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塊,別說對于一個籍籍無名的書法愛好者,除了當代一線頂級大師的精品之作,一些普通的作品,也就這價了。然而黃明川一口價,直接就出了五萬,讓王大山更是瞠目結舌。
黃明川從中山裝的口袋里掏出一雙白手套來,顫巍巍地戴上,緩緩拿起那幅字,有些發抖地說道:“魏碑能夠寫到如此境界,黃某生平僅見無二也。”
一旁的顧秦端起相機,從不同角度對鐘岳爺爺的作品進行拍攝,拿起筆,又開始寫起了稿子。
王大山咽了口唾沫,用手拍了拍鐘岳。
“還等什么呀,趕緊賣啊!”
五萬塊,對于窮山溝里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筆天降橫財,就連王大山都心動不已。
鐘岳搖了搖頭,“對不起,黃老先生,這幾幅字,不賣。”
王大山連忙將鐘岳拉到一邊,輕聲嘀咕道:“傻啊你,你爺爺沒名氣,別人斷然不會出這么高的價錢,也就這些書法大師肯出這冤枉錢,你還端著架子做甚?五萬塊啊,你去外邊打工,這得多少日子才掙得回來?”
“哈哈,黃老,這孩子不懂事,您既然要,定然是割愛,割愛的。”
“不賣。”鐘岳直接否決道。
就連還在拍攝的顧秦,都放下相機,轉頭看過來。五萬塊,這價格應該很高了,市里書協的老書法家,這一尺的潤筆費也才一兩千,這樣兩尺的作品,頂破天了就五千封頂了,五萬還不賣?
“黃老先生,抱歉了。這是我爺爺僅存的幾幅字了,現在就剩下這些晚年之作了,所以舍不得賣。”
黃明川贊賞地看了眼鐘岳,能夠不為金錢所誘,這么年輕有此心性,倒是不多見啊。
“也罷,若不是年代不夠,我都想將你爺爺的大作收到文化館內了。”
一邊的顧秦提醒道,“黃老,文化館不是在籌劃現代名家作品展嗎?您看這……”
“對啊,小秦你不說我倒是忘了,這樣,這位鐘老先生的名作,鐘岳,你看可不可以借市里幾個月,這樣也不會讓明珠蒙塵,你說呢?”
鐘岳回想自己父親爺爺在世時,是多么想要重振鐘家書法,然而所投無門,最后在這山溝里隱世而終,能夠讓自己爺爺的作品得以出現在眾人眼前,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個倒是可行,不過黃老先生得替我保管好這幾幅字,別弄丟了。”
鐘岳也知道,萬一到時候市里互相踢皮球,你不管我也不管,他這把東西弄丟了,找誰說理去。
“你放心,這絕對沒問題。你爺爺的字市場價值或許沒有那么大,名人字畫嘛,看筆法倒是其次,主要還是看年代、名氣跟存世量。這次作品展,來的都是省里一些書法名家,所以都是內行人,這才想要讓你爺爺的作品重見天日。”
鐘岳點了點頭,說道:“那這六幅字您就挑三幅展出吧。”
黃明川笑道:“這么掛著,真是太奢侈了!你啊,趕緊找個樟木箱子,里頭放上幾包竹炭跟樟腦丸,將這書作收藏起來吧。徽州梅雨天氣一來,對于作品的品相有很大損傷的。”
“哦,這樣啊……多謝黃老先生指點。”
“村長,抽水機拿來了,現在就干活嘛?”
屋外頭王德的破鑼嗓門忽然傳來。
王大山笑道:“趕緊的,咱們出去瞅瞅吧。”
……
抽水機嗚嗚地作響,井里的水慢慢被抽到了蓄水桶內,很快,用手電筒照下去,已經能夠看到那石碑的一角了。
“真是絕了,阿岳,你爹以前都是潛入井里去看碑文的?”王大山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鐘岳搖頭道:“有拓片刻本呢。”
黃明川一愣,立馬轉頭道:“有拓片不早說,咱們也不用費那么大的功夫了,直接將拓片給我看看,就知道有沒有價值了。”
現存的魏碑也不少,這敦煌莫高窟里便有不少,然而良莠不齊。一些寫得爛的,自然除了文物本身年代久遠之外,倒是其余價值不大,但諸如北魏司馬紹墓志、張猛龍碑,這些精品魏碑,就足以稱得上是鎮館之寶了。
“要是有,之前也就拿出來了,我爹臨終前交代的,所有拓片就跟著他一塊火化了。”
“……”
“這個老鐘也真是,脾氣太倔,碑不讓人看,這拓片也不給人留著,唉!”
王大山喘著怒氣,兩手叉腰,看樣子這水是不得不抽了。
鐘岳也是很好奇,這石碑被究竟藏著鐘家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之前也看過石碑的拓片,雖然精致,但也看不出來什么端倪。石碑的真跡,他還真沒下過井里看過,就連他老爹,貌似都沒下井看過。
聽他父親說,也只有他爺爺,覺得書法大成之際,下井看過這塊碑,然而看過之后,精神一蹶不振,沒過多久就死了。
這更加給這塊鐘家世代相傳的玄武鎮水碑增添了一分神秘感。
隨著石碑漸漸浮出水面,鐘岳回過神來,說道:“王叔、黃老先生,我想先下去看看,等安全了,你們再下去。”
“也好,小岳,你記住,可別用力去動那石碑,年代這么久了,雖說在水底風蝕的可能性較小,但也小心為好,若是碑斷了,可就是一大損失了。”
有了他爺爺這層神交的關系,黃明川對鐘岳也親近起來,覺得這孩子人品不錯,也是笑瞇瞇的,心里頭想著,真有價值,要動這塊碑,也能蹭點人情面。
等水抽得差不多的時候,黃明川立馬叫停,說道:“就這樣差不多了,井底這樣的石碑,我擔心將水都抽干了會出現坍圮,能露出半塊碑就足夠了。”
一旁的鐘岳腰間已經系好了一個粗麻繩,鄉里的保安主任帶著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扯著繩子,試了試結實度。
“阿岳,下井吧。有咱們幾個人提著繩,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鐘岳系緊了腰間的身子,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一只腳跨入到井中。
鄉里的阿三跟毛狗二人樂呵呵地站在井邊,笑道:“阿岳,貼井邊,立穩嘍。”
身上的分量,都系在了腰間的麻繩上,鐘岳感覺整個肚子都勒得慌,直到緩緩下放,雙腳入了水,靠著這井水的浮力,這才覺得松了一口氣。
王大山帶著回音的吶喊從井口傳來。
“阿岳,夠深了嗎?”
鐘岳低頭看著那沾滿青苔的石碑,說道:“再下來一點。”
“現在呢?”
“再下來一點。”
鐘岳的咯吱窩已經貼在水面的時候,終于感覺到腳底踩到了什么,用那頂毛狗之前當礦工的探燈安全帽朝石碑上望去。
然而,當他的手觸碰到那塊石碑的時候,腳底忽然一個踩空,浮出水面的石碑忽然攔腰折斷,朝他頭上猛地砸來!
……
筆法之道,蔡邕傳之崔璦及女蔡文姬,文姬傳之鐘繇,鐘繇傳之衛夫人,衛夫人傳之王羲之,王羲之傳之王獻之、郗超、謝拙,王獻之傳之外甥羊欣,羊欣傳之王僧虔,王僧虔傳之蕭子云、阮研、孔琳之,蕭子云傳之僧智永,智永傳之虞世南,世南傳之,授于歐陽詢、褚遂良。
其后乃絕。
今遇鐘繇后人,遂傳之。
望可流傳萬世!
……
井上見到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幕,嚇得王大山臉都變得煞白!
“阿岳!”
“鐘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