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岳從市里回來,差不多下午三點,想著時間尚早,便到李德明的印齋里拜訪拜訪。
李德明一三五見客,周末一般都是不見客人的。不過鐘岳提前打了招呼,也就進去了。
老師傅們周末也不干活,周末都沒來印齋上工。趙志民好久不見鐘岳了,一開門,見到鐘岳拎著幾個畫軸,頓時眼睛亮了。
“來就來嘛,帶什么禮啊。”
自從從鐘岳手上收了那黃花梨木料之后,對于鐘岳,趙志民可是有很大改觀了。
鐘岳出手,絕為珍品!
他來印齋兩回,一次是那田黃印章,一次是海嵐黃花梨木料,這回該不會是……
趙志民伸手過去拿,卻被鐘岳閃開了。
“趙叔,這可不是送李老的。待會兒得去參加高中聚會,給老師的。”
“給高中老師?你還真是大放吶。我看看,是什么畫啊。”
鐘岳遞給趙志民,“您給掌掌眼?”
“呵呵,不是我吹,你趙叔我對書畫還是有一定鑒賞力的。”
李德明恰好端著紫砂壺走出來,看到鐘岳和趙志民在堂屋里搗鼓,就走了進去。
“干嘛呢?”
趙志民拿著畫軸轉身,說道:“小岳要送他老師的畫,我無聊看看。”
李德明將長衫撩起,跨入門檻。
“李老好。”
“嗯。”
李德明拿過八仙桌下的熱水瓶,紫砂壺上倒上水,放在一旁。拿過一個畫軸拉開來,“國畫?”
趙志民已經先一步展開來一半,眼睛掃下去,“工筆畫?”
鐘岳畫山,融入了神人筆法。嶙峋陡峭處,都能讓人背后生出寒意。
滿山夭桃,映入眼簾。
層林盡染,看萬山紅遍,猶如一層層的花浪一般。
最精妙的地方,還是平面的一幅畫,山的各面上的桃林,顏色不盡相同,看上去立體感十足,仿佛就像是眼前之景,卻又意境深遠。
“好畫啊,看這用色著墨,是近現代哪位名家之作吧。”趙志民有些贊賞地慢慢拉開畫軸。
“不過近現代工筆畫得好的,尤其是這樣勾線著色的,不是很多,師父,您看這是何人手筆?”
李德明覷了一眼,面色淡定地說道:“鐘岳畫的。”
“鐘岳?近現代有姓鐘的畫師嗎?鐘岳?!鐘……鐘岳!”
趙志民拿著畫軸的手一顫,震驚地看著題頭落款上的清秀小楷,還真是鐘岳畫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鐘岳,“你……你畫的?”
“嗯。”
李德明將畫軸一一看過之后,不動聲色地說道:“這些畫,我勸你別送人,不然今后你會后悔。”
趙志民更加震驚地看著李德明,半響說不出什么話來,李德明這話代表什么?一個沒有長進的畫師,畫點東西送出去,那是無所謂的,但是頂尖畫師呢?
將來若是功成名就,一些初期有瑕疵,用筆青澀的畫作,也會被當成是天價的畫作呈于世人眼前。對于一個畫家來說,當站在那樣一個高度的時候,再讓自己年輕時候那些用筆不老道,畫法青澀的作品在世間流傳,往往會有一種想要去抹除的想法。
“沒事。除了這幅桃李天下我落了款,其他三幅,都是沒有落款的,送給老師而已,并沒有什么關系。”
李德明看得出來,較之趙志民手上那幅精品,其他三幅都像是有些應付之作,遠沒有這幅《桃李天下》來得畫工精湛。
“你這畫,跟誰學的?”
“自學的。”
鐘岳本來想說跟他爹學的,但是一想這不是讓王希孟那小子占便宜了么,他通過系統自學的,沒毛病。
室內有些安靜了。
趙志民目光呆滯地看著鐘岳,一副要剁了這裝逼崽的樣子。自學的?騙鬼呢!這都快趕上那些有六七年老底子的畫家了,還自學的?
李德明瞥了眼鐘岳,說道:“你就會勾線填彩這法子?”
“嗯。”
李老眼光有點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鐘岳畫法上填色的方式了。
國畫上色技法多樣,填色、染色、罩色、破色、潑彩等等,不過王希孟工筆山水之中,上色用的技法,主要便是勾線填彩,染色、潑彩都是后來才有的技法。所以除了勾線填彩,其余的技法,鐘岳也不是很熟悉。
李德明說道:“你的工筆山水,已經很有水準了,不過技法上過于單調。”
“多謝李老指點。”
“我可沒這個本事指點你。這樣,我有個老朋友,要不帶你去看看,要是運氣好,拜入他的門下,對你的繪畫也有很大的幫助。”
鐘岳說道:“恐怕短時間內不是很行。”
“怎么?”
“我要去華東美院了。”
趙志民一愣,“不對啊,你不是徽大的學生嗎?去華東美院干什么?”
鐘岳將柳梢娥的建議給李德明說了說,畢竟李德明也幫了他不少忙。
“嗯。系統地學一學也挺好,還是柳梢娥有本事。不過鐘岳,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么準備?”
“華東美院,可不是什么小地方,萬事得小心,與人為善。”
鐘岳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是去上學,怎么搞得像是自己去搶地盤似的。
李德明起身,說道:“你等著。”
在趙志民和鐘岳目光注視下,李德明走出了堂屋。
“李老這是去干嘛?”
“不知道啊。”趙志民又拉開一旁的這幅《桃李天下》,“你實話給我說,真是自學的?”
鐘岳說道:“真的。”
李德明回到屋里,手里拿著一個小錦盒,交給鐘岳,說道:“這個送你。”
鐘岳打開錦盒一看,里邊放著不少印章,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凡物。
“這么貴重,李老,怎么使得。”
“你不必跟我客氣。也只有遇到對脾氣的人,我才會幫著刻閑章。這些都是我這些年留下的精品,好印得配好的字畫,你今后的路還長著,我這些印章,若是將來能夠留在傳世大作上,也算是畢生所愿了。”
既然李德明都這么說了,鐘岳也就不推辭了,說道:“這里有幾塊墨錠,本來今日過來是送給李老的,沒想到這墨沒送出去,反倒是占了您這么大的一個便宜。”
“墨錠?”
李德明拿起一塊墨錠輕彈一聲。
清脆的金石聲在屋里響起。
“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