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奶奶不行了的那一刻，莫若覺得世界仿佛都安靜了，自己的呼吸那么重，心跳一陣加快，仿佛要跳出自己的胸膛。
“奶奶……”她急急喊了一句，突然一股莫大的難受朝她襲來，她還是那個她，只是奶奶早已不是原來的奶奶。
“奶奶出事，你們就趕快送她去醫院，哮喘耽誤不得，真出了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們！”
“莫若，我們現在手上一分錢沒有，送醫院怎么送？你奶奶不行了，臨死前想見你一面，話我已經給你說了，你來不來我管不著！”
莫明海狠狠掛上電話，在吳干事詫異的眼神中走出辦公室，他心中牢牢記住了紙條上的電話號碼，那是莫若的電話號碼，如果她不來，一會兒回去，就把電話放在媽身邊兒，讓媽哭給她看。
聽到大伯如此強硬的話，莫若的腦袋一下子全都禁錮了，滿腦子都是那句，奶奶不行了？奶奶要死了？
她本來冷下了心，可聽到這句話，她發現自己冷靜不下來了，她慌亂地拿起手機，哆嗦著按下電話號碼。
何思耀看到媳婦的電話，立刻接了起來，剛一接通，就聽見里面媳婦帶著哭腔喊道：“思耀，奶奶不行了，我大伯說奶奶不行了，咱們快回去，你快來接我，我在遠江證券，新北路你快來。”
“什么？”何思耀心里一咯噔，難道是早上攆媳婦大伯一家搬出去，老太太一下氣的犯病了。
“若若，你等著我，我馬上過去，你讓你大伯他們先把奶奶送到醫院。”
“他們說沒錢啊。”莫若絕望地喊道。
“就說錢我們墊上，你快點讓他們送奶奶到醫院，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談錢。”
“嗯。”
掛了電話，莫若迅速撥通奶奶家的座機，那個她早都倒背如流的電話。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在死一般安靜地房子里響起來，下了大家一條，李金桂急忙從臥室出去接了電話。
“喂，是誰？”電話里響起莫若焦急的聲音。
一聽莫若著急，李金桂嘴角露出一絲笑，可她卻裝出一副氣憤又帶著哭腔的聲音。
“莫若，你這個沒良心的，你還有臉打電話，奶奶都要被你氣死了，嗚嗚嗚。”
“奶奶出事了？你們打電話叫救護車，還在家里呆著干什么，奶奶的哮喘發起來，需要急救。”
“叫什么救護車，我們手上又沒有錢，到了醫院交不了費一樣住不進去。”
“我出錢，所有費用我出，你們快點叫車。”
很好，聽到這話，李金桂可以斷定，莫若是有錢的，這次非要她全都掏出來，老太太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她還能直接把屎盆子扣在莫若頭上，讓她內疚一輩子。
“今天早上，何思耀讓物業攆我們走，你奶奶的心已經被你傷透了，別說送她去醫院，她說死……死都要死在這里。”
說完這話，李金桂立刻掛斷，順便扭過頭跟自己姑娘交代道：“一會兒誰打電話過來，都不接，聽到沒有。”
莫童點點頭，眼中的擔憂越來越濃。
“媽，您放心，一會兒就能看到莫若，剛才她打電話過來，聽到您身體不行了，著急得不得了。”
老太太瞪著兩個好似渾濁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透亮的光仿佛都驅散不去她身體中的陰霾，就好似她除了喘氣，整個人都是青灰色的一般，暗暗地一堆癱在床上。
李金桂心里暗暗擔心，“媽，您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靜靜躺著不說話，她突然覺得自己沒臉見莫若。
看到老太太眼珠子轉了轉，李金桂安下心來，應該是沒事，又絮叨起來，“媽，一會兒您裝的像一點，讓他們害怕，您就憋著不去醫院，就說不給江江看病，您就不去醫院，干脆死在這……呸呸呸，媽你別怪我，我不是那意思，哎呀我這張臭嘴，我去給您倒杯溫水。”
老太太如刀子一般的眼神狠狠扎在李金桂后背，她討厭聽到死，她其實很不愿意兒子用這個借口，她上了年紀，天天被人咒著要死了，太不吉利。
莫童站在客廳，剛才她偷偷翻了電話機，已經記住莫若的電話號碼，此刻她不知道該不該給莫若說，這些全都是假的。
給弟弟看病是重要，可去鬧去騙，她心里覺得對不住堂妹。
“你還站在這干嘛，家里這么多事，不知道做，還有一會兒莫若來了，你給我哭慘一點，這次不拿出個十萬二十萬，我就不姓李。
等有了錢你哥病就能好了，到時候再給他娶個媳婦，我這輩子也算操心到頭了。”李金桂笑嘻嘻地打量了一眼姑娘。
這一眼，讓莫童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就仿佛被什么危險東西盯上了一般，她心里害怕，死死抵住墻面，看著母親進了奶奶的臥室，才軟軟地滑下來。
給哥哥看好了病，母親還是要賣了自己，她說給哥哥娶了媳婦，這輩子操心到頭了，那自己呢，她仿佛打量貨物一般打量自己，不就是把自己賣出去，她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莫童以為，莫若拿錢出來，她就不用嫁給那個老男人，可現在看母親眼中的深意和算計，她知道不論如何，她在父母眼中，不過是一個貨物，只要價錢夠高，就是把她賣給老頭子，他們都是做得出來的。
她猛地站起來，這樣的父母，她跟著他們，心都變得黑了，她猛地打開門，沖到電梯口，拼命按著下樓的鍵，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
“這孩子，瘋了吧。”聽到動靜，李金桂也沒出去看，不過以為是莫童在干活而已。
電梯緩緩打開門，莫童沖進去，直到門緩緩關上，她才突然止不住地顫抖著，渾身冰涼地坐在電梯里，她好害怕，她害怕這個家里的每個人。
每個人都仿佛吃人的怪獸，張開黑洞洞的大嘴，把沒用的人吃掉，只留下他們認為有用的人。
眼淚肆意在莫童臉上滑落，她跌跌撞撞地往物業辦公室跑去，沖進去的時候，差點一頭栽在地上，被工作人員一把扶起。
物業經理正坐在外面辦公室喝茶說話，看到滿是眼淚的莫童，嚇了一跳，茶水從杯子里灑了出來，星星點點落在地上。
這姑娘，是來鬧事的？物業經理神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