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所有人來說,這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的試煉,沒有之一。
除了成默。
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和身體,竭盡全力的躲避著鋪天蓋地的飛行道具,以及時不時就會從頭頂落下來的樂器。那些粗大沉重的玩意絕對不是吹奏音符的玩意,而是會將人砸成奇怪形狀的廚具。
但身處其中,成默的心卻很難放松的下來,這種氛圍實在太緊實了,空氣不像是氣體,反而像是某種凝固的膠體,它黏住了他們的四肢,讓他們的動作變得僵硬。它堵塞了他們的耳朵,讓所有的聲音變得遙遠。它甚至灌滿了他們的大腦,讓思考跟不上動作。
就連成默都受到了影響,明明周圍是那么的嘈雜,充斥著數不勝數的噪音,他觀察著其他人僵尸般的閃避姿態,比他們還要緊張。看到就連瑞貝卡都出現了一些不應該的失誤,沒能躲過了兩顆火星和一道激光,他覺得,他應該做點什么,或者說點什么來緩解一下這被恐懼所統治的氣氛。
于是他悠閑自得的大聲問道:“教官,你為什么要起‘血腥瑪麗’這個名字?”
瑞貝卡百忙之中抽空看了成默一眼,發現這個學員比她要放松的多,就連能量護盾都沒有開,全憑細微的身體擺動,閃過那些密集的飛行道具,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她有種氣不打一處來的不滿。
當然不是對成默不滿,而是對自己表現的還不如自己的學員感到不滿。可這種不滿,難免不會波及到始作俑者的身上。
“如果你有閑心,可以去思考一下墓志銘該怎么寫,而不是去打聽一個和你不熟悉的女教官的隱私。”
“我說實話,您這個ID起的不怎么樣,‘血腥瑪麗’,大概相當于在我們華夏起個名字叫做‘憂傷慈禧’?”
瑞貝卡瞪了成默一眼,惡狠狠的說:“你懂不懂禮貌?”她輕輕一踩,腳下的一塊早就碎掉的石板,就像是葉片般飛了起來,向著成默的方向漂了過去,“如果你不懂,我就會不禮貌的請你閉上嘴!”
這種速度的石板,自然不會給成默帶來任何威脅。他在石板即將砸在他臉上的零點幾秒,向前邁了小小的一步,從視覺上,就像是他變成了一道幻影,又或者這石板本身就是一片光,他輕而易舉的穿了過去。
他閑庭信步的繼續向前走,還沖一臉詫異的瑞貝卡眨了眨眼睛,才笑著說:“教官,我以為起血腥瑪麗這樣名字的女生會溫柔一些,才會有反差萌。”
瑞貝卡收起驚訝的表情,躲閃的同時認真打量了一下他,才點著頭說:“我收回我對你的偏見,你有點東西。但這還不夠,如果你掉以輕心,很快現實就會教育你,讓你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成默稍稍抬起頭,眺望著道路盡頭的“通天塔”,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許多年前,我進入‘遺跡之地’,就有種感覺,它讓你認為這一切都不過是場游戲,它會用夢幻般的場景,未曾想象的歷史情節,讓你沉浸其中,讓你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心中生出我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讓你忘記你并不是載體,你不能無限復活,其實你和其他普通人一樣只有一條命。這個時候,它就會出其不意的給你致命一擊,把你吞沒掉。”他說,“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無論是天選者系統還是遺跡之地,對我們來說都是晦澀的,未知的。里世界很美麗,有無限可能,實際上它比表世界要恐怖的多。不過大多數烏洛波洛斯擁有者,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真以為他們是‘天選者’.”
這句嘲諷全開的話,成默說的很平和,就是簡單的陳述事實,但在這樣的環境和場景下就真是.老母牛生不了baby,牛逼壞了。
一旁忙手忙腳應付著撲面而來的各種飛行道具的李容絢和金柱基他們,都忍不住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那一個個的小眼神,頗有種優等生看劣等生在課堂上裝杯的戲謔感。轉換成鏡頭語言,大致就是:“瞧這個傻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們馬上就要死了,你還在裝什么裝?”
瑞貝卡冷笑道:“既然知道,就注意點你頭上的樂器,別被砸死,才有資格說這些話。”
成默微笑了一下,他沒有去看半空中正向他砸來的小提起,也沒有任何動作,就像是正常行動般,卻與落下來的小提琴擦肩而過。轟鳴聲中,他甚至沒去看一眼背后砸在大理石路上的提琴,也沒有去躲避那些激光般的火星和子彈般的碎石,向前不疾不徐邁步的同時,還隱蔽的用技能幫他周圍的人擋住了不少的飛行道具。
沒有人能察覺他的動作,就只看到那些速度驚人的玩意,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紛紛從他的身邊快速飚過,碰都不碰他一下,似乎他有超級錦鯉附體一般。
“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了。”成默繼續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如同金牌講師般諄諄教誨,“諸位,還是得記住,你能拿到烏洛波洛斯是經過了篩選的,可這不是結束,只是開始,物競天擇般進化從你拿到烏洛波洛斯的那一刻才開始。如果你抱著游戲的心態,又或者你沒有抵達世界終點的決心,你遲早會被淘汰。烏洛波洛斯,是給那些敢于實現宇宙之夢的勇敢者所準備的。如果,你只想當一個凌駕于他人的強者,你不配擁有它。”
這番話從路西法嘴里說出來肯定沒問題,大家還得起立鼓掌,乃至熱淚盈眶。可從阿寒嘴里說出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瑞貝卡大概覺得成默就是那種自我意識過剩到沒有一點邊際的神經質,她無語的搖了搖頭,不再理會成默。她并沒有通過這個瞬間,覺察到成默的與眾不同,大概她覺得成默和馬格努斯一樣,都是憑借高等級的技能和裝備無視低等級的傷害,再加上對方運氣很好,也確實有點東西,才出現了所有東西都在避開他的畫面。
反正,一切都還在合理的范疇內。
她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和其他學員的精神和身體都放松了下來,不像剛開始那般被死亡恐嚇到渾身僵硬,連一點技術性的動作都不敢做,即使面對傷害不高的飛行道具,也費力的將防御拉滿。
瑞貝卡幾個縱躍,加快了一點速度,并開口給了其他人更多的提示和指揮。頓時整支隊伍的氣氛正常了不少。
就連一直戰戰兢兢行動跟僵尸差不多的賈伊斯瓦爾和杰杰,也恢復了常態,還重新擁有了說廢話的技能。
杰杰扭過頭,看向了成默,不可思議的說道:“我的天啊!汗!你怎么能得罪教官?還是一個如此漂亮的女教官?”
賈伊斯瓦爾也怒其不爭的說:“你這裝逼的技巧簡直是負分啊!你看看人家馬格努斯,好歹還用實操秀了一把,證明了自己確實厲害。你呢?你當嘴強王者就算了,還盡說些空洞的大話!你是康德看傻了吧?真以為頭頂的星空有什么值得敬畏的嗎?網絡按照你這些套路寫,讀者都跑光了!”
“小心!”
成默抬腳,閃電般的輕踹了杰杰和賈伊斯瓦爾的屁股各一下,兩個人向前一沖,差點跌倒,卻剛好躲過了從斜上方激射而來的激光。
“汗你在干什么?”杰杰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差點就變成DNA螺旋。
賈伊斯瓦爾也不悅的瞥了悠然自得的成默一眼,大概是不想得罪剛才才交了入群錢的金主爸爸,忍住了沒有說話。
成默聳了聳肩膀,“我這是在幫你們。”
“不,你就是想借機踢我們兩腳而已。”杰杰怒氣沖沖的說。
“我難道是那種人嗎?”
“我看像!”賈伊斯瓦爾大聲說。
杰杰也看了眼成默忙不迭的點頭。
成默猛的喊道:“注意你們的腳下。”
有些猝不及防的兩人慌忙回頭,下意識的紛紛跳了起來,飛躍過了腳下的突然冒氣的鐵蒺藜。落地后,杰杰拍了拍胸脯,心驚肉跳的說:“FXXK,還好老子反應夠快。”
“不是我提醒的好?”成默調侃道。
“不是你非要找我們聊天,我們都不會走神。”杰杰埋怨道。
即使是成默也被杰杰倒打一耙的能力給驚呆了,滿臉震驚的說道:“是我找的你們聊天?”
“FXXK,別和我們說話了,不要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了”賈伊斯瓦爾矮身躲過了從頭上劃過的長笛,直起身子后,他邊跑邊大聲說道,“不要妄想用這種招數打倒我們!我們可是經歷過無數次地獄訓練的最強角斗士!”
成默比了個“OK”的手勢,一句話都不說了。
說話間,三個落在最后面的人并沒有停下向前的腳步。只不過久經考驗的最強角斗士賈伊斯瓦爾、杰杰并沒有表現出相應的水平,和其他人一樣在千發亂石、萬點火星和如雨的激光中狼狽萬分的躲避著從天而降的樂器。每個人都顧不上隊形了,竭盡所能在翻涌波濤般不斷起伏的大理石路上奪命狂奔,轟鳴聲中,不斷有人發出被擊中的悶哼,偶爾還有人被激光貫穿了能量護盾,跌跌撞撞的滾到了路邊和后面。
成默本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原則,給了其他人極大的援助,于是一路上竟奇跡般的沒有再死人。也沒有人發現,有人幾乎抗下了所有其他人的失誤,都在全神貫注的躲避著來自巨大的天使雕塑的進攻,沒有人有閑心留意隊伍最后面的他。
唯有李容絢和瑞貝卡偶爾會裝作不經意的瞟他兩眼,但隨著天使巨像的攻擊速度和頻率越來越快,加上成默每次都能敏銳捕捉到她們兩個的視線,還會回望向她們,沖著她們笑,李容絢和瑞貝卡也不再乘閑暇之余關注他了。
成默對現在年輕人的水平也很感興趣,這只隊伍可以算是當代年輕角斗士的精英了,是值得觀察的對象。
在他看來,大多數學員都過于依賴陪練,導致連高速運動中的載體控制,這樣的基本功都過不了及格線。
這一點,集中在前面的那些歐美人表現的更明顯,各個都在亂飛的激光和1斬下的樂器間高上高下的亂竄,動作幅度很大,速度很快,看上去花團錦簇花里胡哨,但基本都是靠能量護盾和血條來硬抗低等級傷害,而不是用精細化的肢體運動去規避。
比如一直沖在最前方的馬格努斯就是典型,他穿著那套外形是橄欖球護具的合金裝備,保持著高速,緊跟著尼古拉斯,大呼小叫著橫沖直撞,亂石和火星一概無視,瞧著比領頭的尼古拉斯還勇猛。
實際上他能這么勇,是因為他裝備了高等級護具和AAA級的“剛體”技能,同時還在不停嗑著補充能量和體力的藥劑。這屬于土豪玩法,并不是他技術很強。
相比之下,就在成默不遠處維持著穩定速度,不忽快忽慢,以小幅度范圍的移動,在樂器、火星和碎石間游走的棒子們,展現出了很好的基本功。
這其中最叫成默意外的就是李容絢,她在翻騰如浪的大理石路上輾轉騰挪,每次都是以小幅度的身體搖擺和不易覺察減速加速,躲開那些基本沒有規律可言,彈片般的碎石和火星。她搖曳著窈窕的身線,如風拂柳,看著不怎么顯眼,卻律動十足,細品很有舞蹈一樣的美感。
這充分說明了李容絢的基本功很扎實,在精細動作的規范性上下過一番苦工磨煉,堪稱教科書,在成默這里完全能達到優秀的評價。
其次就是金柱基,金柱基的基本功也很不錯,只是在動作方面還是沒有李容絢那般標準。
這些基礎的東西,實際都不太需要理解和靈性,需要的只是反復練習的耐心。能練習到這種程度,李容絢并不是他料想中的那樣任性、刁蠻和嬌氣。這和他對李容絢的推測完全不同,她內心的痛苦、掙扎,和她表現出來的厭世,也并非是無病呻吟。
成默又一次確定,他并不能真的了解每一個人,也許人類心理學并不是一門真正的科學,它只具有借鑒意義,而非公式或者定律這種確定的真理。
“別說他人了,我何嘗了解自己?如果我了解真正的自己,也就不會每每行事與我以為的自己無限背離。”他自我解嘲的想,“好像我對這種事也沒有多在乎,因為我一直做了對的選擇,所以我究竟是怎么樣的人就變得不那么重要了。我總像是做出最理性的選擇,可實際呢?我只是把感情藏在了理智和實用主義的包裝盒里。我并不是一個完美趨向于理性的人.”
“前面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啦!”滿頭大汗的杰杰大喊了一聲,前方也傳來了歡呼。
成默回過神,向前方望去,最前面的第一組人,即將到達象征著大理石路終點的噴泉花園,說是花園,實際上這是修了個噴泉的廣場。他記得很清楚,廣場的中央是殘留著幾葉金屬蓮花的圓形水池,一片黑玉雕刻的蝌蚪藏在蓮葉下方,光影變幻,它們就像是在游動。好些翡翠般寶石青蛙蹲坐在蓮葉上,偶爾會噴出水花。水池中間是半座雕塑,雕塑只有凌空飛起的一雙腿,和右手握著根鐵桿的斜半身,腰、胸左胳膊以及頭全都沒有了。
晉級天選者的時候,巴格達還是戰亂之地,即便他住在綠區的旅館,還做了不少安全措施,仍不敢掉以輕心,因此是在影子網絡買了份攻略,以最快的速度通關。
當時他走到了通天塔的腳下,完全被那直入云端的高塔所震撼,沒太在意這處廣場,加之時間不允許,只是略微查看了一下,沒仔細研究,就掠過了廣場,直奔通天塔。
此時連接廣場的道路損毀,廣場也受到波及,鐫刻著花紋和圖像的大理石碎了個稀爛不說,廣場正中央由白色玉石修筑的圓形水池也裂成了不規則的三瓣。水池里的水流干,偌大的水池只剩下蹲著綠寶石青蛙的金屬蓮葉挺立著。那些栩栩如生的黑玉蝌蚪不少都掉落在了皸裂的池底,圍繞著基座散落了一圈。雕像基座在水流干后完全暴露了出來,也難怪基座完好無損,它就是一整個金光燦燦的金屬球,金屬球的上面刻著簡單的鱗片紋路,下方有一根粗壯的金屬桿插入了地下,而上方則是被損毀的雕塑。
上次晉級天選者的時候,這個金屬球基座被碧綠的池水所淹沒,又被金屬蓮葉所環繞,完全處在視野盲區。當它完全袒露,成默一眼就能看到蹊蹺之處,在圓球的正中心,所有鱗片朝向之處,有一圈怪異的凹陷,這凹陷兩側呈現扇形,中間則是扭在一起的線條,這形狀扭曲的凹陷,周遭有明顯的物件被強行剝落所產生的痕跡。
就形狀判斷,上面曾鑲嵌過什么重要的標志,又或者具有象征意義的圖形。
倘若是其他人,不找到那個被剝掉的物件,肯定無法想象它該是什么樣子的,但成默一眼就認出上面鑲嵌著的是“惡魔阿爾康”的標識。既然基座鑲嵌的是“惡魔阿爾康”的標識,那么屹立于這基座之上的,也應該是他的雕像。
在“阿斯加德遺跡之地”,也就是“黑死病遺跡之地”,他曾遇到過“惡魔阿爾康”的真身,一條背生雙翼盤旋著的龍,也就是它標識上的形象。
在古歐羅巴,它被稱為“守護者阿格忒斯”,同時它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手持蛇杖的“赫爾墨斯”。
在《神圣經典》中它則是跟隨路西法一起墮落的“六翼天使”——“七音蛇”。
不管是哪一個身份,“惡魔阿爾康”出現在這里都理所當然,順理成章。
成默心中一凜,猛然間意識到了他差點就忽略的事情。
回憶與訊息閃過腦海的剎那,馬格努斯發出了“哦吼”的興奮吼叫,超過了最前面的尼古拉斯,像是沖刺終點線的長跑選手般,舉起雙手率先沖進了通天塔腳下的環狀廣場。
按照攻略,環繞通天塔這一圈“廣場”,屬于安全區域。但在“血月模式”下什么都有可能發生,馬格努斯也沒有放松警惕,可攻擊實在來的太隱蔽,一只蹲在銹蝕的金屬蓮葉上的翡翠青蛙,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跳了起來,迅捷如一抹綠電,直撲馬格努斯的頭部。
馬格努斯一直都有防備,他防御還是處在拉滿的狀態,光盾能量值百分百,頭盔防御值百分百,護甲防御值稍微低一些,也有百分之九十四。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掉以輕心,抬起了右手,自信滿滿的掌心射出一蓬粗大的光柱,將那只小巧的翡翠青蛙瞬間吞沒。
“‘湮滅之光’?”
“馬格努斯竟裝備了角斗士能夠裝備的最強攻擊技能!”
“也太豪了吧?”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馬格努斯還沒有來得及炫耀,原本應該“湮滅”任何物質的白色光柱中,炸出了一團綠霧,那霧氣蔓延的速度極快,其他人還沒有來得及眨眼,那團綠霧就將馬格努斯包裹其中。
綠霧中的慘嚎,如同警報,將所有人逼停在了花園的邊緣。裝備如此豪華的馬格努斯都扛不住,沒有人有膽子上去試看看這不起眼的小青蛙究竟多厲害。
站在廣場邊的尼古拉斯絲毫沒有去救馬格努斯的意思,而是抬手就向池子里的翡翠青蛙射出一道紅光,將其引爆成綠霧。其他人全然忘記了教官們之前的叮囑,不要擅自做決定,紛紛有樣學樣,向池子里的青蛙發射技能,就連那些躺在池底,跳來跳去的黑色蝌蚪都沒有放過。
尼古拉斯想要阻止已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群翡翠青蛙炸出的綠霧恍如泄閘的洪水,向著他們奔涌而來。
“快往后退!”
尼古拉斯沒有轉身,雙腳一蹬,后背揚出了雙翼,倒飛向后方。另外兩個教官,見狀不妙,也頂著雨點般的各種碎石、火星和激光,從空中向后猛竄。
教官們可以飛起來跑路,還沒有飛行技能的學員們在狂浪般撲過來的綠霧前只能往回跑,轉身就和后面正向前沖的學員們撞在了一起。那場面極為混亂,就像是正在展開對抗的兩支橄欖球隊混戰成團。頭撞頭,肩抗肩,腿踢腿。有力量大的撞翻了力量小的,毫不留情的踩著對方的身體向后擠。也有抱在一起摔倒在地,成為其他人的墊腳石的。還有被幾個人架了起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的.形成了慘烈的踩踏事故。
踩踏事故對載體來說根本不算事,悲劇的是不過是凝滯了一下身形,那巨大沉重的樂器就從他們的頭上砸了下來。
嘈雜的指揮聲、被擊中的呼疼和被綠霧腐蝕的慘嚎在血色的月光下回蕩,站立在道路盡頭兩側手持豎琴的兩個天使巨像,又重又快的砍下了豎琴,就像是手握菜刀的廚師剁肉泥,一下又一下,擠在一起的學員和倒在地上的學員們避無可避,被斬成了亂飛的骨頭和碎肉,紅色的、白色的、粘稠的、堅硬的各種東西如泥漿般噴灑。鮮紅的血和肉塊灑了那些躲過一劫的角斗士一臉一身,有些人手中還拿著對方沒有飛出去的一點殘肢,頭上、肩膀上頂著還在跳動的器官,畫面血腥到令載體都產生了干嘔的反應。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又完全沒有預兆,恰好成默又陷入了靈光閃現的思考,沒能來得及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到了這個時間節點,也只好停住腳步,跟著瑞貝卡找了個天使巨像樂器無法攻擊到的死角,閃躲著激光目視前面的慘狀上演
競技中心和網絡上的觀眾也身臨其境般的目睹了慘絕人寰的一幕。
那快要破掉的血月,像是聚光燈一樣,把這段不長的道路照的透亮,在布滿裂痕的大理石板路上肆意橫流的血液,顏色似乎更為紅艷,那些濃稠的血液沿著裂開的縫隙流淌,仿佛正有源源不斷的血液從地下滲出來。斷裂的白骨和猩紅的碎肉滿地都是,倒在地上的尸體就像是被活活被砍死的老鼠,只剩下一張干癟的皮囊。地底的機器還在運轉,這時就像是鋼鐵磨盤般,咬合著什么堅硬的玩意不停的碾壓,那聲音透著一股絕望感,好似快要死掉的人變得心律不齊一樣。
坐在VIP觀影室,都能聽到競技中心那巨大的海潮般的驚叫。有些抵抗力弱的游客,因為受到了嚴重的驚嚇,暈厥了過去,被救護人員用擔架抬了出去。還有不少人選擇了退場。
沙發里的李智秀也差點暈過去,她的手心、腳心和身上全是汗,明明房間里很熱,她卻雙手緊握,在瑟瑟發抖。
“幸好沒事。幸好沒事。”李智秀將手舉著了額頭前,閉著眼睛低聲禱告,“造物主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吧!求求救救這個可憐的孩子吧!哪怕用我的生命去交換都可以。”
白秀秀看過比這慘烈一萬倍的畫面,施施然的端起了酒杯,笑著說道:“你求錯人了。”
“什么?”李智秀睜開了眼睛,心慌意亂的看向了白秀秀。
“向造物主禱告沒有用。”
李智秀滿眼都是迷茫,“是是嗎?”
白秀秀點了點頭,“你應該向你女兒偶像禱告。”她認真的說,“這個時候唯一能救你女兒的只有他。”
令人窒息的恐怖感,將時間拉的很長,長到過了很久,那些死去的載體都沒有化作DNA螺旋。當學員們意識到他們真的死掉了,不會化作DNA螺旋,一些女學員才發出了尖叫。
“叫個屁!快閃開,撤到安全點地方!”
飛在空中的尼古拉斯,揮舞著羽翼,用背扛住了正在下落的豎琴。染著血漿的豎琴滴著油蠟般的血液,一點一點的將他壓向地面,發出了陣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令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到我們這里來!”
瑞貝卡也飛了起來,她手中投出一根光索,如絲線般纏繞住了前面的兩個天使巨像的樂器,試圖將正下墜的小提琴和長笛拉停。另外幾個教官也飛上去幫忙,但兩個樂器仍只在空中凝滯了一下,便快速向下落去。
不過這點時間,已經足夠給清醒過來的學員做出反應,少了一半人的路面不再擁擠,他們紛紛向著成默他們的方向狂奔,全然顧不得去閃避那些有傷害,不足以致命的碎石、火星和激光。
見僥幸活下來的學員們暫時逃離了險況,教官們立即從半空落下,以脫離位于塔頂的“全視之眼”鎖定。
有了教官維持秩序,剩下的人很快就冷靜下來。在相對安全一點的地帶等待了一會,很快廣場上的綠霧散去,一行人才心有余悸戰戰兢兢的繼續向廣場跑。
“FXXK,為什么天選者會有如此不人道的設定?載體死亡以后跟真人似的,還要變成一灘碎肉和血,為什么不直接化作DNA螺旋完事?”臉色慘白的杰杰邊跑邊說。
“可能是因為造物主不是華夏人的緣故?”
“你別說,以前我覺得華夏動漫血是綠色的特別可笑,我現在覺得血為什么不該是綠色的呢?血就TM該是綠色的!”杰杰看到路邊還在滾動的頭顱,“被砍的畫面就該出現圣光!”
賈伊斯瓦爾在踏上了干凈了許多的廣場上時,雙手合十,低聲吟誦道:“佛法無邊,和諧萬歲!”
成默走到廣場上時,所有人都在靜默,空氣中仿佛彌漫著血色的霧氣,死亡的氣息均勻的密布在每個人的臉上,低沉的喘息透著不安和焦躁,動作也像是被嚇得丟了魂似的,很是手足無措。這很正常,像他這樣沒有被嚇到的才不正常。
“救救我救救我”
沉寂中,噴泉水池的側面傳來了虛弱的求救聲,一群人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前面一點,就看到了馬格努斯斜靠在水池崩壞的邊沿。他那身豪華的合金裝備被腐蝕的千瘡百孔,爛掉的護具仿佛被鈍器戳爛的皮膚,洞開的創口下方是血肉腐壞的潰爛。
渾身閃亮干凈異常的嘉寶第一時間跳到了馬格努斯的身邊,她流著眼淚揮舞雙手降下“治療術”,還輕聲呢喃道:“親愛的,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她的言語多少有真情流露,讓其他人的悲切之心更甚。
也不知道是嘉寶的治療術的作用,還是真愛鼓勵的作用,眼見就要扛不住的馬格努斯突兀的緩了一大口氣。他求生意志相當強烈,掙扎著拔掉了頭上的頭盔,露出那張如同被大火燒毀掉的臉孔,從虛空中拿出了十多根藥劑,找到了Sarepta生產的“基因修復藥劑”,就不管不顧的朝著嘴里到。
昂貴的基因修復藥劑配合著嘉寶的治療術,竟穩住像是某種強悍化學技能的侵蝕,沒有惡化到生命值降為零,可他也沒能完全修復載體,只能勉強維持住不死罷了。
“FXXK,這藥還要四百三十萬世界幣一瓶,屁用沒有。”又扔掉了一個空掉的玻璃管,馬格努斯用虛弱的聲音疼罵道。
“你應該試看看用腎上腺激素,這看上去像是S級技能‘荒野之咬’.”維爾戈瞥了眼地上六、七根空掉的水晶管,很是惋惜的說。
“我看也像。”尼古拉斯低著頭問,“馬格努斯,你帶了針對化學系技能的‘腎上腺激素’嗎?”
站在人群外圍的成默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不是,這不是‘荒野之咬’,這甚至不是化學系技能,而是‘輻射技能’,只不過諸位都開啟了夜視模式,載體瞳孔自動添加了感光片,才會覺得那團霧是綠色的,實際上它不存在顏色。所以他應該馬上服用治療輻射類的像是‘自由基清除劑’此類的藥劑。”
一眾人紛紛看了成默一眼,但沒有任何人贊同他,全都當沒有聽見。
“我可是醫藥百寶箱,沒什么藥我這里沒有。”馬格努斯笑著說,他從虛空中掏出了“腎上腺激素”,沒有一秒猶豫,扎進了手腕,可一針下去,除了身體挺了兩下,不僅毫無作用,反而讓生命值維持不住,瘋狂下降。他苦笑了一下,聽天由命的說,“運氣好像不是很好,FXXK,我好像真要死了!”
“快,用‘自由基清除劑’。”尼古拉斯從虛空中掏出了一管針劑拋給了馬格努斯,他像是知道馬格努斯不會死,淡定的說道,“你運氣不錯,無論是化學技能,還是輻射技能都不是那種強致命技能,希望你下次還能有這么好的運氣。”
馬格努斯連拿起水晶管的力氣都沒有了,卻還能嘴硬,“好運氣?不,約翰教官,躲避死亡靠的不是運氣,而是直覺。沒有人能憑借運氣躲開死神的眷顧,誰也不能,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視死神,盡量做好準備。”
嘉寶從馬格努斯發顫的手中接過了水晶管,取下針套,飛快的將針扎在了馬格努斯的胳膊上。這下一針下去,立竿見影,傷口停止了潰爛。
馬格努斯長輸了一口氣,不過稍微好一點,人就跳了起來,便揚起那種爛掉的臉,丑陋的苦笑,“而我每次準備都很充分,所以才能和死神對抗。”他聳了聳肩膀,“不管怎么說,我都要謝謝你,約翰教官,你的教誨我銘記在心,回去之后,我會給你送一枚勛章.來自挪威王室的勛章.”
這無疑是在告訴尼古拉斯他的真實身份,是挪威皇族,但尼古拉斯不為所動,搖了搖頭,“不用任何勛章,我只希望你在接下來的行程中別在給我添麻煩了。”頓了一下他又說,“而且你應該感謝.那位阿寒先生,是他提醒了你。我不過是相信了他的判斷。”
馬格努斯轉頭看向了成默,舉起手說道:“非常感謝,這位兄弟,等通過了遺跡之地,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只要能做得到的,我馬格努斯二話不說。”
成默倒是不介意尼古拉斯就有勛章可拿,到了他就只有一個承諾了。而且真要細究,馬格努斯的感謝其實挺真誠,也挺符合尼古拉斯和他假身份的需求。尼古拉斯更需要榮譽,而他的假身份,則更需要實在的東西。
他對這些都無所謂,讓他有些興趣的則是馬格努斯的挪威皇室身份,他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和阿米迪歐是什么關系?”
馬格努斯也很詫異成默突然提起了阿米迪歐,楞了一下,才回答道:“他是我的舅舅。”
尼古拉斯、瑞貝卡、李容絢、馬格努斯、巴拉特兩兄弟.這些人都或多或少和他認識的人有所關聯。
成默知道這不是意外,可他又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他認為謝旻韞不會安排這種劇情。
“你認識我舅舅?”馬格努斯忍不住問。
成默點了點頭,什么也沒有說。
馬格努斯還想要問話,這時尼古拉斯說道:“現在我們面臨一個選擇,繼續向前,通過普通路徑上到通天塔的頂部,挑戰終極BOSS。另外一條路就是去右側,在那里可以找到一條通向密林的道路,在密林中找到守衛靈魂的士官長,從他那里拿到基座殘片。再去左邊,從廢棄的林中堡壘找到剩下的一半雕像,將這座雕像復原,我們就能拿到打開‘苦路’大門的鑰匙。苦路雖然要難上不少,但路徑要短很多”
維爾戈搖頭說道:“我們連通天塔都還沒有進,就死了一半學員了。這種情況還要走‘苦路’不現實。”他說,“我認為不如就走普通大路就好。”
其他教官也附和道:“對,像這條路,我們平時閉著眼睛都能過,現在連我都差點死掉,還要走苦路那不是找死嗎?”
“還是走正常路徑吧!苦路的難度至少在五倍以上.現在命最重要。”
瑞貝卡也搖著頭說道:“照目前這種難度,苦路我們能登幾級臺階?我懷疑會不會第一個平臺都上不去.”
尼古拉斯裝作遲疑,環視一圈看眾人的反應,最后目光卻落在了成默身上。
成默想選擇“苦路”,他知道,對他而言這是唯一的選擇。
可對其他人來說不是。
他覺得這個時候,他實在沒必要藏著掖著,應該表明身份,讓他們跟著他走,好歹,能救一個是一個。
畢竟,這些人陷入險境也是因為他。
“走‘苦路’!”他平靜的說,“你們跟著我,因為”
就在成默要說出自己的身份時,所有人的眼前再次跳出了兩行紅字:“警告:通天塔難度為三倍煉獄,天路難度為十倍煉獄。天路通關達成,可復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