻熟的嘆息了一聲,“欸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呢?”
“等見到了他,才知道。”
“可他一直躲著你啊!”
她淺淺的笑了一下,如冰河解凍,“其實我還挺害怕,他連躲都不躲我了。”
“為什么?”
她沒有解釋,只是淡淡的說:“說不定這次就能見到他了。”
“所以你是故意讓我說不會參加這次‘人類·未來’高峰論壇的嗎?你裝作避開他的樣子,實際是為了吸引他過來?”
“也不全是。”她寒意凜然的說,“不能繼續放任那些人敗壞他的名聲了,必須給他們一些懲戒和警告。他可以不在乎,我不能不在乎。”
“啊雖然我擁有你的全部記憶,可我還是搞不懂你喜歡他什么?”小蘿莉語重心長的語氣和幼稚的表情,反差感十足,特別像那種人小鬼大,故作老成的小孩。
她揉了揉小蘿莉的頭發,“即便你生而知之,也不可能完全理解人類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
“你可以告訴我啊?”
她搖了搖頭說:“這只能等你以后,遇到了喜歡的人才會懂。”小蘿莉嘟嘴,“我才不要喜歡誰呢,我可不想像你一樣活得那么累。”
“這可由不得你。”她說,“生為圣女,怎么可能過得輕松?”
“你才是圣女,我是希耶爾。”
“皇冠戴在你頭上的,又不是我頭上的。”
“給你就是,我才不稀罕什么破皇冠呢。還不如釣魚有趣。”
“有些東西并不是你扔掉,它就會消失。”她牽起了小蘿莉的手,“它會跟隨你一輩子。”
“什么東西那么討厭啊?”
“等你再長大一點,你就知道了。”
“哦你和康斯但丁爺爺說話一樣無聊。”
她笑了笑,“走吧!”
空氣中又閃動起一陣波紋,兩個人消失在了客廳里,只剩下了煥然一新的房間和掛著溫柔笑容的尸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