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納·尼爾森站在廁所隔間里,先取掉了掩飾他載體身份的‘屏蔽耳環’,隨后小心翼翼的解開褲子,從褲襠內掏出了“甲蟲”大小的通訊設備,將它拋向了通風口。黑色的甲蟲悄無聲息的飛進了排氣扇,轉瞬消失不見。
片刻之后,耳機傳來了胖子的聲音,“老大,成功建立了鏈接。幸好他們只屏蔽了一些基礎的4G/5G/6G信號,我用3G就能繞過屏蔽。”
本納·尼爾森偏頭稍微湊近了一點領口處的微型麥克風,他壓低聲音說:“干的漂亮,胖子,論專業,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不,是他們太菜了,這種程度甚至不值得夸獎。”
“夸獎都不要,你還想要什么?加薪嗎?哦不,皮特,你的薪水已經很高了。”
“加薪?哦老板,我寧愿不要薪水,只希望我不要被‘地獄天使’的人‘種荷花’!”
本納·尼爾森緘默了幾秒,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地獄天使’?如果要種我們荷花的是‘地獄天使’,那絕對是個好消息!”
“什么意思?”
“沒時間解釋了。我先把之前的素材發給你,你叫攝制組的稍微剪輯一下。”
“我再錄一段話,等下剪輯進去。”本納·尼爾森稍微輕了下嗓子,將一只眼珠子扯了出來,捏在手上,轉了半圈,將瞳孔對準自己,才小心翼翼的細聲說道,“嘿大家好,這里是本納·尼爾森的‘環球時事追蹤’頻道,我是你們的好朋友本納·尼爾森。大家應該看到了,我現在所處的位置,很特別,因為你從來不可能看到一個專業的記者在洗手間主持節目。但沒有辦法,現在的情況特殊,我處在人類現在最危險的地方,這里藏著巨大秘密,我不得不采取這樣的方式直播。我不能告訴大家具體位置,只能告訴你們,接下來你們將看到全球獨一無二的畫面,所以,讓什么禮物盒,什么凡爾賽宮見鬼去吧,那些全都是騙人的玩意,虛假的浪漫,接下來,將由我帶領大家展開一場冒險,以揭開某些匪夷所思的真相。對的,我沒有用錯詞,的確是‘匪夷所思’,大家扶好下巴,這絕不是危言聳聽。我敢打賭,不管你坐在哪里,用的是手機還是電腦,都會深切的感受到這的的確確是一場偉大的冒險來吧!我們走!”
本納·尼爾森將瞳孔塞回眼眶,沖了馬桶,在“嘩嘩”的響聲中系上皮帶。
在推開廁所隔間的門時,他輕聲說道:“胖子,沒有我的命令,千萬不要發直播預告。”
“好的,老板。”
“一定記住了。”本納·尼爾森又重復了一遍。
“我肯定不會。”
聽到胖子皮特的再次回答,他關上門走了出來,去鏡子前面洗了下手,隨后抽了張紙巾,一邊擦手,一邊走出了洗手間。
在外面等了一會的警衛正愉快的和洛倫·格雷聊著天,沒有多看他一眼,更沒有在意他為什么去了那么久。
“真抱歉,讓兩位久等了。”
“沒關系。”警衛沒有來得及看本納·尼爾森一眼,就馬上將視線轉到了洛倫·格雷那饅頭般雪白的肌膚上。
洛倫·格雷絲毫不以為意,不經意的左手胳膊托了下胸膛,右手抹了把眼淚,憂心忡忡的說道:“快點走吧!我想快點知道嘉寶怎么樣了。我真的要崩潰了,但愿她不要出事”
“珍妮小姐,不要太著急,就算你的妹妹出事了,也不是沒有復活的機會。”
“別亂說,科魯茲。”另一個警衛警輕聲告道。
“是嗎?”洛倫·格雷抬起了那雙淚眼朦朧的大眼睛,可憐楚楚的問道。
“沒關系,又不是什么秘密,反正很快大家都會知道。”那個叫科魯茲的警衛看向了洛倫·格雷說道,“只要有人能走‘天路’通關,就能復活。現在至少還有人選擇了走天路”
“那他們能通關嗎?”本納·尼爾森忽然插嘴問道。
“這個,我也不能下結論。”
本納·尼爾森聽警衛這么說反而松了口氣,至少這說明“路西法”的身份還沒有暴露,他們趕上了。
“不過至少有機會,選擇走天路的這支隊伍雖然人數少,但實力并不弱。”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消息。”洛倫·格雷又抬手抹了把眼淚,手在白花花的胸前劃了個十字,語氣虔誠的祈禱,“愿造物主保佑嘉寶!”
兩個警衛見洛倫·格雷楚楚可憐的模樣,你一言我一語孜孜不倦的安慰著她,甚至還有點暗中競爭的意味,送兩人到達VIP觀影室時,又同時要了聯系方式,當洛倫·格雷把門關上時,兩個警衛還一臉意猶未盡。
本納·尼爾森可無暇顧及兩個新晉舔狗那戀戀不舍的眼神,迅速將門反鎖后,用技能查看了一下監控器的位置,然后給了洛倫·格雷眼神暗示。
洛倫·格雷微微點頭,表示知道。
從機場到進入到“新巴比倫競技中心”的VIP觀影室,整個過程絲滑的不可思議。一點也沒有驚心動魄之感,臨近成功,本納·尼爾森的心跳卻越來越快,他感覺正在激流上蕩舟,翻騰的河水上嶙峋的巖石如尖利的犬齒,前方響著震懾人心的轟鳴,以及一片朦朧的水霧,他看不清,卻知道前方就是瀑布。
“靠岸!靠岸!趕快靠岸!”
他聽到有個聲音在他的耳膜上,在他的心上,急聲高呼。
恍惚間,洛倫·格雷已走到了沙發前坐下,順手拿起了遙控迫不及待的按開了巨幕電視。
半環形的巨幕亮起,映入眼簾的是廣告畫面。
本納·尼爾森打了個激靈,走到了窗戶邊,撥開窗簾朝外面看了一眼,偌大的競技中心空無一人,懸掛在競技場中央的四面屏也關掉了,整個場館深陷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只有二三樓環繞著中心的玻璃窗里,流瀉出了幾絲微光。大概是一些趕到巴格達的角斗士親屬,都安排在了VIP觀影室。
“所以這個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它不取決于任何人的眼睛,它取決于我們,我們媒體,我們媒體想要它是什么樣子的,它就是什么樣子的!”
“所以媒體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發掘真相?讓大眾聚焦陰暗面?”
“主持公正?成為社會的良心?”
“傳遞信息?讓各方都有表達觀點的渠道?以維護社會穩定?”
“見鬼去吧!我們的責任是要塑造世界!是要和其他媒體爭奪塑造世界的權力!”
“雜志、報紙、電視、互聯網就是我們的戰場!”
“紙、筆、鍵盤、鼠標、電腦就是我們的武器!”
“我們所寫下的每一個字,發表的每一篇文章,拍攝的每一段影片,都是在塑造這個世界,都是在攫取統治這個世界的權力!”
“權力!權力!權力!”
老師的怒吼在本納·尼爾森的顱腔內回蕩,他熱血沸騰,情緒昂揚,莫名的,他想起了在百老匯看到的一幕戲,那是《裘力斯·凱撒》的第一幕第二場。
凱歇斯勸說勃魯托斯參與他們鏟除凱撒的行動。
凱歇斯對勃魯托斯說:“人們有時可以支配他們自己的命運,(但這種機會稍縱即逝)。要是我們受制于人,親愛的勃魯托斯,那錯處并不在我們的命運,而在我們自己!勃魯托斯和凱撒;‘凱撒’那個名字又有什么了不得?為什么人們只是提起它而不提起勃魯托斯?把那兩個名字寫在一起,您的名字并不比他的難看,放在嘴上念起來,它也一樣順口;稱起重量來,它們是一樣的重;要是用它們呼神召鬼,‘勃魯托斯’也可以同樣感動幽靈,正像‘凱撒’一樣。憑著一切天神的名字,我們這位凱撒究竟吃些什么美食,才會長得這樣偉大?可恥的時代!羅馬啊,你的高貴的血統已經中斷了!自從洪水以后,什么時代你不曾產生比一個更多的著名人物?直到現在為止,什么時候人們談起羅馬,能夠說,她的廣大的城墻之內,只是一個人的世界?要是羅馬給一個人獨占了去,那么它真的變成無人之境了。啊!你我都曾聽見我們的父老說過,從前羅馬有一個勃魯托斯,不愿讓他的國家被一個君主所統治,正像他不愿讓它被永劫的惡魔統治一樣。”
混亂中,腦海里又出現了那天在避難所遇到那個男人時,所發生的一切,想起了和他的對話。之前的,有關那些亞當9A型機器人的對話,他記憶猶新,他不敢把它記錄在任何地方,所以記在了大腦之內,每天晚上重溫一遍。
其中他最不在意的就是有關“初心”和“惡龍”的對白,但那很重要,對塑造人物很重要,所以他印象最深,盡管他從來不知道“初心”是什么。
或許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一直他都是個被某種執念驅趕著狂奔的欲望動物,如果旺盛的“好奇心”和“不服輸”也算是初心的話,那么他現在還有。
深淵中的一片黑色中,他仿佛看到了路西法像巨人似的,跨越這狹隘的世界。而渺小的凡人在他粗壯的雙腿下行走,四處張望著,替自己尋找不光榮的墳墓。
“FXXK,我在猶豫什么呢?難道那些應該被舊時代淘汰的渣滓,斗的過路西法嗎?還是.還是我在害怕.害怕成為亞當9A?又或者是被人工智能擺布的螞蟻?真TM的見鬼,難道我現在就不是一只螞蟻?我不想做一只螞蟻。”
他攛緊了窗簾,像是攛著攀爬懸崖的纜繩。
“我沒有背叛我的國家,是那群蜥蜴人逼得我這樣做的。是他們該死!”
他低著頭,在麥邊從牙齒的縫隙擠出了細微的聲音,“胖子我試著鏈接一下他們的電話線和電視訊號線,你入侵他們的安保系統和播放系統,完成了以后告訴我。”
耳機剛傳來胖子的聲音,就被另外一個蒼涼悲傷,如音樂般在房間內回旋的聲音給吞沒了。
“你讓我嗅到了與眾不同的味道。是王冠、是荊棘,是血的味道。”沙利亞低著頭,紅褐色的長發垂在了地上,在風中如蘆葦般輕輕飄蕩,他仿佛在吟詩,“語言會增加誤解,我們就要退化耳朵嗎?戒律會制造傷害,我們就滅掉燭火嗎?突破了誤解的鴻溝,人類就會避免爭斗嗎?我的王,你修筑了如此高的高塔,你站了上去,是否看的足夠遙遠?直至未來。”
本納·尼爾森渾身一震,他立即回過了頭,看到了一個如雄鹿般美麗的高大男子正站在黝黑的森林之中。
他扔下窗簾,找了個最佳的位置,調整瞳孔焦距,讓畫面剛好能全部納入。他和洛倫·格雷靜靜坐著,鞋子無聲的打開了一個口,拇指彈出了兩只機械蟑螂,沿著沙發底座向著電話和電視爬了過去。
兩個人也不敢交談,盯著屏幕,鏡頭一直在兩支隊伍間切換。直到走“天路”的隊伍完成了任務,趕往海邊時,胖子皮特終于傳來了消息,告訴他完成了入侵,現在他可以不用理會監控了。
本納·尼爾森心中有萬道狂雷降落,“馬上把剪輯好的片頭素材先放出去,預熱一下。”他轉頭看向了洛倫·格雷,深吸一口氣,“接下來將是我們最輝煌的時刻,也會是我們最危險的時刻,那些花大價錢買斷直播的人,肯定不會允許我們將真相傳播出去,我們要做好幾手準備”
(稍后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