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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2)春風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少年

更新時間:2024-07-06  作者:趙青杉
到了春筍,慕容永瑞和余雅梵在大廳等著陸續過來的親戚,付遠卓和慕蓉予思則進了電梯直上頂層,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已經把前廳和宴會廳布置的美輪美奐。

前廳的右是落地窗,窗外是十二月泛著微微青澀味道的天空,那太陽像熟透了的橘子,斜掛在高聳的玻璃穹頂之上,沉的快要墜地。在它的背后是淡藍的光底,下方是泛著白色泡沫的大海和閃閃發光的樓群。而在前廳的左側是一大面玫瑰墻玫瑰墻的中央是鉆石鑲嵌出的付遠卓和慕蓉予思的名字,血紅的玫瑰如瀑布般從天花板上流瀉下來,與布置在前廳的粉色月季、白色繡球花,藍色滿天星匯聚成了花湖,爛漫又艷麗。而宴會廳更是珠輝玉麗,筍狀的玻璃穹頂下,掛著鮮花和燈珠編織成的彩帶,這沉甸甸的彩帶拉在半空,組成了一個巨大的五角星,其間還有粉色白色的花串,像是炫彩的葡萄串錯落有致的垂于空中,在金燦燦的陽光下彷如空中花圃。而地板上則鋪了淡藍色的仙鶴祥云地毯,白色大理石餐桌上擺著花束和水晶燭臺燈,桌子與桌子之間還隔著唯美的白羽毛和珍珠鉤織成的簾子,作為屏風。更驚艷的是自頂而下的落地窗,令整個宴會廳如在高聳于藍天白云間的山巔之上,縱覽云海相連,高樓大廈與海天遙接的壯麗景色,恍如置身于群仙所都。

雖說這樣的場面遠不能和拿皇的世紀婚禮相比,但慕蓉予思還是很滿意的,只不過早上的家庭會議和顧非凡的未能出席,給婚禮蒙上了一層未知的陰影。

婚慶公司的一些工作人員看到就付遠卓和慕蓉予思上來,陣仗實在有些過于簡陋,都有些詫異。站在立在大門旁屏風下面,正在查漏補缺的婚慶負責人劉雨萌徑直走了過來。雖然名字叫雨萌,但她染著一頭金發,頭發剃的很短,穿著襯衣和西褲,干凈利落到一看就是鐵T,走近之后,劉雨萌詫異的開口詢問道:“伴娘和伴郎沒有一起來嗎?還有攝像呢?”

慕蓉予思意簡言駭的說道:“出了點狀況,取消了接親的環節,所以攝像老師沒有拍,他坐另外的車過來的。”

“出了什么狀況?”劉雨萌莫名其妙的問。

慕蓉予思沒有回答劉雨萌的問題,微笑了一下,“也許婚禮的環節也會稍微精簡一下,等下你跟主持人說,請明星上臺表演的環節取消了。我和新郎的講話也會縮短,讓他把握一下節奏,別拖的太長了。”

“可那些出場費都已經付了!”劉雨萌睜圓了本就像是金魚般的大眼睛,“鄧小姐、陳先生他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馬上就到。”

“出場費照給。”慕蓉予思說。

“這樣啊!”劉雨萌拉長了語調,有些為難的說,“那我們很多東西都要改,背景音樂,大熒幕播放的幻燈片,還有拍攝的電影”

“馬上改。”慕蓉予思斬釘截鐵的說。

“啊?真改?”

“真改。”

劉雨萌愣愣的注視著慕蓉予思好一會,發現對方的意志堅決,才長嘆一聲,“那好吧!”她說,“就是這樣的話,婚禮的場面會差很多啊!”

“沒關系。”慕蓉予思說。

“那我現在馬上跟主持人和后期溝通。”

劉雨萌轉身走向了宴會廳,慕容仲宜、榮敏華和付遠卓的父母付宏升、張嫻和幾個親戚一同從電梯那邊走了過來。兩家人進入了大廳,重新商量和排練了一下整個婚禮的流程,便一起回到了前廳,和陸陸續續到達的親戚以及賓客在玫瑰瀑布前合影。

剛開始還接連不斷的有人到達婚禮現場,隨著時間越來越近,來的人反而越來越少。看上去前廳很是熱鬧,站著不少聊天拍照的人,可全都是些來了很久的親戚,人流已經斷了好幾分鐘,電梯一直就沒有上來過。

意識到情況不同尋常的慕容仲宜嘴角掛著微笑,眼睛卻目不轉睛的盯著電梯廳的方向,在那里有一排電梯門,然而卻沒有一座電梯的顯示屏上有數字在跳動。即便對情況有所預計,但惡化速度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董事長,李秘書的電話。”

恍惚間,高高瘦瘦的董秘黃子易走了過來,將手機遞給了慕容仲宜。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人物,黃子易肯定不會打擾慕容仲宜。而這位李大秘書則是這次婚宴最尊貴的賓客的秘書。

慕容仲宜接過電話,立即換上了輕松的語調,“李秘,是不是老領導快要到了?”

電話那頭人咳嗽了一聲,低聲說道:“慕容兄,老領導臨時有個重要的會議要參加,來不成了,我通知你一下。”

慕蓉仲宜心知“重要會議”肯定不存在,如果真有“重要會議”就不會這個時間點打電話過來。他原先還抱著僥幸心理,想試看看劉家的事情會不會波及到他,此刻有了個確定的答案,心頓時涼了半截,卻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好的,好的。那我等元旦過了,有些工作上的想法,想跟老領導匯報一下,您看什么時間合適?”

“這個得等過一段時間,最近形勢比較嚴峻。”

對方幾乎沒有思考,就直接回絕了慕蓉仲宜,這讓他更明確了事情的嚴重性。糟糕的是明確了也沒有太大用,在歷史與時代的巨浪中,即便是慕容家這樣的豪族,也不過是艘隨時都可能傾覆的小船。

“好的,那過段時間,我再與您聯系。”

“沒問題,過段時間聯系。我代替老領導祝兩位新人,白首偕老,永結同心。”

“謝謝,謝謝”

“不客氣。”

沒有道歉,也沒有安慰,語氣冷淡,電話快速被掛斷。慕容仲宜面無表情的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鐘就要到十二點,婚宴開場的時間。他將手機遞給了黃子易,問:“有多少人說來不了了?”

“有四十多個人,像是天應的王總,廣行的唐總.不過他們都派了秘書和晚輩過來。”頓了一下,黃子易說,“但是來了跟沒來也沒什么區別,就簽了個名,上了禮金就直接走了。”

慕容仲宜不動聲色的輕聲說:“去統計下大廳里坐了多少人了。”

整場婚宴可容納大約六、七百人,由慕容家送出去的請帖一共三百五十份,這是精簡過后的請帖名單,除了慕容家的一眾親戚,囊括了越省正商兩屆的名流,地位稍遜的人還收不到慕容家的請帖。原本請了好幾位夠分量的人物撐場面,以證明慕容家已走出陳家垮掉陰霾,可眼下這些重要人物一下全都有事來不了了,這已經令婚禮變成了一個笑話。如果說連宴席都坐不滿,那就不僅會成為笑話,更會成為不測之危。

黃子易應了聲“好”,走進了宴會廳。片刻之后,他回到了慕容仲宜的身邊,低聲說道:“預估的是至少有五至六百人,安排了六十六張桌子。”他停頓了一下,“現在實際才到了差不多兩百人,還有大半的桌子都沒有坐人。”

慕容仲宜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可這種赤裸裸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還是叫慕容仲宜又一次血壓升高,面色發白,像是又要暈倒過去一樣。

“董事長。”見狀不妙的黃子易連忙扶住了慕容仲宜。

正在玫瑰墻邊和其他人合影的慕蓉予思也察覺到了父親的異樣,連忙拉著付遠卓走到了慕蓉仲宜身邊,“爸爸.”

慕蓉仲宜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問題,“我沒事。”他沖著慕蓉予思笑了笑說,“主要是早上的豪言壯語說的太滿了,現在覺得有些丟臉。”

“是因為很多人不來了嗎?”慕蓉予思早就發現了人數不對,于是直接問道。

付遠卓沒等慕蓉仲宜回答,便用安慰的語氣說:“人少點就少點,說實話我覺得人太多了太雜了也沒什么意思。我看到那些裝腔作勢全說些官面話的長輩就頭疼,現在他們不來,我不用硬著頭皮應酬,還舒服點,反正我也沒有要在越州打拼的想法。”

慕蓉予思白了付遠卓一眼,“剛才不知道誰還在心里懊惱,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教官,幫不上家人和朋友的忙呢?”

付遠卓苦笑,“懊惱是懊惱,但我這性格真不適合往上爬。”他無奈的說,“所以,怎么都只能當個小小的教官。”

“我的錯,我的錯你們小兩口不要結婚第一天就鬧不開心。”慕容仲宜拍了拍付遠卓的肩膀,“小卓,伱的事情我了解一些,我認為你做的很對,不能見風使舵、見利忘義,這種人能占一時的便宜,長遠來看一定會受到反噬。但說回來,人要做到一輩子有情有義實在太難,不要說有情有意,就連做到問心無愧都很難,但難的事情往往正確的。就好比我,這么多年做了許多違心的事,因此即便明天千金散盡,落為凡人,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善終。”

慕蓉仲宜一時間真情流露,付遠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見從來不曾認錯的父親竟主動認錯,慕容永瑞責怪的看了慕蓉予思一眼,“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眼下也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他看向了慕容仲宜說,“要不我現在搖點人來,不管怎么說,先把場面給撐起來。”

慕容仲宜搖頭,“自欺欺人的事情不要再做了。”

“對!”慕蓉予思連連點頭,“我說哥,就你那些大嘴巴朋友,沒半個小時整個深鎮都會知道,我的婚禮連客人都請不來。”

“那怎么辦?”慕容永瑞攤手,“那就只能撤掉些桌子?就怕撤掉點還不夠,要撤掉一半的話,未免也空的太厲害了,傳出去,不一樣丟人?”

兩兄妹愁眉苦臉,慕容仲宜倒是云淡風輕的說道:“這點風浪有什么好擔心的。把擺了名牌的名牌全拿走,一桌原來安排的十個人,現在只安排六個或者七個。撤掉周邊的一圈桌子,擺上花啊什么的,人全往前面和中間坐,要是還有空的,空在那,就空在那”他看向了黃子易,“子易,就按照我說的去安排。”

“好。”黃子易點頭,再次轉身走向宴會廳。

慕蓉仲宜又看向了付遠卓身側的付宏升和張嫻,滿心歉意的說道:“親家,真抱歉,這么重要的事我都沒有安排好,真是”

付鴻升立即打斷了慕容仲宜,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樣正好,人少清凈,我們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就親朋好友聚一聚,喝喝小酒,給兩位新人最真摯的祝福,比什么都好.”他笑了笑,“說實話,我也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人,早看清了一切都是周期律,社會就是如此,錦上添花尋常事,雪中送炭萬般難。所謂宴席,無非是迎來送往后,殘余一片狼藉,那些來的快也去的快的人啊,莫去追,那些留下來與你一起共食殘羹冷炙的人啊,才值得珍惜。”

“哎呀,親家公好文采啊!這番話真是說到我心里去了!”

“過獎,過獎,就會說幾句順口溜而已。”

兩人有說有笑的閑聊,稍稍沖散了一些不愉快的氣氛。宴會廳里也傳來了手忙腳亂挪動桌椅以及布置會場的響動。

沒幾分鐘劉雨萌跑了出來,詢問慕蓉予思,“思思姐,現在重新布置有點倉促,我們要不要稍微把婚禮延遲半個小時?”

慕蓉予思早已對婚禮不抱期待,意興闌珊的說道:“沒關系,已經取消了太多環節了,其他也無所謂了,就按照吉時舉行”

劉雨萌又唉聲嘆氣,表現的比慕蓉予思還要惋惜,“要是能按照計劃來,雖然比不上巴黎那邊,也算是我們越州的世紀婚禮了.太.”

“可惜”兩個字還含在嘴里時,電梯廳傳來了開門聲音,聲音的穿透力很強,似乎是六座電梯同時到達,迭加交織在一起的鈴聲,好似一排虔誠僧侶在轉動經筒,在高闊的廳堂奏出了靈性幽遠的電子聲。

慕容家的人和付家人同時向著電梯廳的方向望去,就看見一群年輕人從電梯里涌了出來。這些二十五六歲的人互相之間明顯極為熟絡,嘻嘻哈哈的向著前廳涌了過來,如同潮水。

慕容仲宜看向了慕容天佑,“天佑,是你的朋友嗎?”

慕容天佑仔細搜尋了一下,懵逼的說道:“不是啊!”

“那是你的朋友。”慕蓉仲宜又看向了慕蓉予思。

“我的一些朋友早就到了啊!”慕蓉予思也不解的回答道。

“班長!”

人群中有人跳了起來,像動物園里找游客索要香蕉的大馬猴似的向付遠卓揮手。

付遠卓定睛看去,驚訝的喊道:“猴子?”他視線從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上掃過,“馬博士?大熊?孫大勇?丁嘉燁?甄思綺”

不止是長雅垃圾班的同學全來了,還有學生會和一班的孫小璐、陳鋒、韋向輝、祝青云、楊賀賢、安景、劉志尚、田斌等等也都來了。甚至就連和他關系不怎么和睦的杜冷鐵桿于俊山和劉柏松也在其中。

“你同學?”慕蓉予思附在付遠卓耳邊悄聲問。

付遠卓仍處在錯愕之中,瞪大眼睛,愣愣的點了點頭,“對,都是我的高中同學。”

慕蓉予思凝視著豐沛的人流,就像是泛濫的潮水迅速的淹沒了前廳,“全是你的高中同學?”

付遠卓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那一個個像是穿過時光的人兒,從記憶深處懟到了放大的瞳孔前。

西裝革履臉上戴著墨鏡,脖子上掛著大金鏈子,腋下還夾著個鱷魚皮公文包,一副暴發戶模樣的孫大勇,第一個從人群中沖到了付遠卓的面前,伸出戴著勞力士綠水鬼的右手,大喇喇的說道:“班長,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結婚都不在班級群里吱一聲!”

付遠卓記得上次見孫大勇是在大學畢業后的一次聚會里,當時大家還只是半只腳踏進社會,有些人考研,有些人考公,有些人四處投簡歷,有些人準備出國,有些人打算繼承家業.“現實”是個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詞匯。它有些猙獰,又有些夢幻,像是沼澤泥濘,又像是遠山平湖。而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像是感覺到了崎嶇,又像是感覺到了樂趣。那次他們在包場的酒吧喝的昏天黑地,半夜三點一群人拿著酒瓶在街道上游蕩,高聲唱長雅的校歌。在凌晨登上了岳麓山,看著太陽跳出城市天際線,擊掌、擁抱,在凌晨各奔東西,機場、家、高鐵站、寫字樓付遠卓目送著他們一個個離去,像是終于真正的長成大人了,將前往真正的生活。

至于后來

自然而然的,他們也被大海般的生活給吞沒了,變成了難以洄游的魚。曾經活躍的群,漸漸變得冷清,曾經熟悉的人,也在漸遠的距離和漫長的時間中變得陌生。

而此時,奇跡般的,他們又聚在了一起。

這真的是個奇跡。

可轉瞬,他又覺得還差點什么,才能真正的成為奇跡。

“不是。”付遠卓握住了孫大勇像是鑲嵌了幾枚翡翠扳指的肥手,打量著他,笑中帶淚,“我是準備回星城了,再請大家吃個飯的。”

“回星城?什么叫回星城?深鎮不才是我們的省會?我們湘南人的耶路撒冷嗎?”馬博士說道。

笑聲響成了一片,孫大勇也在“哈哈”大笑中說道:“別解釋,婚禮不喊我們,就是不夠意思,等下記得自罰三杯。”

“自罰三杯就自罰三杯。”付遠卓爽快的回答道。

孫大勇環顧四周喊道:“每個人三杯!不許用礦泉水啊!”

周圍立即響起了起哄的聲音,“對!對!對!每個人三杯,少一杯都不行!”

付遠卓咬了咬牙,正想著該怎么說,慕蓉予思挽住了他的胳膊說道:“他的三杯,有我的一半。”

孫大勇向慕蓉予思豎起了大拇指,“我代表垃圾班同意您的請戰申請!”

“我說孫大勇,你在這裝什么蒜?代表我們垃圾班的女同學!付遠卓的三杯,是付遠卓的!他媳婦搶走了我們班的班草,肯定是要被清算的!”甄思琪笑著大聲說,“知道不知道,好幾個女生還潛伏在班級群里,就是打我們班長的主意!現在被捷足先登,沒過我們垃圾班女生這一關,可不行!”

“對!對!對!班長的三杯不能少,班長媳婦的三杯也不能少!”

“今天一定要把班長和班長媳婦全灌趴下,然后狠狠地鬧一回洞房!以警告那些沒有經過班委會批準就擅自結婚的法外狂徒!”

“那所有結了婚的今天都逃不了,一個個都必須清算!”

“對!清算!狠狠地清算!”

掌聲、起哄聲和笑聲更響了,剛剛還冷清的前廳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這時六部電梯再次同時抵達,電梯門開,又是一群人從電梯里涌了出來。

“吳磊校長來了!”

付遠卓抬眼望去,頭發花白穿著灰色中山裝的吳校長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校長雖說滿臉皺紋,膚色暗沉,但精神很是精神矍鑠,特有那種退休老干部的氣質。吳校長的身后跟著一些長雅的老師,陳老師、黃老師還有一班的班主任唐老師也在其中。而走在吳校長左邊的則是沈夢瑤,右邊是宋希澤,兩人一左一右抬手微扶著他。

整個人群中就屬沈夢瑤最亮眼,她穿著深藍色的中式改良禮裙,禮裙上用銀線繡著荷花,低調大氣,走起路來又搖曳生姿,江浙滬名媛風拉滿。至于另一側的宋希澤,一身儉樸的藍白格子襯衣配藍色牛仔褲,頭頂比吳校長還稀疏,一看就是大灣區頂薪程序員。

旁人一定會覺得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一左一右走在吳校長身邊很奇怪,但付遠卓肯定不會這樣覺得,因為沈夢瑤和宋希澤都和成默,和黑死病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吳校長和老師們一來,場面更加熱鬧了,嘈雜的就像是正在舉辦晚會的長雅大禮堂。

付遠卓注視著人群分開,吳校長面帶慈祥的微笑緩緩向自己走來,震驚到以為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他暗中掐了下大腿,感覺到了鉆心的疼,才嘴角抽搐了一下,連忙拉著慕蓉予思迎了上去。

“吳校長”付遠卓強行忍住了詢問“您怎么來了”,卻不知道后半句該說什么。

享受正聽退休待遇,至今仍是人會戴表的湘南教育界泰斗——吳校長,大概是年事已高的緣故,略微渾濁的雙眸完全沒有看出來付遠卓的異樣,枯瘦的雙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劇烈的上下搖晃著大聲說道:“付遠卓同學,真高興你還沒有忘記培育你成才的學校和老師,不僅要把婚禮收到了禮金全部捐獻給學校,還特意邀請我們來見證你們的婚禮.”

“捐贈禮金?”付遠卓一點心里準備都沒有,就突然間失去了他和慕蓉予思還沒有到手的禮金,他一頭霧水,絲毫不知道捐贈禮金是怎么樣的烏龍。他內心茫然,臉上卻在尷笑,“那怎么能忘,母校可是留給我最多美好的回憶的地方,沒有老師和同學的支持,我也成為不了天選者。”

吳校長抓著付遠卓的手不撒手,情真意切的說:“你和杜冷是我們長雅走出去的‘天選者’,也是唯二參加過黃昏戰役還榮獲了‘戦斗英雄’的湘南天選者。你和杜冷是我們長雅的驕傲,是我們湘南的驕傲!”

付遠卓苦笑了一下,輕聲說道:“只能說我和杜冷學長運氣好而已。”

吳校長抬手拍了拍付遠卓的肩膀,“.我一直都想說,請你和杜冷回湘南,回長雅,給家鄉的學弟學妹們上上課,不僅把你們的人生經驗分享給晚學后輩,還得讓他們知道,今天的幸福來之不易。”

“這種事情杜冷學長更合適。”付遠卓搖了搖頭,“我就算了。”

“怎么就算了呢?你和杜冷是我們長雅最優秀的兩屆學生會會長,杜冷是一直都很優秀,而你是剛開始玩世不恭,后來奮發向上。你們都很有代表性,可是我們長雅缺一不可的‘長雅雙C’.”吳校長揮了下手,玩笑道,“有此雙C夫復何求啊!”

付遠卓很意外年近七十的吳校長還能玩梗,雖然這個梗也已經過時了,但比什么“長雅の雙壁”、“長雅の絕兇龍虎”.這種中二稱號還是時髦多了。他又想如果他和杜冷稱的上是“長雅雙C”,那成默呢?那不得是“絕對核心”?

很遺憾吳校長根本沒有提到“成默”的名字,他環顧了一圈,擲地有聲的說,“當然,除了你和杜冷,還有顏藝童,沈夢潔、宋希澤包括在座的所有同學,都非常優秀,我當校長這么多年,可以負責任的說,你們這兩屆是長雅表現最優異的兩屆。希望大家能常回學校看看,長雅永遠是你們的家”

四周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一聽到“顏藝童”的名字,付遠卓恍然大悟,能擅自做主替他把禮金捐了的人除了顏藝童,不可能還有其他人了,估計這些高中同學也是她叫來的,他又是感動,又是哭笑不得,但奇怪的是他在人群中卻沒有看到顏藝童的身影。

見前廳的人越來越多,等掌聲稍歇,付遠卓立刻說道:“前廳有些擠,大家先進宴會坐,隨便坐就可以,桌子和座位可以加”說完他向吳校長做了個請的手勢,“吳校長,您先請”

劇情峰回路轉的極為離奇,剛才還因為坐不滿,要撤掉桌椅的宴會廳,現在又不得不重新把桌椅又擺回來,甚至還要再加一些才能坐的下,不過幸好宴會廳本來就留了不少空余備用,也就沒有坐不下的擔憂。

宴會廳里的氣氛一下就熱烈了起來,許久不見的老師、同學、朋友聊的熱火朝天,那架勢不像是婚禮,更像是校慶或者同學聚會。

沈夢瑤跟付遠卓聊了幾句“捐款”的來龍去脈,便忙前忙后的幫老師同學安排座位。付遠卓和慕蓉予思則被一群同學拉住了去前廳掛有兩人結婚照的玫瑰墻合影。

拍完照,宴會廳的布置還沒有完成,前廳里的一群悶騷青年狀態很是亢奮,酒都還沒有喝,就像是喝大了一樣,嗨聊了起來。

三言兩語,自然而然就聊起了長雅曾經的絕對核心、流量之王。

“對了,付遠卓,成默和你的關系那么好,怎么沒有看見他來?”

“成默”這個名字從甄思琪的殷桃小口吐出,就像是某種神秘的咒語,讓眾人的呼吸都停滯了下來,在宴會廳中翻騰的聲浪,在這一瞬陡然間平靜了下來,剛才窗外的風聲還模糊不清,此際卻變得無比清晰。

低分貝的安靜維持了須臾,于俊山看向了付遠卓問道:“是啊?怎么沒有看到成默?”

付遠卓就知道有人會這樣問,可即便他心中有所準備,臉上浮現的笑容,還是過于刻意和不自然,“他來不了。”

“成默來不了嗎?”于俊山嘆了口氣說,“我還想著能當面為自己曾經的魯莽和輕率向他道歉呢!”

付遠卓又笑了下,這次自然了不少,“這種事,他肯定是不會在乎的。”

“對了,成默他現在在干什么?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于俊山好奇的問。

“是啊!我記得他以前是加過班級群的,但現在找不到他的賬號了。”

“不止是找不到他的賬號了,連他的名字都打不出來好嗎?”

“對!對!對!我們還討論過,為什么成默的名字怎么都打不出來,中間間隔符號或者隔幾個字都不行,得隔著好幾個字,還必須是成句的話。”

“別說打字了,發語音直接顯示無法發送。”

“長雅網站的校友錄里也找不到他啊,他當年可是雙科狀元!”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最后全都把視線集中在了付遠卓的身上。

“付遠卓,你不是大學和他一個班的嗎?別說你什么都不知道?”甄思琪問道。

“這個.”付遠卓苦笑了一下,“我只能說,你們最好都別打聽了,我什么都不能說。”

付遠卓這么一說,眾人反而更好奇了,全都在竊竊私語的互相交流些小道消息。

“我記得他好像大學的時候就和謝旻韞結婚了,冷哥為這還喝大了好幾次,在街邊哭的欲仙欲死。”于俊山壓低了聲音說。

“啊?還有這事,怎么我們都不知道?”

“尊嘟假嘟?就算結婚,也不會大學就結婚了吧?”

“對,那也結的太早了。”

于俊山更驚愕,“你們班里的都不知道嗎?”他說,“你們不信問付遠卓。”

甄思琪看向了付遠卓問:“成默和謝旻韞真在大學的時候就結婚了嗎?”

付遠卓遲疑了一下說道:“他們確實大二的時候就結婚了。”

“啊!!”

一眾人被驚掉了下巴。

于俊山用看似低調實則很裝逼的語調說道:“你們不知道也不奇怪,我們學校知道謝旻韞背景的人都沒幾個。”

“不就是紅貴么?”

“紅貴?紅貴什么檔次敢在謝旻韞面前說自己是紅貴?”于俊山冷笑著說,“要擱以前,謝旻韞起碼得封一個永平公主,成默就是不折不扣的駙馬爺。”

“啊?難道她是謝校長的女兒?”

于俊山笑而不答。

一群人又看向了付遠卓,付遠卓同樣只是微笑,不開口否認。

這個堪稱是“聳人聽聞”的消息如一記悶雷,讓男生、女生們全都驚到張大了嘴巴。但卻沒有人能發出聲音。

隔了好一會,甄思琪才捂著嘴說道:“我的天!難怪謝旻韞能承包下整座岳麓山吶!”

“還真是公主殿下啊!我艸,那成默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不愧是長雅最強小白臉,牛逼,在我們還在想著找個大姐姐,少奮斗個幾十年,成默已經是駙馬爺了,直接少奮斗了幾百年。”

“長雅最強小白臉?你這小子也太沒禮貌了吧!知道不知道長雅絕對核心的含金量?”

“從贅婿到駙馬,成默不在,但他還在C,真是淚目。”

“不會我們那天突然就在新聞聯播上看見成默坐在領導位上?那模樣就像是五星上將麥克阿瑟,我不敢想哦.”

“你這是什么心態啊?又怕同學過不好,又怕同學當駙馬?”

“你們這群男生啊,真別羨慕,成默那也是有真本事,你要是能考個文理雙狀元,不說當駙馬爺了,高低也能找個財閥千金吧?也不至于像現在,連找群里同學約會的勇氣都沒有。”

“對,擱歷朝歷代,狀元郎不都是緊俏貨?像成默這種,剛下榜就被搶走了。只能說我們班的女生后知后覺,沒有把握住機會!”甄思琪滿腔惋惜的說。

“那我還是覺得拿皇這樣的才是真男人,成默這種倚靠女人上位的,得不到我丁嘉燁的認可!”

“你這話不公平,拿皇可是男人中的天花板,你們拿他出來比,世界上有幾個男人比的過?”

“把有幾個去掉。應該說沒有人比的過。”

“可惜昨天直播莫名其妙的斷掉了,沒能看到婚禮的高潮。我好想看拿破侖皇帝牽著雅典娜的手走向馬車的那一幕啊!”

“拿破侖皇帝好帥,雅典娜好美,巴黎也好美!就是那破壁網絡。害我等了一晚上,覺都沒有睡好。賠錢。”

“好像全世界的網絡都癱瘓了。我們這也只有3G信號,看視頻,看網站都卡到不行。”

“只能說這一對的魅力太大了。相當于網絡核彈。”

“我說句理中客的話,當你拿拿皇和成默比較的時候,就說明成默已經贏了。”

“我說琪琪,你怎么又拐到狀元郎身上來了?感情是情人眼里出潘安啊!我就知道你還沒有忘了狀元郎!”

“哈哈,聽到人家大學就結婚了,是不是失望極了!”

“你們這些人瞎說些什么啊?我有什么資格失望,和謝學姐比,我給她提鞋都不配。我是.哎算了,不說了。”

“我說甄思琪,班上也不是只有成默和付遠卓啊?你瞧瞧我,我感覺我也不錯啊!”馬博士跳到了女生面前,拍了拍健碩的胸肌說。

“算了吧!馬博士,你這健身過度頭發稀疏的模樣一看就是男性激素分泌過度的南桐”

男生女生為成默這個消失了好些年的人吵翻了天,還臆想著成默現在的模樣,付遠卓只覺得有趣。他其實非常想知道,同學們要是知道了成默是路西法會有什么反應,更想要知道成默聽到了曾經的同學如何議論他,又會作何感想。

想到這里,付遠卓又莫名的有些惆悵,就像大家一起翻山越嶺,終于到達了頂峰,正想要與同伴歡慶,回頭望去,那些曾熟悉的人兒卻已各自走散。有些人去往了更高的山峰,有些人還在山腰,而有些人已經成為了豎在崎嶇道路中的路標。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人生中總有相遇和離別,每一段相遇和離別,都像是拼接不起來的片段,好似停止更新的朋友圈。這時候他仿佛有某種明悟,其實我們在相遇那一刻起,就走在了離別的路上。在死亡之前,人生是無法停止的旅途,即便你想要停駐,也會被時間推著向前走,無法回頭,唯有向前走。

恍惚間,付遠卓聽到孫大勇抱怨道:“成默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想當年我們不打不成交,一起考場作弊,一起去過小天鵝,也算是人間三大鐵,他不和我們這些老同學聯絡就算了,和你那不是鐵哥們嗎?當年你、成默還有顏藝童形影不離的,現在連你的婚禮都不來參加啊?”

“哎,當年我就看出來成默這個人特別獨,特別傲,當年他就沒有把任何人當做過朋友。如今攀上了謝學姐這個高枝,烏鴉變鳳凰,就更不會和我們這些小人物來往了。”猴子酸溜溜的說。

“我看你是后悔當年錯過了機會,沒有抱住成默這樣粗的大腿吧?”

“你怎么說我不是后悔錯過了謝學姐這樣的公主呢?”

“猴子,你下電梯到一樓大廳,在左側找到一條通道,走到底,靠右邊有道門,你進去,左邊是女廁,右邊是男廁,你自己進去找一個馬桶,撒泡尿,認真的、仔細的照一照.”

“不是,馬博士,有你這么損人的么?”

所有人都歡快的大笑了起來。

等笑完了,于俊山又頗有些唏噓的說:“但很奇怪,自從成默和謝學姐結婚以后,就再也沒有聽到過兩個人的消息,我問冷哥,他一直緘口不言,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來當駙馬爺哪有這么容易哦,再說了,大二的時候,他們還不到法婚年齡吧?”

“我感覺是不是這么一個橋段,謝學姐的媽媽找到成默,直接甩了一張支票給他,然后說:只要你離開我的女兒,上面的數字你隨便填。然后成默拒絕羞辱,退學離開青華,去了國外留學。謝學姐抑郁成疾,纏綿病榻,一直在醫院修養”

“媽呀,你們真以為演古早偶像劇啊?然后他們今天在付遠卓的婚禮上重逢是吧?”

“你別說,這樣的情節拍出電影肯定好看,要不然讓沈老師寫一個?”

“算了吧,你們根本不了解成默,真是謝學姐的媽媽給了他一張支票,他百分百會填一個合理數字,然后離開。他可是絕對的理性派,說不定他現在都已經娶了別的女人了,還說不定是個金發碧眼的洋妞!”

“為啥是洋妞?”

“因為洋妞不要彩禮啊!”

“馬博士,你這番話要是被人傳到網上去,看會不會被捶死!”

“還等傳到網上去啊?姐妹們,等下就錘他!”

見眾人的討論越來越離譜,付遠卓不得不嚴肅的解釋:“關于成默,情況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樣,他也絕對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種人。他來不了,很正常。他要是來了”他驀的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好說.”

“有什么不好說的?還有他和謝學姐現在究竟怎么樣了?”甄思琪奇怪的問。

“這個.”付遠卓為難,“很多有關他的事情,我沒辦法說。”

甄思琪呡住嘴唇像是憋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追根究底,“那成默他現在究竟在做什么?這個總可以說吧?”

前廳又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興趣盎然的看著付遠卓,等待著他的回答。

付遠卓思考了幾秒,彎著嘴角,神秘的笑著說:“他啊?現在正忙著拯救世界吧!”

“切”

付遠卓的回答引來了一片噓聲,他也不反駁,就跟著大家伙一起笑。

甄思琪和一些女生顯然對成默的回答很不滿意,靠了過來,還想要打聽成默和謝旻韞的小道消息。幸好這時慕容天佑走到了他身邊,說道:“姐夫,姐姐叫你過去一下。”

付遠卓暗中松了口氣,跟還在八卦成默和謝旻韞的眾人打了個招呼,就和慕容天佑向著宴會廳的門口走,他的爸媽和慕容家主要成員都等在那里。這時大部分賓客都進了宴會廳,也就他的一些同學還在前廳閑聊。

“妹夫,宴會廳已經重新布置好了,你看是不是叫你的那些同學進去,我們馬上開始婚禮的流程?”慕容永瑞說。

“還得等一等。我朋友說給我準備了節目,得等她來。“

慕容永瑞看了下表,“那你朋友什么時候到?”

“不知道。”付遠卓苦笑了一下,“她的電話打不通。”

慕容永瑞皺著眉頭說:“總不可能一直等下去,還有這么多客人都等著宴會開始呢。”

“你朋友給你準備了節目怎么不早點來?”余雅梵不滿的說。

“是顏藝童吧?”慕蓉予思笑著為付遠卓解圍,“付遠卓的青梅竹馬,一向就喜歡制造一些神神秘秘的驚喜。”

余雅梵楞了一下,“顏藝童?主演過《銜尾蛇》系列,還拿過戛納金棕櫚的文藝片女王?”

付遠卓笑著點頭,“是的,就是她。”

“我艸姐夫,怎么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認識顏藝童啊!”慕容天佑跳了起來,“我們班上的同學大半都是她的粉絲!我也關注了她的微博和小紅書!”

付遠卓聳了聳肩膀,“這也沒什么好說的吧?”

“靠,別裝逼啊!小心被雷劈。”

“天佑,你怎么說話的啊?”榮敏華蹙著眉頭斥責道。

慕容天佑吐了吐舌頭,抓住付遠卓的胳膊,“你確定童童姐會來?別又騙我啊!因為非凡哥的事情我已經很丟臉了,現在換童童姐來,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見慕容天佑都叫上“童童姐”了付遠卓哭笑不得,“她既然說了她會來,就肯定會來。”

余雅梵不以為然的說:“妹夫,就算是個大明星,我們也不可能一直這樣等下去吧?關鍵是你都聯絡不上她,這又是什么意思?不帶這樣不靠譜的啊!再說了,那么多大牌明星的表演我們都取消了,她表演不表演,也不是多大回事。”

慕容永瑞也點頭說道:“這些不關鍵,關鍵是現在已經十二點一刻了,早過了吉時。你又不能確定她什么時候到,我們可以等,但婚禮不能等啊。”

付遠卓頭大如斗,慕容家完全不清楚顏藝童的重要性,他也沒辦法明說,他只能含糊的說道:“再等等,再等等,她應該馬上就能到,她不是那么不靠譜的人。”

“馬上是多久?”慕容永瑞說,“我看再等個十五分鐘,婚禮無論如何都應該開始走流程了,我們可以拉慢一點節奏,這樣的話你朋友及時趕到了,也能上臺.”

付遠卓沒有思考,直接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一定得等她來。”

慕容永瑞沒料到一向好說話,什么都隨便的付遠卓,會如此堅持,像是卡了殼似的,連說了好幾個“這”字,才吐了口濁氣,壓低了聲音,“妹夫,這不是瞎胡鬧的時候,你知道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家,就是想要看笑話,這場婚禮要是弄砸了,明天就會上熱搜。這將對我們家族的商譽形成嚴重的打擊,到時候還會造成股票的下跌。”他肅穆的說,“這真不是開玩笑。”

付遠卓呡緊了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慕蓉予思轉頭看了付遠卓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說:“哥哥,我明白童童對付遠卓的意義,既然她說要來,那么就算所有的賓客都走了,我們也會等到她來。”

慕蓉予思的這番話不止是讓慕容家的人訝異,就連付鴻升和張嫻都有些不能理解了。

慕容永瑞壓抑了一下惱火,嘆了口氣,看向了慕容仲宜,攤了下手,“爸,你讓我幫忙安排一下妹妹和妹夫的婚禮,事實證明我安排不了,可能我這個做哥哥的,在妹妹和妹夫眼里不怎么夠份量吧。”

“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慕蓉予思欲言又止。

張嫻連忙說道:“小卓,你趕緊再給童童打個電話,催一下她,這丫頭也是的,既然說來,就該早點來,結婚這么大的事,怎么能瞎胡鬧呢?還當在玩過家家啊?”

母親發話,付遠卓無可奈何,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機,撥打了顏藝童的號碼,從話筒里傳出來的,依舊是那句冰冷的“您所撥叫的用戶已關機”。

在親戚和父母的注視中,他從來沒有覺得手機聽筒的聲音竟然如此之響,就像是上課時課桌抽屜里炸開的電話鈴聲。他有些尷尬的掛斷了電話,聳了聳肩膀,故作輕松的說道:“童童這家伙,一向就喜歡給人制造驚喜。我不怕她不來,我就怕她來了給我整個大活,所以你們得做好一點心里準備。”

一群親戚面面相覷,大概是他的表情和語氣都不能給人踏實的感覺,空氣變得有些僵硬,像是婚禮正在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狂奔。絕大多數人都不喜歡意外,都喜歡確定的能夠看得清楚的未來。人一生努力,就是想要在不確定中找到安穩的幸福。所謂安穩,無非就是尋求一種確定的安全感。

現在慕容家的人覺得很沒有安全感,畢竟這場婚禮不僅是付遠卓和慕蓉予思的事,還代表著慕容家的顏面,在驚濤駭浪的動蕩局勢中,也預示著某種風向。更重要的是還關系著股價,這和慕容家的每個人的切身利益都緊密相關。

即使心有不滿,慕蓉家的主心骨慕容仲宜還在,一群人也不理會付遠卓和慕蓉予思,面容嚴峻的盯著慕蓉仲宜,等待著他強壓一對新人趕緊舉行婚禮,讓一切順利結束。

寂靜中慕蓉仲宜凝視著付遠卓和慕蓉予思笑著說道:“既然是很重要的朋友,那就等。”他左右看了看,“你們這些人啊,說思思的婚禮無論花多少錢都可以,但花錢可以,虧錢就不行?你們告訴我花錢和虧錢有多大區別?實際上不都是自己用了,只是主動和被動罷了,更何況股票虧點,又不是漲不回來?我告訴你們,無論做人,還是做生意,都要克服這種心理,一吃虧就難受。華夏有句古話:滿者損之機,虧者盈之漸。這句話包含了世間真諦,實乃天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還得好好看,好好學!”

見老丈人這么好說話,其他人雖然沒有開口反駁,但低落的情緒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付遠卓反而不好意思讓老丈人為難,即便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等下去,可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他處在復雜的社會關系之中,就像一只蜘蛛,只能小心翼翼的維系著那張自己所編織的網,以免讓自己落入漂泊的寒風中。

他想起了小時候,他做夢都盼望著自己快快長大,這樣就能盡情的玩游戲,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現實并非如此。人類是如此的擅長束縛他人,又如此的擅長囚禁自己。我們是整個世界的在場者,是見證者,是旁觀者,是當事者,沒有人能逃避,都只得在人與人的夾縫中生存。哪怕你選擇了離群索居,你看的書,你思考的問題,你思念和厭棄的人與事,都纏繞著你,讓你無法真正的遠離。他又想到,強如成默,也無法獲得自由,也許真正的自由從不曾存在,就像未來不可抵達。

想到這里,付遠卓又感覺到疲憊,他想童童肯定不會介意沒有等她,可萬一成默也來了呢?

“怎么可能?他肯定還在巴黎收拾那堆爛攤子。”

人在少年時,朋友是心靈天平上更重的砝碼,隨著長大,家人逐漸變得更為重要。付遠卓也不清楚,究竟是時間改變了這一切,還是利益改變了這一切。又或者,那些砝碼所標注的并非是重量,而是時間的刻度,離別是人生是永恒的主題,不過是個先后順序罷了。既然人生注定如此,那么相遇的意義又在哪里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大喜的日子如此感傷,莫名的想要戰斗,又或者想要落淚。可他環視了半圈,看到親人期盼的視線,看到父母蒼老的臉龐,令他驚覺感情是種沉重的負擔,是渴血的親吻,而我們自身,不過是儲存記憶殘片的盒子。

總之,在這一刻,他選擇了妥協,他笑了一下,“爸,算了,就按哥哥說的那樣做吧,再等個十五分鐘,童童要是還沒有到的話,就一邊走流程,一邊等”

眾人聽付遠卓這么說,都松了口氣。

余雅梵生怕付遠卓反悔似的,趕緊說道:“既然妹夫也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做。”她推了下慕容永瑞,“你快去后臺,通知一下小劉,做好準備。”

“好。”

慕容永瑞剛要轉身,卻聽到慕容仲宜說道:“永瑞,等等。”他停頓了一下,“不要搞折中主義,這樣顯得既沒有勇氣向前邁出一步,又顯得沒有能力做出正確的判斷。無論這是誰的婚禮,我都想說,如果一點時間都不愿意等待,那又算的上什么真誠呢?所以那些不真誠的祝福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那些愿意等待的人,以及.不遠萬里都要趕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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