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遠卓被飛行器帶著飛上空中,在高處不僅能看到橫濱城的景象,還能俯瞰東京灣。作為全球人口最稠密的大灣區,這里匯集了大量的日夲發達城市,除了橫濱,還有東京、千葉、川崎、福津等等,組成了全球最大的超級城市群。
這片海灣,是地球上最原始最廣袤的水泥森林。
在夜晚居高臨下觀賞,在茫無涯際的太平洋邊,東京灣就如一泓幽靜的湖泊,密密麻麻的燈光沿著蜿蜒的海岸向著內陸蔓延,如同春末夏初長滿花園的明艷花朵,東京塔和晴空塔便像是兩株掛滿燈光的景觀樹,屹立其中。而富士山仿似一副凸版畫,鐫刻在一片影影綽綽的深藍里。
數秒之后,這美輪美奐的景色便被白色霧氣吞沒。付遠卓在被飛行器推入太平洋上空時氣溫驟降,陡然間澎湃的冷空氣如海潮般洶涌而來。剛才還狂暴到堪比大推力火箭的飛行器頓時火力驟降,變得極為緩慢。他還沒有來得及慶幸速度降了下來,大如磚塊,小如乒乓的冰雹,伴隨著更為凌冽的氣流撲面而來。
呼嘯而來的密集冰雹威力堪比炮彈,只是擦肩而過,就讓裝甲的維修值上升了一大截。這還不是最大的麻煩,不過幾秒鐘時間,他的身上就結出了一層冰,能夠在零下一百二十度氣溫中正常工作的青龍VII,竟抵擋不了如此強悍的冷氣襲擊,在維修值快速上升之后不得不被動開啟了能量護盾。
這種堪比炮火覆蓋攻擊的狀況,交給女媧操縱裝甲更好,于是付遠卓開啟了智能飛行模式,青龍裝甲變化成了楔形飛行器模樣,在浩茫冰雹中穿梭,不斷調整著飛行姿態自動閃避,當遇到無法躲避過去的冰雹,激光槍就會將堅硬如鐵的冰雹射成紛飛雪花。
才飛行了半分鐘,風暴就越來越大,付遠卓低頭看,此時遼闊的東京灣都被凍結成了巨大的冰塊,反照著燈火和閃光,如同一顆在閃爍幽光下忽明忽暗的鉆石。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側頭望去,不遠處的橫濱轉眼就被大雪覆蓋,變成了銀裝素裹的冰雪之城。并且那肉眼可見的冷空氣還在向遠處擴散,大片白色如從天而降的棉絮,快速的鋪在廣袤無垠的城市燈火之上,將潛伏在明亮燈海下的黝黑森林染成了一片無暇的純白。
世界像是在逐漸被封凍。
付遠卓驚駭萬分,照這個速度,不出半個小時,東京灣沿岸的所有城市都會進入嚴寒的冬季,也許就連整個日夲都無法幸免?
如此景象雖比不上末日天災,也不遑多讓了,再說誰也不知道氣溫會到達零下多少度。他瞥了眼數據面板,顯示外部環境為97攝氏度,比北極的最低氣溫還要冷,并且隨著他靠近雅典娜和謝旻韞兩人交戰的核心區域,氣溫還在快速下降。
付遠卓打了個哆嗦,顫抖著嘴唇自言自語道:“沃德.發,這是我這種小蝦米能阻止的戰斗嗎?成默啊你還不出來管管你的前”他滾動了一下喉嚨,“.兩個老婆”
智能飛行系統發來了警報,那是輔助駕駛算力告急的警告。付遠卓向前看去,前方一片白茫茫的,一塊又一塊冰雹組成了沒多少縫隙的墻壁,完全遮蔽了視線,在他肩部的兩架激光槍運作的速度到達了上限,幾乎看不到射不出的軌跡,剛出槍管就消失不見。
溫度下降,能量消耗也在疊加。付遠卓頭皮發麻,正思考該怎么辦。一道電光就照亮了夜空,暴風隨著雷鳴之聲裹挾著冰雹,如高聳如云的巨浪,劈頭蓋臉的打了過了,聲勢駭人。
“艸”
付遠卓驚叫一聲連忙祭出紅色信仰,開啟高熱模式,直刺前方,在護盾之外又撐起了一把錐形的熱能盾,以抵消刺骨的寒意和連綿不絕的冰浪。
與此同時,他還開啟了智能潛望長焦模式,向著電光爆發的地方望去。使用了“神降術”的謝旻韞聳立在冰雪中,比剛才看到的晴空樹還要高大,她頭頂的金冠似萬丈霞光,一身白衣勝流風回雪,手中纖長的權杖揮出道道流虹。她神色肅穆眼含悲憫,仿佛是來自白云深處,群山之巔,經歷了滄海桑田物換星移的不朽神像。可她的存在又如此虛無縹緲,似乎在這里,在晦暗天空之上,只不過她虛幻的投影,是一尊宏偉的海市蜃樓。
就在付遠卓震撼于“神降術”宛如奇觀般夸張的威能,就聽見黑暗中響起了雅典娜冷若冰霜的聲音,如寒流席卷海灣。
“在凡人面前你可以冒充神,但在我面前,你還以為你是神嗎?”
他循聲定睛,仔細尋找,才看到手握長刀的雅典娜懸在星空之下,恍如一彎藏在薄云背后清涼的月光,又恍如時隱時現的星辰。與光輝奪目的謝旻韞全然不一樣,雅典娜無處不在,又變幻無常,她籠罩在天空之上,是能夠吞噬一切光芒的黑色永夜。
謝旻韞平靜的回應,聲音如暮鼓晨鐘梵音裊裊,“我從不曾認為自己是神,我一直都覺得我不過是個幸運的凡人。”
“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嗎?就因為你這虛偽做作的高尚,你不過是個可悲的道德潔癖患者,總對人類這種生物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你以為你能用愛來感化世人,卻不知道世人不過想借你神的力量,來滿足自己的渴望.”雅典娜揮刀如貫穿天地的颶風,漫天狂風將謝旻韞幻象般的光影劈得粉碎,“你說你是個幸運的凡人,你認為你的信徒會同意嗎?”
謝旻韞揮動權杖,七彩光圈如土星環將雅典娜環繞,刀風消失,夜空就像安靜下來的湖水,她海市蜃樓般的金色圣像又完美無瑕的倒映在天幕之上。
“既然我到了這個位置,那么教化世人就是我的責任。無論成功還是失敗.”
雅典娜又是一刀劈斷不斷縮小的光圈,冷笑一聲說:“還真是偉大啊!那就請你原諒我丈夫,原諒他所犯下的殺戮之罪。”
謝旻韞幾乎沒有思考,她堅決的搖了搖頭,“我沒辦法原諒他。”
“不愧是圣女冕下,真是鐵面無私。”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具備原諒他的資格。”
“你在說屁話!”
“那些無辜死去的人沒有授予我這樣的權力。”
“你這樣的回答實在是太狡猾了!我真替我丈夫覺得不值。雖然他也不需要你的諒解,更不需要任何人的諒解。你明明知道他的偉大,可你卻連幫他說話的想法都沒有,你不愿意為了他染上哪怕一絲污點。即便是尋找他,也不過是為了將他架上十字架,抬到烈焰之上。別解釋,我知道你愿意和他一起承受烈焰。但那是愛嗎?你不過更愛你自己。我告訴你,我和你不一樣,假使他滿身污穢,正墜入深淵,那么我會擁抱他,沾染與他同樣的污穢,我會毀滅太陽,讓全世界成為深淵。”雅典娜刀隨意動,刀光劃破黑幕,如萬千星輝流動。刀至謝旻韞頭頂,將死亡的陰影硬生生的鐫刻在了光芒萬丈的日晷之上,“謝旻韞,你怎么配說自己是他的妻子?”
謝旻韞舉起權杖,刀與權杖碰撞,就像是寒冰砸在熔巖上,那景象酷似富士山在海底噴發,整個東京灣都在沸騰。震天動地的巨響中,她的聲音略帶顫音,“有些時候我不得不保持沉默。”在說“沉默”這個詞加重了語氣,像是埋藏在深處無法言說的解釋。
“沉默?在說這個詞匯的時候,你在顫抖什么?”
謝旻韞恍惚了一下,回想起剛才的疑慮,她不是懷疑自己,而是覺得會不會對成默而言,雅典娜確實是更好的選擇?
雅典娜捕捉到了謝旻韞猶疑的剎那,黑色的羽翼猛然在天空中膨脹開,如烏云遮住了半片天空。而謝旻韞盛大的蜃景則被壓迫到緩緩收縮,就像是遠處播放影像的放映機正漸行漸遠。
局勢急轉直下,對謝旻韞極其不利。從感情的角度,付遠卓還是更偏向謝旻韞一些,不管怎么說謝旻韞都是他的學姐。可從實力的角度,他認為雅典娜優勢極大,如果不是謝旻韞天然克制神將,說不定謝旻韞都已經輸了。
眼下雖然還沒有輸,可被雅典娜占據了優勢,在天馬行空又疾風暴雨般的攻擊下,謝旻韞的金身正越來越下,應對也逐漸捉襟見肘。
付遠卓遺憾謝旻韞正不可挽回的走向敗局,然而謝旻韞卻豁然開朗般的笑了。和煦如冬日暖陽的笑聲,在冰冷的空氣中涌動。她突兀的取消了“神降術”,金身如夢似露般消散。雅典娜長刀揮空,謝旻韞瞬移到雅典娜的后背,金色閃電破開了堆積的烏云與漫漶的大雪,她白裙似朦朧霧氣,權杖牽引著閃電,如手握神罰的天神,然而那清澈的表情又似凡人,輕聲細語:“只有我能救贖他。”
付遠卓隱約感覺到了謝旻韞境界的提升,還以為雅典娜必中這猝不及防又無聲無息的圣光霹靂,沒想到雅典娜的反應快到不可思議,他還沒有能看清楚,雅典娜就扭身揮刀,輕而易舉的湮滅了電光,同時以詭異的角度將長刀砍向了謝旻韞的脖頸。
“救贖?需要救贖的是你自己。沒了‘神降術’,你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作為凡人,我一樣贏你,即便你是第一神將。”
“真是大言不慚”
兩個人的交手更加激烈,圣劍與權杖交織出比星空更璀璨的光亮,催動向著四面奔騰的氣流愈發暴躁。
付遠卓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驚濤駭浪的大海之中的一頁扁舟,更令人驚懼的是這翻江倒海的巨浪時而灼熱如巖漿,全身滾燙,恨不得把皮都脫掉。時而冰冷如液氦,寒氣侵入骨髓,動彈不得。
進入貼身纏斗的雅典娜和謝旻韞,就像是雪原上高速運動的冰上雙人舞運動員,向著他的方向飛馳而來。因為對攻的速度實在太快,看上去兩個人渾然一體,甚至是在跳你儂我儂的情侶舞步,她們身姿輕盈,體態曼妙,翩躚如驚鴻,婉延若游龍,靜如浮云蔽月,動若流星穿雪,在一片冰晶雪白間飛旋,完全沒有殺伐血腥之氣,就像是翾風精靈在冰天雪地中起舞。
“優雅實在是太優雅了!”
付遠卓下意識的顫聲贊美,天地之間回蕩著的金鐵交鳴之聲愈來愈近,這雜亂的轟鳴全然沒有和諧的韻律之美,如同此起彼伏,時而沉悶,時而高亢的雷鳴,恐怖的聲響籠罩了天空,就連被封凍的東京灣都在隨之震顫,發出了“嗡、嗡、嗡”的震耳欲聾的共振。
感覺到自己也在震動,他低喃了一句:“趕緊跑路吧!”當機立斷下達了指令,智能飛控系統的警告感嘆號立即在頭顯上跳了出來,提示他掉頭風險過大。付遠卓慌忙接管了控制權,稍稍偏轉身體,夾雜著冰雹的氣流差點將他掀翻后打成篩子。他遍體生寒,立即放棄了速度模式,祭出護盾,紅色信仰的功率開到最大,強行轉向。
橫過身體時,青龍裝甲刀鋒一樣冷冽的風中發顫,就像正處在龐大無匹的聲波攻擊中一樣。然而,突然間,密如驟雨的冰雹卻消失不見了,冷氣和暖氣交替襲來,維修值猛的一跳,快要逼近宕機的臨界值。
付遠卓心臟發緊,卡在了嗓子眼,窒息感涌上心頭,他猛然回頭,不需要調節視覺設置,雅典娜和謝旻韞的身影就清晰的映入眼簾,并且還在迅速放大。他已預感到了,那堪比“絕對零度”的冷空氣,就會將他刮成一盤刨冰。
“顏亦童,老子真要被你害死了!”
埋怨毫無意義,在掛掉一次,還是丟臉勸和之間,付遠卓選擇了后者,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該說什么,在維修值到達上限,變成一束DNA螺旋之前,他把心一橫,閉上眼睛,賣命的干嚎道:“住手!你們不要再打了啦!住手!你們不要再打啦!”
絕望的嚎叫在擴音器的作用下,響徹天際,震撼海天的巨響消失了,就連冰寒徹骨的冷空氣也斷了檔,趨向緩和,仿佛全都被那一聲臺里臺起的喊叫給終結了。
付遠卓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不要臉的孤注一擲,效果堪比SSS級技能,他睜開眼睛,看到雅典娜和謝旻韞正同時凝視著他。
兩個人實際上距離他還有好幾百米,但即使隔著幾百米,她們的視線都氣勢驚人,叫付遠卓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發憷。他吞咽了一口唾液,決心裝寶到底,舉起雙手,像是《紫禁之巔》尬舞片段中的女主角小影一樣,手如波浪般起伏,雙腿交替向前,跳著僵硬滑稽的街舞,在雅典娜和謝旻韞的注視中,從她們中間穿了過去,還硬著頭皮,擺出一副嫵媚的模樣嗲聲嗲氣的說道:“要打去練舞室去打!”
無言注視著付遠卓的謝旻韞和雅典娜,居然默契的對望了一眼,大概是意識到了付遠卓的出現純屬意外,和成默沒有什么關系,兩人之間重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雙眸隔空對視,在空氣中對撞爆起了火花,氣氛又劍拔弩張起來。
付遠卓心道:“糟糕!”回身伸手攔在中間,苦口婆心的說道:“其實真沒必要.”
雅典娜皺了皺眉頭,隔著付遠卓,緊盯著謝旻韞說:“付遠卓,這里的事和你沒有關系,你躲遠點。”
付遠卓裝傻充愣,尬笑著說道:“怎么不關我的事?我們街頭舞者講究的就是一個義字!大家大家都是朋友嘛.”
謝旻韞和雅典娜同時打斷了付遠卓,異口同聲說道:“我和她不是朋友。”
付遠卓感覺全身直冒冷汗,勸兩個女人和平相處,比當年在黃昏之海面對第一神將和星門還要膽戰心驚,他保持著臉上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是什么敵人吧?”
雅典娜沒給付遠卓把話說完的機會,冷冷插話道:“是敵人。”
謝旻韞面無表情,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
付遠卓苦笑一聲說:“雅姐,我覺得你和學姐沒有什么直接矛盾,一切都是因成默而起,不管怎么說,也得成默和你和學姐,三個人來解決。你們兩個在這里鬧.”他攤手,“不是讓全世界看笑話嗎?”
“付遠卓說的對。只要成默來,一切都能解決。”謝旻韞淡淡的說。
雅典娜冷眼凝視著謝旻韞,“我再說一次,他要愿意來見你,早就來了,是你不愿意接受現實,還糾纏不休,甚至說什么要審判他,給全世界一個交代。”
見謝旻韞蹙緊了眉頭,欲言又止的樣子,生怕激化矛盾的付遠卓連忙看向了謝旻韞說:“學姐,我覺得成默絕對不是那種逃避問題的人。他不見你,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你沒有.”
謝旻韞恍然驚覺般的變了臉色,她凝眸沖正和她對視的雅典娜虛了下眼睛,“你來找我,不會是為了把我從避難所引開吧?成默現在就在避難所?他究竟要做什么?”
付遠卓看了看雅典娜,又看了看謝旻韞,張大了嘴巴,感覺自己應該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大事,想起劣跡斑斑的成默,他頓覺毛骨悚然,心里升起一種完蛋,這回怕不是日夲要沒了的預感。他立即又回看向雅典娜,不停地搖頭,像是希望從雅典娜口中聽到謝旻韞猜錯了的訊息。
然而事與愿違,雅典娜沒有絲毫要掩飾的意思,冷冰冰的回答道:“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雅典娜這話簡直就是直球回答,付遠卓仿佛聽到了富士山噴發的轟然鳴響,他雙手抱頭在心中哀嚎:“艸看來給關博君的圣地巡禮計劃要擱淺了!”
謝旻韞咬了咬嘴唇,瞬間消失在原地,如一道流光,穿過大雪茫茫的夜晚,直奔避難所的方向。
出乎付遠卓的意料,雅典娜并未出手阻止,她懸停在空中,凝望著謝旻韞遠去的身影,在雅典娜的瞳孔里,他看到了一望無垠的碧藍晴空,以及在晴空下如野草般漫山遍野的殺意。你無法詳細描敘這種直觀的感受,一片野草既廣闊堅韌,又局限且柔弱,這意向充滿矛盾,荒謬又強烈。
付遠卓不敢揣度成默的家事走向,垂下眼簾,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干笑了一聲說:“對不起”他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嫂子,我不會破壞了什么重要計劃吧?”
雅典娜沒有在意付遠卓的稱謂變化,恢復了她原本沉默寡言似乎不善言辭的樣子,意簡言駭的說:“沒有。”
這種情況付遠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調節氣氛的話,只覺得自己還是盡量不要摻和的好,于是說道:“那那.嫂子,沒什么事,我先.我先走了”
雅典娜瞥了付遠卓一眼,點了點頭。
付遠卓心下稍安,轉身準備溜,忽然間,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頭說道:“那個.嫂子,如果我想要聯系成默該怎么辦?”
“有事的話,他會聯系你。”
要是換個人,付遠卓一定會認為對方調子高瞧不起自己,但雅典娜向來如此,不久前那個面對謝旻韞口吐蓮花的雅典娜,是虛假的。他長長的吐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情,嚴肅的說:“我快要結婚了,想給你們發請帖。”
雅典娜緘默了幾秒,先說道:“恭喜。”隨后又說,“我會告訴他的。”
付遠卓微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誠懇的說:“算了,看情況你們也不方便出席。你跟他說一聲就好了,來不來都無關緊要。等有機會再聚,我相信一定有機會的。”
雅典娜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付遠卓揮了揮手,很是遺憾的說,“再見,嫂子!”
松本康稔帶著送葬者沿著走廊向前走,應急燈和綠色避難指示燈受到了電磁風暴的破壞,有些無法工作,有些不斷地頻閃,將空曠的走廊渲染得危機四伏。空氣中流動著灼熱的風,風將煙熏火燎的味道直直的塞進鼻孔,既然無法看見前面的光景,松本康稔也能從這焦灼的氣味中聞到避難所中的景象。
“幸好式神連核彈襲擊都能抵擋。”松本康稔滿腔慶幸的說,“要不然,怕是沒有幾個人能活下來。”他由衷的感嘆道,“日夲制造,就是品質的保證啊!”
送葬者卻沒有附和松本康稔屎里淘金的言語,沉聲說道:“怎么會這么安靜?前面那些人比我們先進去那么久,怎么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出來?”
“也許是不知道怎么開啟式神?一般情況下式神只能從內部開啟,想要從外部開啟,必須驗證指紋、虹膜、密碼,還要進行DNA檢測.”
送葬者打斷了松本康稔自吹自擂,不解的說道:“不是,本體在里面,外面怎么驗證指紋、虹膜這些?我記得我躺進去的時候,你們也沒收集我載體的這些信息啊?而且載體的這些外部信息是可以通過技能修改的吧?”
松本康稔機械的回應道:“所以我們一般還是推薦回歸本本體,在里面解鎖。”
“萬一我激活的次數不夠了呢?”
“那就必須驗證指紋、虹膜、密碼.”
送葬者再次打斷松本康稔,“誰的指紋、虹膜?”
“這個.”松本康稔無言以對,思考了半天說道,“一般來說你錄入的是誰的,就是誰的。”
“在哪里錄入?”
“式神內部.”
“如果我想用載體錄入呢?”
“你你可以先激活載體,先讓載體躺進去錄入。”
“萬一我忘記了呢?”
松本康稔CPU都要燒干了,“怎么可能忘記呢?”
“那之前你們的工作人員怎么沒告訴我們有這個程序?”
松本康稔緘默了好一會,低聲回答道:“可能他們忘記了”
送葬者點頭,“很有工匠精神的設計。”
松本康稔瞥了眼通道側面發著微光的指示牌,轉移話題道:“前面就是避難所了?怎么還是沒一點聲音?”他壓低了聲音,屏息凝神看著前方說,“我感覺情況有點不對。”
送葬者不以為然的說:“有什么不對的?真要有什么情況,你覺得我們現在還能活著嗎?真當你們那個式神能擋核彈啊?”
“真絕對能擋!”松本康稔義正辭嚴的說。
“你們用核彈做過測試?”
“沒有,我們沒有核彈。”
“那你說個屁。”送葬者沒好氣的說,“五星上將麥克阿瑟說過式神能擋核彈嗎?”
提到太上皇的名字,松本康稔似乎備受震撼,忽然停住了腳步,扭頭對送葬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聽到聲音了!”
“腳步聲?”送葬者聳了聳肩膀說,“你剛才覺得沒有聲音奇怪,現在又覺得有聲音奇怪?那到底怎么樣才是不奇怪?你們日夲人還真是奇怪!”
松本康稔訕笑了一下說:“主要是一會有一會沒有,所以奇怪。”
送葬者搖了搖頭說:“腳步聲很雜很多,但并不匆忙,應該是那些進去的人出來了。沒什么好奇怪的。”
松本康稔點著頭贊嘆道:“還是送葬者大人經驗豐富啊!”
兩個人加快了腳步,愈是接近避難所,腳步聲就愈發響亮,應急燈和避難指示燈就壞的越多,頻閃現象更加厲害,有時整條走廊都會一片漆黑。其實有沒有燈光,對天選者來說其實無所謂。就是這樣的環境,確實神似美式恐怖片,滲人的慌。
距離避難所還有幾百米時,通道兩側全是裂隙和焚燒過的黑色痕跡,掛在墻上的應急燈全都壞了,只有避難指示燈上的熒光漆,碧油油的,像是猛獸在黑夜里張開的綠色眼睛。漆黑中,聽到腳步聲中隱隱約約出現了熟悉的日夲語,松本康稔本該安心,卻莫名奇妙提心吊膽起來。
很快,在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煙塵中,松本康稔看到了一群人,正與他們相向而行。就在為首之人走過一塊正常發亮的綠色指示牌時,松本康稔借著那點光,看見了一張倒映著深綠色,像是從幽碧水中浮出來的慘白臉孔。他打了個哆嗦,慘叫一聲,像是見了鬼一樣,連退了好幾步,差點一屁股摔倒在地。
一旁的送葬者被松本康稔的反應嚇了一大跳,瞬間點亮了護盾,并做出了防御姿勢,他盯著前方頭也不轉的問:“怎么了?”
松本康稔臉色泛白,像是差點被淹死的人,結結巴巴的說:“大大.大統領.”
“什么大統領?”送葬者不耐煩的問,對面那群人并沒有因為他點亮光盾有什么反應,依然不疾不徐的向著他們走了過來。
松本康稔注視著本該死去的小泉京次郎的面孔,“就是.就是那個死掉的.”
“大驚小怪什么?”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黑暗中冒了出來,送葬者只覺得眼前一亮,一張艷麗的面孔就出現在了幾乎觸手可及的地方,對方白皙的面容倒映著護盾發出來的金色光暈,如同夕照的打光,將那人微笑的臉映襯的比花還要美。
送葬者打量了一下那比花還嬌艷的男子,舔了舔嘴唇,饒有興致的說:“原來是你啊!?”
松本康稔則是滿臉驚愕,“西園寺桑?”
西園寺紅丸沒有理會送葬者,搖了下羽扇,微笑著對松本康稔說:“剛才不過是大統領閣下配合我演了一出戲,目的就是把撒旦降臨的人引出來。”頓了一下他說,“現在看來,計劃很成功。”
松本康稔腦海里閃過小泉京次郎和他說起西園寺紅丸時的表情,兩個人之間有齷齪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并且小泉京次郎一直視西園寺紅丸為最大的對手。
勢如水火的兩個人會合謀?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他挪動眼球看向十多米開外的小泉京次郎,心中總覺得有些詭異的異樣,他盯著小泉京次郎觀察了十多秒,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沒有什么不對。真要說有什么地方奇怪,那就是大統領閣下表現的過于沉穩了。
“也許這不是大統領閣下!”
松本康稔心中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這猜想讓他汗毛倒豎,他下意識的想要逃跑,可在一條直線的通道中逃跑是最糟的選擇,更何況,他的本體還在式神中。
西園寺紅丸向前走了一步,單手抓住了松本康稔的胳膊,“走吧!我們回到直播間,現在應該是讓大統領發表講話,穩定軍心的時候了。”
松本康稔笑的比哭還難看,“西園寺桑,我的本體還在式神里。”他又轉頭看向了送葬者,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這位是全球社交平臺共擁有六億粉絲、票選全球最受歡迎的天選者、戰勝金腰帶獲得者、秘魯民族英雄天選者代表——送葬者先生,他也需要我陪同他去找存放本體的式神”
送葬者挺直了胸膛,居高臨下俯看著西園寺紅丸,擺出冷酷大佬的人設,“沒錯,我就是送葬者,我需要他陪我一起避難所。”
西園寺紅丸這才打量了一下送葬者,嗤笑了一聲說道:“你就是那個說要把路西法的腦袋塞進馬桶,把他沖進下水道,讓他向那些在核戰中死去的人懺悔的送葬者?”
送葬者還沒有開口回應,猛然間發現長長的通道突兀的陷入了寂靜,他抬頭望去,從避難所出來的那群人,全都停下了腳步,悄無聲息的望著他。他不是第一次面對這么多人關注的眼睛,說起來這不過是小場面,亞美麗加十萬人觀戰的體育館,敵人的主場,他面對十萬雙眼睛,潮水般的噓聲,都沒有一分一毫怯場。
但在這一瞬,面對這些或者冷漠,或者戲謔的眼睛,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荒原上筋疲力盡的旅人,倒地之后,在漆黑一片里看到了無數雙眼睛,這些眼睛在幽寂中閃閃發亮,凝望著他,就像凝望著放在餐盤上的美味食物。他汗流浹背,打心底生出了一股恐懼,他的大腦里滿是一個聲音,“快跑!快跑!”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和哥哥坐在家里看美洲杯秘魯對阿根廷的比賽,父親坐在床上,床頭柜上攤著一堆白色粉末。他們聚精會神的看著比賽,那時的秘魯很強,梅西還沒有進入國家隊,正是阿根廷青黃不接的時候,秘魯和阿根廷踢的有來有回。當時他的愿望就是成為一個球員,賺很多錢,住大莊園,買跑車,還包養十幾個大熊大皮鼓的靚妞,雖然他也不知道女人有什么好玩的。就在他一邊暢想未來,一邊看比賽時,電視忽然沒了信號,這種情況經常發生,一般都是屋頂的天線鍋出了問題。哥哥叫他趕緊去弄一下,他不情不愿的站了起來,走到走廊時,聽到了屋頂有一陣腳步聲,沒來由的,他心生懼意,跟今天如出一轍,他立即躲進了走廊上的公共廁所,將門掩上。房間逼仄,臭氣熏天,他屏住呼吸,坐在盛滿了屎尿的木桶上,從門縫里向外望,一群身穿黑西裝腳上套著鱷魚尖頭靴的男子沖進了房間。片刻之后,就聽見屋子里傳來了慘嚎,有人問父親是不是在雷吉納酒店偷了一個手提包。吸大了的父親沒有承認,立即就響起了槍聲,然后父親不斷叫哥哥的名字。接著又是一聲槍響,父親慘叫了一聲,交代了那個包藏在沙發的坐墊里。翻箱倒柜的聲音停了下來,有人拆掉了沙發,問父親包里的那塊銀色手表到哪里去了。父親回答不知道,他沒看見有什么手表。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塊銀色手表,陽光從窗戶里照射下來,那塊表熠熠生輝。他聽到了腦海里有個聲音大喊:“快跑!快跑!”他鬼使神差的將手表放回口袋,打開窗戶,沿著下水管翻下樓,逃走了.
“越是關鍵和危險的時候,越不能猶豫。”
送葬者毫無預警的瞬移,轉身就跑。不過眨眼,他就逃出了很遠的距離,將那群人甩在了視野之外。就在他松了口氣的時候,還腹誹自己是不是緊張過度了,突覺脖子一緊,整個人猛烈的升騰倒飛,他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應,就被像是觸手般的鞭子,甩在了墻上,動彈不得。真正意義上的動彈不得,就連體內的能量都無法控制,整個人從外到內都被凍結主了,想要自爆都做不到。
這說明他和對手之間的實力差距大到難以想象,他艱難的垂下眼球,想看清楚對方究竟是誰,恰好手握鞭子的人也正順著他的目光而上。他在視線的盡頭看到了一頭比晚霞還要濃艷的長發,盡管他沒辦法看完整那張藏在半截面具下的臉孔,卻能想象出那是一張多美艷的面容。
然而,他還沒有開始想象,紅發女郎從虛空中抽出一把細劍,猛力刺入了他的腹部。他悶哼了一聲,身體迎來了更為龐大的能量沖擊,靈魂仿佛被肉身給甩了出去一般,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都在痙攣中沉浸入疼痛。
“這樣的懲罰不對,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馬桶!”女郎笑嘻嘻的喃喃自語。她隨手一揮,幽暗的空氣中光波跳動,在送葬者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不銹鋼馬桶,它發著微光,像是氣球般在他面前漂浮。
“你你.你是誰?”送葬者張開干澀的嘴唇艱難的問。
女郎在面具下面微笑著回答:“我啊我是路西法大人的小貓咪。”她用皮鞭卷住銀亮的馬桶,惋惜的說,“真可惜啊這馬桶太干凈了,少了點東西.要不然,一定要讓你吃飽喝足才好看你還嘴不嘴臭!”
聽到“路西法”這個名字,送葬者不寒而栗,他眼睜睜的看著不銹鋼馬桶像他罩了過來,扣在他的腦袋上,不斷地旋轉轉圈,伴隨而來的是能量攻擊,他大腦腦仁像是被套在了全是尖刺的齒輪中,不斷被來回碾壓。一種比窒息還痛苦的感覺從大腦向四肢蔓延,他無比想蜷縮起身體,可他的手和腳都像被釘子釘在了墻上,越是想要掙扎,整個人越是快要被撕裂開了。
女郎百無聊賴的說:“這樣好像挺無聊的!”緊接著她又雀躍起來,“對!要不然把你的本體抓過來玩玩吧!這樣才刺激!”
送葬者驚慌失措,他已太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瀕臨墜毀的失控感,就如同在一架即將墜地的直升機上,旋轉中,布滿嶙峋碎石的地面清晰可見,死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撲面而來。
“算了,希施。”
一線平緩的聲音從黑暗中緩緩升起,就像是深淵中劃亮的火柴。套在他頭上的馬桶消失的無影無蹤,身體也在凍結中復蘇。他低下頭,在面具下看到了一雙并不算陌生的眼睛,在影網有關“路西法”的視頻中,這雙眼睛出現過無數次。和視頻中不一樣,這雙眼睛更加漆黑,像最深的海底那樣找不到一點色彩的黑色,那是人間最深的深淵。奇怪的是它并不寒冷,也不像視頻中那樣酷的沒有人味,它只是極為深邃,假如你不是透過屏幕,而是像他一樣,在現實中遇到這雙眼睛,你也許能從其中看到,蔚藍的海浪,幾片白色的云朵,在風中飄蕩。
“怎么就算了,老板!”女郎很是不滿的說。
“罵我的人那么多,你是打算每個人都要殺掉嗎?”
“那不至于,但總要殺雞儆猴,尤其是像這樣粉絲眾多又口無遮攔的白癡弱智”女郎氣勢洶洶的說。
男子笑了笑說:“放過他吧!平民出生的天選者本就寥寥無幾,要混成他這個樣子,必然不容易,有些出格的言行,值得被原諒。”
女郎嘆了口氣說:“老板,你就是心太軟了。”
就算面臨死的威脅,送葬者還是大跌眼鏡,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人會說“路西法”心太軟,這實在是刷新了他對心軟的定義。他在心中憤怒的吶喊:“如果路西法都算是心軟,這個世界上還有心狠的人嗎?”
“走吧!別在這里耽誤時間了。”
男子率先向前走,其他人跟著動了起來,包括被西園寺紅丸抓著胳膊的松本康稔。
女郎搖了搖頭拔出細劍,冷哼一聲說道:“今天便宜你了,下次還讓我抓到你對我們大人不尊敬,你就等死吧!!”
送葬者心有余悸的望著一群人消失在黑洞洞的走廊中,又回想起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一半在深淵,一半在天空的雙眸。
他聽見了一個晦暗的聲音在問:“殺人狂?救世主?亦或者兩者都是?”
謝旻韞降落在橫濱會議中心帆船造型大樓的頂端,穿著修女服的小蘿莉正坐在飄雪的大樓邊緣,有節奏的踢著雙腿,俯視著廣場。
“你發現什么異常沒有?”謝旻韞快速問道。
“異常?”小蘿莉搖了搖頭,“沒有。”稍微停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不過我能聞到他的味道。”
“什么樣的味道?”
“樹,像是一株直刺天空的柏樹,散發著略帶一絲苦味的清新味道,有那么一點點像是薄荷”小蘿莉指向了廣場,“就在那下面。”
謝旻韞牽起了小蘿莉的手,跳下了高樓,“走,跟我去找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