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院深深,月光下,小屋前悄無聲息,僅有不時吹來的夜風帶起竹林細碎的搖曳聲。屋前站著兩個人,但此時此刻,他們只是驚訝對視,卻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覃,覃姑娘……”過了好一會兒,還是那男子先道,可是嗓音顫抖,仿佛透露著十分的慌亂,“這,這么晚了,還,還來這里……”
僵局被打破,覃施路掃那男子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吳把總也好雅興啊。”對面這個神色焦慮的男子正是老本軍后營的把總吳亮節。覃施路一直居住在后營,是以兩人常打照面,并不陌生。
吳亮節與張妙白勾搭在一起的風言風語,覃施路也多有耳聞,她雖然不知事情是否屬實,但到底覺得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對吳亮節這個小白臉也沒什么好印象。眼下兩人不期而遇,且對方行事詭秘,說話沒什么好氣。
“嘿,嘿……”吳亮節一雙手沒處放般動來動去,臉上也顯出尷尬的表情,“我這……就不耽擱覃姑娘了,先走一步,先走一步。”說完,對覃施路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就側身而過,匆匆消失在了夜幕里。
覃施路緊鎖眉頭目視吳亮節走遠,跳進屋內,也不說他話,一把揪住那大夫,厲聲逼問:“他剛才要了什么?”
那大夫年紀大了,根本遭不住筋骨過人的覃施路,給制得服服帖帖,口中“哎呦哎呦”求著饒,同時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他,他取了一副藥!”
“什么藥?”雖然前面在外邊偷聽到點風聲,可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沒有摸清楚,覃施路感到吳亮節的形跡實在可疑,便不打算輕易放過。
那大夫死乞活求,覃施路才松開他,掩上了門窗:“我適才在門口聽到了些內容,你若信口開河,對不上我聽到的,本小姐就,就……”說到這里,她忽而想起吳亮節所言“騸了你這條老狗”,臉上一紅,沒說下去,但是用力一掌,打在身畔的壁柜上,那壁柜登時木屑橫飛,破了個大洞。
火燒眉毛顧眼前,那大夫之前雖然承諾過吳亮節信守諾言,可在覃施路的威逼下,一切都拋到爪哇國去了,連聲唯唯。
通過大夫的敘述,覃施路了解到,就在一個時辰前,吳亮節突然就找上了門來。月已快到中天,那大夫還以為來了歹人,但聞吳亮節報出軍職名號,遂不敢怠慢,摸起床來,迎他入內。吳亮節沒說什么閑話,張口向他索要治療婦人月事流血的偏方,那大夫疑惑,起初并不愿給。
“你怎么就不愿給他?”覃施路聽到這里,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
那大夫一本正經道:“小人雖然魯鈍,但也知‘藥付需者’的道理。想這位吳把總一個赳赳男兒,無緣無故,要這等藥劑何用?”
“嗯,倒也有幾分道理。”
“小人那時便問他原因。誰知卻他發起火來,就要毆打小人,小人無奈,只得作罷。”
覃施路聽了暗想,吳亮節光棍一個,也沒聽說有什么姊妹母嫂養在后營,深更半夜來索這婦人用藥,不是失心瘋,就是別有所圖。思及此處,當下并不動聲色,給大夫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小人不愿給他藥還有個原因,便是此藥來歷。”
“怎么說?”
“這藥的配方尋常難見,據小人所知,僅僅在蒼溪鄉間流傳。小人本是蒼溪人,是以知此土方。”
“還有這種事?”
“是,這吳把總一聽口音就不是川人,若非得到他人指點,怎會知道此方。所以小人尋思著,是不是有人通過他來這里索藥?”那大夫邊說,發現覃施路不過個小丫頭,心下稍定,用手梳理著凌亂的白須,神態慢慢恢復自然,“況且這藥性烈,尋常用時,僅分毫立即能立見功效,可這吳把總索取了整整一包,倘若用之過量,不能治人,反會害人。”
“害人?”
“是,子曰:過猶不及。藥用同理。”那大夫點到即止,意味深長看了覃施路一眼。
覃施路剛剛于屋外,聽了不少,自知他所說的用藥過量的后果是什么。她心中無端冒出一種想法:莫非這姓吳的想害人?
可是大夫也說了,這藥是婦疾用藥,只會在婦人月事流血時奏效,吳亮節真要害人,害的也只能女人。他一個男子,又是軍中把總,難道還會與個婦人置氣,甚至利用這等陰險手段報復?
覃施路再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隨軍的女子,稍有地位的,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這些人怎么看與吳亮節都不會結有什么梁子。除了她們,僅有些洗衣做飯的粗蠢村婦,更難想與吳亮節存有瓜葛。然而,吳亮節深夜求藥,這事又實在太過蹊蹺,任憑從哪個方向考量,覃施路都很難做出準確的判斷。
“這姓吳的,以前找過你嗎?”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覃施路追問了下去。
“這……”那大夫面露為難神色,“沒,沒……”
“哼!”覃施路月眉倒豎,迅捷抽出腰間的匕首,“啪”一下用力刺到了大夫身前的木桌上,“你再賣關子,休怪本小姐手不留情!”
面對聲色俱厲地覃施路以及搖顫著的匕首,那大夫搖著頭嘆了幾嘆,但想今夜吳亮節與覃施路輪番找上門來,怕是命中劫數到了。此前他給郭虎頭拔頸中箭時已徘徊過一次生死邊緣,這次索性就閉著眼睛再走一次。船到橋頭自然直,身處賊窩,有時候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懷著這種想法,那大夫垂目而言:“女俠休要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