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們,列車即將抵達終點站——滬上。請攜帶好您的行李依次有序地從右側門出站,下車,請注意安全,祝您旅途愉快。”
列車緩緩降速下來,老頭子恰好聽完了一場黃梅戲,開始了說教模式,“小伙子,剛剛看儂在看書法,我跟你說,書法,他是要講筆法的,筆法,儂懂伐?”
老頭夾雜著吳儂方言的滬普,聽得鐘岳有些吃力。
“明白,大爺說的是。”
“嗯,謙虛一點。要學書法啊,去凱宏軒報個班,阿拉小孫囡就在里頭學書法,寫出來的字老好看嘞。”
“凱宏軒?”鐘岳眉頭一挑,“小楷王辦的書齋嗎?”
“對的。”
“要錢嗎?”
老大爺將一只老舊的皮包背在肩上,“葛當然要鈔票,一堂課三百塊,阿拉兒子肉痛,我出的鈔票呀。學點書法,腹有詩書氣自華嘛,儂話是伐?”
“那一年下來兩萬塊跑不掉了吧?”
“誒,是咯。”
鐘岳暗想,這孩子的錢還真是好賺啊,一個孩子一年兩萬,如果有一百個學員,那不是一年兩百萬進賬了?呵呵,說不定這個凱宏軒還不止一百個學生吧。
“那您真是有錢。”
“哈哈,偶有退休金的呀。”老頭朝著車廂門走去。
鐘岳將行李箱從上邊取下來,搖頭哂笑著,“你大爺,終究還是你大爺啊……”
車站里人流巨大,樓上的小瘦子眉頭一皺,“秦哥,這人這么多,怎么找啊?”
秦胖子皺眉,“老師給他發過消息了,剛才那會兒在車上,難說有地方沒信號,現在那小子還沒看到嗎?”
“打個電話問問唄,鄉下土包子,難說連短信都不看的。”
“嗯。”
秦胖子撥通了電話。
剛剛走出匝道的鐘岳聽到手機響了,便停下腳步,以為是葉安派來的司機打來的,“喂,你好,哪位。”
“是鐘岳嗎?”
“對。”
“我是凱宏軒的秦一澤。老師說很賞識你,想要接你過去交流交流書法,提點一下你,希望你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
鐘岳聽得出,這話里充滿了自信。
鐘岳站在車站廣場中央,“你說的老師,是小楷王嗎?”
“嗯。”
“好的,我知道了。”鐘岳將電話掛了,拉著行李箱,朝出口方向走去。
站在景觀臺上的瘦子見到秦胖子將電話挪開了,便笑道:“怎么樣,是不是這小子聽到是老師邀請,跟條哈巴狗似的,說會自己坐車過來?那咱們也甭舔著臉去接他了,不然捧得太高,以后騎到咱們頭上就不好了。”
“知道了。”
“什么?”
秦胖子側過頭來,眼神木楞地說道:“他說——知道了……”
鐘岳坐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司機老王笑道:“鐘先生,歡迎來到滬上。”
“你好。歐陽先生和夫人的近況還好吧?”
“都挺好的,即將要辦金婚典禮了。”
“那就好。”鐘岳側頭望去,到了城市之中,才體會到,大都市的繁華,真的不是徽州可比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夾道的梧桐樹枝葉繁茂。
“在這里開車,真是受罪啊。”鐘岳笑道。
就在剛剛這段時間里,已經連過了十幾個紅綠燈,停停走走,路都給開得細碎。
司機老王笑道:“滬上就這樣。要不是有地鐵啊,別說十幾個紅綠燈,就是一百個紅綠燈都不夠使。過了埠東這段路就好多了。”
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那種國際大都市的繁華,到了埠西,也威力稍減。車子開進一處別墅區,司機說道:“葉經理吩咐過,先帶鐘先生在這里歇腳。”
“恩,好。”
“時間還在,等放下行李,要不要我帶鐘先生四處轉轉?”
“既然地鐵方便,就不麻煩你了,下午我自己到處逛逛就是了。”
老王笑道:“也好。滬上還是有許多地方可以玩的。你們年輕人現在出門,一只手機走遍天下。我初來滬上的時候,光摸清楚東南西北,都花了半把月。”
車子到了一處別墅前,停下之后,老王便幫著鐘岳將行李拎了進去。
“您先休息一下,我和葉經理通個電話。”
鐘岳接過一旁阿姨端來的水,“這里平時住人嗎?”看得出,這位掛著圍裙的,明顯是雇來的清潔阿姨。
“這里平時不常有人住。董事長偶爾會帶著夫人過來小住,所以一直是我負責清潔工作。”
鐘岳看著屋內豪華的裝潢,心里暗道,真是奢侈啊。這么大的別墅,放在徽州少說也要個幾百萬,這放在寸土寸金的滬上,幾千萬跑不了,現在居然空著無人住,有錢人的世界,真是看不懂。
“劉姐,葉經理說的臥室整理好了沒?”
“早就收拾好了,鐘先生,我幫你把箱子拎進去。”
鐘岳還在看著墻上的那幅油畫,聽到劉阿姨叫他,便回過神來,“哦,叫我鐘岳就好了。不用太收拾,我可能住個一兩天的就去學校了。”他想著,只要把那仿作任務完成,自己和歐陽國際也就可以保持距離了。
他仔細想著,可能小楷王接近他,很有可能就是想牽上歐陽開山,這種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鐘岳不想去碰,也懶得搭理。如果因為一幅畫作,就死賴上歐陽開山,那真是沒救了。
不管如何,這根脊梁不能彎。
司機老王走過來,笑道:“鐘先生,那就隨您了。葉經理說,晚上還是在這里,董事長會設宴招待您,所以別玩得太晚。有事情就打電話給我。”
“好的,您忙去吧。”
總是被司機跟著,習慣了散漫的鐘岳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他喝著茶,盤算著下午做點什么好。
既然來到了滬上,多走走看看,一直悶在屋子里練書法,也不利于思維的開拓。
鐘岳拿著手機,規劃著行程,到處走走,待會兒給師父、大光還有顧秦打個電話,這幾天,和顧秦之間,兩人沒有任何的交流,有些東西,身為男人,總要有擔當的。
“你是誰?”
鐘岳側過頭,看向門口站著的年輕男子,“你好,我是鐘岳。”
“鐘岳?不認識,你為什么會在我家?”
“我是歐陽先生邀請過來的。”鐘岳一看這個有點戾氣的年輕公子哥,應該是歐陽開山的孫兒輩吧。
“歐陽先生?哪個歐陽先生?”
樓上的劉阿姨聽到了響動,穿著拖鞋走過來,“小明啊,鐘岳是董事長請來的。”
歐陽明插著口袋,狐疑道:“爺爺請來的?”
“你過來有什么事?”
“奶奶平時愛戴的那支玉簪說是在樓上落下了,劉姨,你幫忙拿下來。”
“哦,好。對了,鐘岳,你的客房已經收拾好了,樓上左數第三間。”
鐘岳說道:“哦,好,謝謝劉阿姨。”
歐陽明插著褲口袋,“你還要住這里?”
“可能暫住一兩日吧。”
“不方便吧。”
鐘岳看著歐陽明臉上的不快之意,便笑道:“你不必這么提防著我。我過來只是參加歐陽先生的金婚典禮,幫個忙而已。”
“那你知道這里誰住過嗎?除了爺爺和奶奶外,連我都沒住過,大哥大姐還有幾個堂哥,都沒有住過,請你識相一點,搬出去。”
公子哥的傲氣,仿佛那雙凌厲的眼神在說,少踏入咱們歐陽家攀關系。十六七歲的年紀,有著顯赫的家世,從小富裕的生活,鐘岳看著這個滿是棱角的少年,再想想畫境中的王希孟,真是沒得比。
不過這是人家家事,鐘岳也懶得管這些雜七雜八的,便道:“可以,如果歐陽先生同意的話。”
說完,便走上前一步,目光淡然地看著這個小伙子,“讓一讓,我得出去看滬上好風光了。”
“站住。”
鐘岳搖頭笑著,真是人善被人欺啊。這歐陽家的小公子,真是掉檔次。
商務樓內,秦胖子站在一旁,看著王格運筆,將一篇《黃庭經》眷抄完畢,中間大氣都不敢喘。
屋內開著空調,后邊的案上點著淡淡的檀香,整個人在這樣環境下會變得很平靜。
“怎么回事?人呢?”
秦胖子舔了舔嘴唇,“小韓去找了。”
王格將筆擱在一旁,“拿去裱好,送給東方集團的牛副總,他家的老爺子之前已經跟我談妥了。”
“好的,師父。”秦胖子見到王格不在問那小子的事情也就松了口氣。
“等等。”
“啊?還有什么事嗎,師父?”
王格站起來,“讓你倆去接人,人呢?”
“哦,那個。我打電話給鐘岳,他說知道了。”
王格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知道了?什么叫做知道了?”
秦胖子苦笑到,鬼知道那二百五什么意思。滬上哪個學書法的不想得到小楷王的點撥,他倒好,將福氣當成了脾氣。
“再打一個過去。”
“打了好幾個了,沒人接。”
王格皺眉,“你是不是說什么難聽的話了?”
“沒.......沒啊。師父,我辦事您還不放心嗎?”
“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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