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將就,鐘岳忍了。
畢竟當初鄉里人東拼西湊,把學費湊齊了,這件事,魏碑捐贈上,鐘岳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但是不代表,就因為學費的事情,王大山就可以一直拿來說事。
“阿岳,你不能忘恩負義啊。”
鐘岳微笑道:“王叔,難道你想用學費的事說叨一輩子么?四千塊,我還給鄉里就是。但你能答應把市里的那塊魏碑還我?”要不是去年學費的事情并沒有什么記錄,鐘岳早就想還錢了。兜里揣個十幾萬,難道四千還還不起?
王大山語滯,“阿岳,這也是為了保護文物,你怎么一點覺悟都沒有?”
“當初縣里領導都來了,因為您開了口,魏碑直接拉到了市里,我也沒怎么吭聲,你知道市里才給了多少錢?一萬八,白菜價!”
王大山眼神閃爍,“阿岳啊,這回不一樣,歐陽國際啊,全球五百強大企業,要是落在Z縣……”
鐘岳笑道:“那和我有關系嗎?我不在乎,也不需要。所以不管這位歐陽先生來找我干什么,希望不要政治綁架。”
王大山看著鐘岳一臉嚴肅的樣子,嘆氣道:“好吧,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縣里領導都在外邊呢,你這樣給難堪,你王叔也不好受,算了算了,多說無益。”
王大山轉身出了院子,看到姚縣長一臉鐵青的樣子,問道:“姚縣長,這是……”
“你那邊工作做得怎么樣了?”
“哦……還……還行。”
姚縣長坐到公務車內,讓王大山也坐了上來,吩咐司機調頭離去,“這個歐陽開山油鹽不進,說什么都不愿意跟我們縣里合作。”
“縣長,歐陽國際到哪里不都是香餑餑,眼光高也是無可厚非。”
“大山啊,這件事情若是妥了,明年改組縣委,你也就有戲了。”
王大山一愣,“姚縣長,不是之前文化館的事……”
“大山啊,你能力是有的,就是太浮躁,這件事情,我就交給你了,別讓我失望啊。”車開到鄉辦公樓,王大山便下了車。
“記得,這件事情對于Z縣發展很重要!”車窗緩緩升了上去。
縣里來的一干領導都開走了,王大山看著一溜煙的公家車,嘆氣道:“這事兒給整的。我也沒轍啊!”
……
……
“家里沒什么茶葉,歐陽老先生不嫌棄,就喝點水吧。”
葉安將一只杯子遞到歐陽開山面前,“有水,不用你麻煩了。”
鐘岳忽然看到墻角的手機,自己怎么把這件事給忘了,這兩千塊買的東西,撒手就擱在家里,居然給忘記了!
他拿起倒扣在凳子上的手機,看到上邊正在等待撥通的來電。
“喂。”
“我的天!鐘岳,你終于接電話了!你知不知道,從昨天到現在,我打電話都快打瘋了!”
電話那頭傳來趙志民抓狂的聲音。
“趙先生,您有什么事嗎?我現在這邊還有客人,咱們能稍后再聊嗎?印章的事情,等我明日來縣城再說。”
“別提印章了!是不是歐陽開山來了?我告訴你,這人不是一般人,你別太隨意。”
鐘岳笑了笑,縣里、鄉里都這么多領導過來了,他還能不知道這個歐陽開山是個人物?
“我知道了。”
趙志民舒了口氣,“那好,總算沒我什么事了,你們聊吧。”
鐘岳掛了電話,掃了眼兩百多個未接來電,除了趙志民的,還有五六個顧秦的電話,知道他號碼的,也就這倆人了。
“是趙志民吧。”
鐘岳回過頭,點了點頭,“歐陽先生過來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一旁帶著金絲鏡框的葉安將一幅作品放在桌上。
“這是你寫的吧?”
鐘岳低頭看去,古道春風,正是那日在李德明書齋留下的墨筆。
“不錯。”
歐陽開山微笑著,臉上的神情稍稍釋然了一些,“這些領導干部,正是有夠鬧心的,總想著撈政績,不辦點實事。你這漆書練了幾年了?”
鐘岳眉頭一皺,怎么這些人總是問這個問題。
“三四年了,跟鄉里的老先生學的,不過他不在人世了。”
歐陽開山點了點頭,“那真是可惜了,我過來,是找鐘先生辦件事。”
“叫我鐘岳就好,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盡量幫您。”
歐陽開山遞過一張照片。
鐘岳掃了眼有些泛黃的照片,看上去已經有些時代了,上邊的女子清秀動人,一身白色的碎花洋裙,黑發微卷,披在肩上。
“不好意思,歐陽先生,這人我不認識。”
歐陽開山笑道:“你當然不認識,這是我的太太。”
“哦,冒昧了。不過歐陽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我讓你看的不是這個人,而是背后的那幅金農漆書的作品。”
鐘岳視線回到那張照片上,那幅作品,上書“萬壽無疆”四字,從落款來看,應該是出自金農之手,并非后世之人模仿。不過是不是仿作,他就不知道了。但從這張照片,還是很難判斷是否為真跡的。
“這件事,我來找你幫忙,希望別傳出去。事成之后,回報自然豐厚。”
“您放心。不過我還不能答應您,畢竟不知道什么事,倘若我辦不到,您還是另擇高明吧。”
歐陽開山喝了口保溫杯里的茶,“我的太太,也是一名書法愛好者,書香門第,對于這些字畫,從小就受過熏陶。這張照片是當初在大英一位友人家里照的,就在這里,我跟她一見鐘情。”
歐陽開山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浮現出笑意,摩挲著這張泛黃的老照片。
“她對書法的見解總是很獨到。那天,就是這副金農漆書,就整整說了兩個小時,這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兩小時。”
一邊的葉安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了,盯著鞋尖沉默不語。
“歐陽先生,您和您太太的故事很動人,不過您找我來,究竟是來做什么的?”
歐陽開山說道:“我太太前幾年患上了阿茲海默癥,也就是老年癡呆,對于后邊幾十年發生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凈,然而對于幾十年的事情卻是記得一清二楚,甚至比我都要清楚。當年我跟她結婚時有一個約定,等到了八十歲的時候,還要在這幅作品下再度過初見時那樣美好的兩小時。
我在大英的那位友人逝世后,這幅作品早已經下落不明,這些年我一直苦苦尋找,終究沒有蹤跡,眼看著她就要什么都忘記了,我不想在她還記著我們年輕時度過的美好時光里,留下什么遺憾,所以準備仿造一幅一模一樣的作品,來完成年輕時候的那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