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這是打定主意要幫忙了?”
張九承問他。
周毓白望著他那一張溝壑縱橫的臉,是啊,連張先生這樣的老狐貍都沒有現……
他差點也沒有現。
他近來總覺得自己身邊,自傅家二娘子出現,到齊昭若,這兩個人,慢慢湊成了一種變數。
這變數,促使周毓白改變了他本該做下的決定。
第一樁,就是太湖水賊一事,依他原本的性子,他必然已經深究,借機拿住肅王的把柄,想辦法給他做局。
但是他沒有這么做,他收手了,那個波斯商人逃走的妻子,他也沒有去尋訪。
第二樁,就是現在。他本應該聽從張九承的話,順手推舟,讓齊昭若身死囚籠,堅決不能把邠國長公主和齊家的勢力送到張淑妃和六哥手里。
但他又猶豫了。
這樣的機會送到眼前,不抓住的是傻瓜。
可是機會機會,卻會來得這般容易嗎?
張氏張淑妃,市井出身的婦人,身邊勢力,也不過糾集著早年來攀親的不學無術的“遠親”,和一幫宦臣,圣上雖愛重她,可她卻能有這么大本事,把齊昭若算計進私采私運叛賣私煤這案子里頭嗎?
做這樣的局誘齊昭若進去,要花多少錢,周毓白就不說了,張氏一個婦人,她手里有錢不留著給周毓琛圖謀大事,全部花去了算計齊昭若嗎?
這些小細節,怎么都說不通。
周毓白自上回與傅念君一番談話,早認定了必然有意大位者不止肅王、他和周毓琛,那人暗中籌謀,隱藏頗深,把機會一次次送到他手上,讓他出手對付肅王和周毓琛。
這人有著不輸他,甚至比他更厲害的謀略之能。
是他那兩個因殘疾而閉門不出的哥哥嗎?
周毓白一直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明確指向其中某一個。
兄弟之中臥虎藏龍,他卻到了如今才現,當真白活了。
所以這一次,應該也是那人先做了局誘齊昭若入圈套,隨后讓張氏撿了個大漏,他則坐山觀虎斗,看張淑妃母子、長公主母子,和自己,三方勢力到底如何拉扯。
總虧有贏有輸,有虧有損,輸的一方心中怨恨累積,贏的一方得來更多暗箭明槍。
布局之人如同賭場莊家,盡收漁利。
“郎君?”
張九承見他眸色逐漸轉為暗沉,臉色也微微帶了幾分冷意,心知他必然想到了什么著惱煩心的大事。
“郎君可是覺得有何處不對?”
周毓白抬手捏了捏眉心,具體的也不愿多說:“是不對。先生,齊昭若,此時還不能死,這件事,我們要動,留他一命,可也不能讓張氏如愿。”
張九承也不再勸他,他是幕僚,不是周毓白的老師,沒有資格左右他的決意。
“若要救齊郎君,先得找到焦天弘和他也參與販煤的證據。”
周毓白道:“老虎爪下搶食,倒是做得不漂亮了。得叫張淑妃自己吐出來。”
張九承驚詫:“這如何可能!”
張淑妃就指著這個拿捏邠國長公主了,怎么可能把這個吐出來。
周毓白知道這事不好操辦,需得鋌而走險一回。
“事在人為,再難做的事,也有必然可以算計的漏洞。”
“郎君所指為何?”
“我六哥。”
周毓白淡淡道。
“六郎也知曉此事?”
張九承其實倒一直覺得周毓琛為人還算有幾分秉正。六郎周毓琛,更加像當今圣上,喜文學好音律,性格溫和,倒不是說心里頭沒有算計,起碼比起肅王這般來說,他與周毓白的兄弟之情還多了幾分真切。
他也一直擔心周毓白,對周毓琛無法下狠手。
“若不知曉,他那日何必特意與我說起焦天弘尋釁一事,他不過有意試探我和齊昭若。”
周毓白倒是很平靜。
張九承嘆道:“郎君與六郎兄弟,到底也會走到這一步啊。”
天家骨肉,終究情分太淺。
而周毓琛已經先他們一步跨了出來。
周毓白說:“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再怎么說,彼此不會害對方性命即是。”
這是他們二人與肅王最大的不同之處。
“那郎君此番打算離間他們母子?”張九承問。
“離間……也不能如此說。”周毓白的手指點了點座位扶手,“張淑妃知道長公主愛子拳拳心意,便把主意打到了齊昭若身上。我們何不如法炮制,也叫她嘗嘗為愛子付出之痛。”
周毓白微微笑了笑,只是他不是張氏,對周毓琛所做,也不會如張氏對齊昭若此般惡毒。
“用什么法子呢?郎君,必然得叫六郎做下些事,犯了官家的忌諱才行。”
周毓白笑道:“什么事?面前不正有樁事嗎,太湖水賊的事還沒個結果呢。”
幕后那人也還沒遂了心愿。
張九承明白過來,“將肅王私自派人下江南尋訪和氏璧,以期連結吳越錢氏這樁您沒辦的事,轉到了六郎面前去。”
周毓白點點頭,“順水推舟。我瞧六哥上回來我這,就有些起疑了,他既動起了心思,便接過手去吧。”
既然那幕后之人這么喜歡躲著看戲,就讓他看吧,只是他周毓白不愿意再到戲臺上演罷了。
那人喜歡藏得深,便就不要想著什么都插手了。
周毓白笑了笑,他素來就不是慣于忍氣吞聲的人。
張九承看著他,唉,主家的想法,他這幕僚竟也不能全數掌握了。
“郎君放心吧,這件事交給老朽去辦,六郎素來不善于做局,叫肅王現了,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自會尋六郎麻煩。屆時再漏些風聲給他,張淑妃算計長公主一事,以他的性格,必然勃然大怒,甚至撕破臉皮,不用我們出手,他定會威逼張淑妃退步。”
這也很好理解,長公主如今是更倚仗肅王的,肅王自然不想失去了這位姑母的支持,張氏母子,碰上這位,那可是個硬釘子了。
把肅王和徐德妃母子再拉入局中來。
周毓白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攪動這一潭渾水,讓這事越來越不可收拾。
“你自覺運籌帷幄嗎?”他輕喃,“且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